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珠子感受到的不是暖玉的温润,而是一种冰凉的触感。她茫然一看,哪还有什么万年暖玉盒,珠子正躺在一片生长在潮湿巨石下的幽蓝色灵藓上。四周是茂密得遮天蔽日的古树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原始灵气,却也潜藏着无数危险的气息。远处传来不知名凶兽的低沉咆哮,与虫豸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
‘嗯?’ 珠子懵了。‘盒子呢?那个吵我睡觉的家伙呢?’
她下意识地感应自身,那道属于青衣修士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炼化印记?早就如同被大水冲刷过的沙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可能从未真正留下过痕迹。
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换了天地?
(回溯:青木散人的厄运)
(事实上,在距离此刻不知多久之前,不知多少万里之外的一处荒寂山谷中……)
曾经风度翩翩、心怀野望的“青木散人”,此刻正狼狈不堪地靠在一块风化的山岩之下。他那一身青色道袍早已破碎不堪,沾满了尘土与暗沉的血迹,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脸上尽是惊魂未定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后怕。
“该死……真是倒了血霉!”他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声音嘶哑地喃喃自语,眼中还残留着面对绝对力量时的骇然,“不过是探寻一处山谷,怎会招惹到那头守山的太古遗种?差点就身死道消……”
他为了保命,几乎耗尽了身上所有法宝符箓,连那方珍贵的万年暖玉盒也在混乱中崩碎。在亡命奔逃、乾坤袋都几乎被打爆的危急关头,哪里还顾得上一枚虽然神异但始终无法炼化的珠子?
在他心中,那枚珠子或许早已在战斗余波中失落,甚至被毁掉了。虽然心痛,但与自己的性命相比,一件无法使用的“死物”又算得了什么?
(视角转回珠子)
短暂的困惑后,珠子立刻接受了现状。这就是所谓的缘起缘灭吧?(珠子内心小声嘀咕:虽然那盒子是真挺舒服的!有点点想念……)
她“看”了看身下这片散发着微弱蓝光、触感冰凉的灵藓。虽然远不如暖玉盒子舒服,但……似乎也别有一番野趣?
“不行不行!” 珠子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丝妥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体验过暖玉的温润安眠,她怎能再忍受这粗陋的“床铺”?珠子现在有新追求了,要找个又暖和又漂亮的“床”!
她在灵藓上轻轻滚了滚,算是最后留恋了一下这个不合格的临时居所,随即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开始了她寻找新家的旅程。小小珠子,此刻却怀揣着“鸿鹄之志”,岂能被这简陋的诱惑绊住脚步!
她飘过潺潺的溪流,觉得太潮湿;掠过光滑的玉石,觉得太冰冷;靠近一株散发着热力的地心莲,又觉得太过爆裂,不够“温和”,当然珠子重点是周围光秃秃的,一点也不漂亮。
就在她漫无目的地寻觅时,前方一片山谷中,蓦然映入她“眼帘”的景象让她停了下来。
那是一片赤红如焰的花丛!
植株不高,枝叶墨绿如玉,衬托着那一朵朵碗口大的花朵。花瓣并非单纯的红色,而是从花心处的橙黄,渐变为花瓣边缘的灼灼金红,仿佛内里蕴着一团永不熄灭的温暖火焰。它们无风自动,微微摇曳间,散发出精纯而温和的火属性灵气,将周围一小片地域都映照得暖意融融。
更妙的是,那层层叠叠、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花瓣,中央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巧的凹陷,看上去……正好能托住她这枚珠子!
就是这里了!
珠子心中涌起一股找到理想家园的喜悦。她缓缓降落,小心翼翼地悬停在那朵最大、颜色最绚烂的花冠之上,然后轻轻落下。
花瓣温柔地承托住她,那温暖的火灵气丝丝缕缕地包裹上来,不炽热,不暴烈,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让她通体舒泰。而且,躺在这绚烂的花冠中,自己也仿佛成了一颗被供奉起来的宝珠,既暖和,又漂亮!
‘完美!’ 珠子心满意足地想着,在柔软的花瓣床上惬意地蹭了蹭。
她决定,就在这里定居了。
这丛不知名的灵植,似乎也欣然接纳了这位特殊的“住客”。花朵依旧摇曳,灵气依旧流转,只是多了一枚静静躺在花心、享受着温暖与美丽的珠子。
她的洪荒漫游,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符合她新标准的完美驿站。
珠子选定这丛赤焰般的花朵作为新家,越看越是满意。温暖,漂亮,完美符合她的要求。至于旁边那只盘踞在花丛旁巨石上、正打着盹的守护兽?
珠子仔细“打量”了一下。
那是一只形似雪豹,却通体覆盖着赤金纹路的异兽。体型优雅修长,皮毛在阳光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尤其是那条蓬松的长尾,偶尔慵懒地甩动一下,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的样子。
‘嗯……’ 珠子意念微动,‘这大家伙长得还挺好看(重点是有毛!),而且住得离我的新床这么近……’
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在她灵识中迸现。
‘决定了!’ 她理直气壮地想,‘我看上它了,让它来当我的坐骑!’
至于守护兽愿不愿意?在珠子(且霸道)的逻辑里,这根本不是问题。她喜欢,它长得好看,这就够了。
那守护兽依旧沉浸在酣睡中,鼻息均匀,丝毫未察觉那枚被它视为与周围石头无异的“小石子”,已经单方面决定了它未来的“职业生涯”。
(至今,这片广袤古林中的万千生灵,无论是懵懂的草木精怪,还是已开灵智的妖属,都未能真正知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们只记得,那是一个原本平静的日子,森林霸主赤金猁(li,四声)的栖息之地,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与冲天的赤金光芒,地动山摇,烈焰席卷,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所有生灵瑟瑟发抖,匍匐在巢穴之中不敢窥探。)
(那场