王狗儿坐牛车上,一家人和刘姥姥先绕去了范阳县和刘姥姥的亲眷们认个门,然后就接着回自己家,王狗儿坐在车辕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如同众人的心情一样阴沉,老丈人的丧事刚办完,刘姥姥更被抽空了魂一般,紧紧的抱着青儿。
赵家村和范阳县受灾情况都比李家庄严重些,他们灾情评定都能按六分算,刘家办丧事的时候,好几户人家也在办丧事,甚至他们离开赵家村的时候,又有两户人家等着准备后事了,都是白灾给祸害的。
范阳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路过的地方,好多人家都挂了白的,李家庄才是四分,不算成灾,这也是为何刘家的族亲和上次完全不同,这次跟疯了一般想要刘家的田地和屋子了。
范阳县衙门口的告示张贴着:本县先勘明灾地钱粮,勘报之日起即行停征。如被灾达十分、九分、八分者,三年蠲免;如七分、六分、五分者,分二年蠲免;如五分以下,不成灾,有奉旨缓征及督抚具名缓征者,至次年麦熟后,逐年征缴。
王狗儿对告示的内容没多大兴趣,现在满脑子都是赵家村的那口枯井里的冰,冬天存冰,取用夏天,乡下人省钱的土法子,也是这几年那房子是村里孤老的,孤老去世没两年,房子年久失修了,井也枯了,所以村里人就拿那井存冰,算是共用的,也存不了太多冰,和大户人家专门建的冰窖不能比。
虽然涿州不是顺天府辖内,可以建私人冰窖,不然也是违法,但是县里自有大户建冰窖享用,那是会碍了贵人的眼的,刘姥姥家里是没有井的,也不靠近水源,要水得去村中的那口共用的大井打水,所以直接在刘姥姥存冰目前来说不现实。
王狗儿准备拿刘姥姥家的几十亩地做菘蓝的试验田,因为缓征两年不用交税了,两年的时间,菘蓝咋样都应该能试出来了,回头找秀才公再商议商议。
正思忖着,心思没在赶车上,王狗儿驾车差点撞上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打量这几人,各个都嘴唇裂得渗血丝,手上全是皴裂的口子,带着明显南方人口音对着王狗儿叽里呱啦说了好多话,可是没句能听懂的,口音实在太重了,好在其中有人识字,从旁边捡了一根小树枝,在雪里划拉了好几下,这下王狗儿才明白这几人是要干吗。
王狗儿从怀里掏了草纸和炭笔出来,和识字的那人艰难的沟通者,两人互相的比划着,连猜带画的,沟通效率并不高,废了半天功夫搞清楚了,对方还给王狗儿看了自己的户帖。
王狗儿没想到的是,他们其中一个人还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王狗儿才进车厢和刘姥姥说:“这些人是从蜀庆来的外乡人,不是逃奴,他们其中还有个是举子“
王狗儿从车窗给刘姥姥指着远处的一个坏掉的骡车,”那举子在那儿车上,应该是水土不服,现下生了病,几个人因为一些事流落到这里,雪灾的缘故,他们没活干了,盘缠也用的差不多了,眼下车还坏了,问我们能不能把人带去前面的驿站。这些人没在北方待过,不知道北方冷是啥样的,那是真真能冻死的人的啊。”
王狗儿从车厢里掏出不少吃的,都是之前丧事席面剩下的吃食,还有一些刘家剩下的存粮和家资之类的先托给邻居看着,过段时间再回来取,故此就赶了一辆车。
眼下这年景也匀不出更多的借给王狗儿了,这些吃食本是留着回家的,烙饼和馍递给那个识字的瘦高个,他并没有均分,而是按需分配给其他人,还特意掰了一小块泡馍,王狗儿见状估摸着他那小块儿是留给那个举子的。
车里倒是还有热的羹汤,王狗儿就从瓮里舀了两碗,给几人暖身子,瘦高个退了半步行了一礼,把饼子泡在羹汤里去了车架那里给举子灌下去,其他几人咬着饼噎得直抻脖子,忙喝了几口羹汤。
王狗儿又从车厢解下挂着的羊皮水囊递过去,看他们咕咚咕咚灌下去半袋,这才缓过气来,王狗儿在水袋里放了些盐,所以水囊里的水不会上冻。
王狗儿驾车去了破损的车架查看,发现问题不大,能修,从车里拿了趁手的工具,他们这情况哪怕驿站到了估计也去了半条命了,车里的妇孺不忍心,刘姥姥就和王狗儿提议把他们先接到家里,之后让他们自行去驿站也行,王狗儿便同意了。
好在刘姥姥常年备着不少药,乡下地方就医不及时很容易送命,加上常来家里看诊的郎中医术不错,所以刚好来时补了一些药,给举人给用上了。
王狗儿让他们住柴房里过渡下,眼下家里也没别的地方能让人住开了,几人也不计较,觉得现在能有个遮蔽风雪的地方就很好了,药效起的很快,到晚上那举子就醒了,烧也退了,虽然还虚弱,但是精神气比之前好多了。
举子神志清醒就容易沟通了,举子会说官话,虽然说的也带着些口音,但是至少能听个大概,举子嗓子哑得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王狗儿连猜带蒙才听明白:原来除开举子,剩下的这三人原是蜀地的盐场做工的,被官府征去服劳役,说是去官盐场,到了才发现是给某个大人物的私井干活。
活计比官营的重得多,工钱却克扣得厉害,饭都吃不饱。有人不忿反抗,第二天就没了踪影。大家伙都知道大概率被灭口了,尸首都不会找到的,蜀中的盐灶都是用的火井,把人扔进去,烧的渣都不会剩下。
他们仨趁夜偷跑出来,就去找了举子,因为是族亲姻亲,举子就带着他们一路往北逃,不敢回家,想着京师地界或许能寻条活路,他们原来路上过的还不错的,可以自费住驿站保障安全,没钱了就给人打井。
没成想入了冬遇上了雪灾,没见识过北方的冰天雪地,就栽了,冬天地都冻硬实了,开不了工,一路上的花销也不少,原来南边的衣服不够看,得买许多厚袄,就沦落到现在的模样了。
王狗儿心里一阵发酸。这些年家里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他想起自家年年花银子替劳役,当年王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家里是不用服劳役的,王父没功名又一直读书,他和父亲王成,都不是干地里活的那块料,地里的收成总是比别人家少,家里没人能干重活。
更让人头疼的是,每年的劳役,他们父子俩根本应付不来,只能花钱找人替,每年都要上缴一大笔钱才能免了徭役,这一笔开销,成了家里固定的负担,一年下来根本攒不下钱,都是拿过去积赞的往里填补,就这,官府还时常来敲竹杠,说甚么“代役银涨了”、“临时加派了”。
如今听这几人说的,才知道真正的劳役竟是这般吃人!还好这是顺天府,还不敢如此嚣张,果然是天高皇帝远啊。
王狗儿从柴房出来,忽然心里一动:私井?煮盐?盐井,火井,水井,是井总有共同之处的,王狗儿琢磨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京师多是吃的海盐,因为离天津卫近,晒盐场也多,所以长安城内的盐价格也不高,哪怕精盐也是普通人家能吃的起的。
王狗儿回屋偷偷和刘姥姥压低声商量,炯炯有神的看着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刘姥姥的脸,说道:“姥姥,赵家村不是有一口存冰用的枯井嘛。“
刘姥姥点头,王狗儿接着说道:”那要是专门弄口大井深井存冰,能行不?”刘姥姥想了想,眼睛一亮,京城里大户人家夏天用冰如流水,都是从冰窖买的,价钱贵得很。
若是能存冰卖……,但转念一想,收了心同王狗儿道:“可是这冰窖不是官家的生意吗,我们能自己造,自己卖冰?”
王狗儿和刘姥姥细细分说:“这造冰窖的确是官家的,我们家也没人脉能拿到文书,也没那个财力建冰窖,而且水源都不能用官家的,但是没说不能打井,或者我们收集雨水制冰。”
又一天日出,王狗儿问柴房的三人,看看自家的那口浅井能不能改造的下,加深加宽,几人跑到院里那口井边往下看。井口丈宽不到,井壁长满青苔,确实不深,现在井水都结了冰,要知道深浅,得砸开冰面,把水都舀出来,因为还得看井底的土质情况判断。
说干就干,几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水缸填满了,刘氏和刘姥姥就给水缸的水放了不少盐,接着包上稻草等保暖,防止水缸给冰冻裂了。
清空的井都不需要扔石头下去测深浅,直接把木桶剩下去看绳子长度即可,往井中看了看,大概就打了五丈深,他们下到井底勘探了下井底的土质,从井里上来,瘦高个回屋问王狗儿:“你准备怎么改,要不要井口加宽加大,打多深,打的越深难度越大,价格也越多,并不划算。每加深一丈是前面价格的总和,起步从地面开始算三丈内(三丈等于十米,一丈十尺)是二两银子。再往下难度和风险加大,材料和成本都得翻倍加钱的。”
王狗儿听了思虑下,想了想手里能凑的银钱,咬了咬牙答:“我是想越深越好的,但是手里的银子不凑手,能腾挪的大概就二十两银子,大概适合打多深呢?”
瘦高个都是做熟的,一听便有数了,答:“你帮了我们,二十两银子,我们能帮忙打两尺宽,十五丈的深水井,包井口还有井口用的水轮。但是你得提供一些用具,我们带的工具并不全。”
瘦高个还额外加了一句,打其他地方的井也是这个价,这些话都是举子转述的,毕竟两边讲话互相都听不懂。
后面就是闲聊了,其他人说:“我们盐场打盐井深的几百丈深都是有的,还有通天高的天车和巨型水车。”王狗儿听着他们讲盐场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
其实古代垄断行业有很多的,常见的就是盐铁了,所以穿越的人要是碰着两个是必死的,努尔哈赤十三副甲胄就开辟了新的地方割据了。
冰也是其中一项垄断,不过在宋代商业发达,甚至有冰业存在的,清明上河图上还有不少卖饮料的摊子,所以这个也看各个时代了,在清代是官营的,即使后期可以民间卖冰了,也是不允许民间拥有冰窖的所有权的,但是给发文书也就是执照允许卖冰而已,冰的水源都严格控制的。
其实我有好几个少见的经营手艺,是古代条件下可以用的,但是我要留着给我以后写的其他古言,所以这个同人文就不能用这些了,我就选了一个适合都城且能发财的路子,不然后续我准备让王狗儿买回王家旧宅,换地图就顺理成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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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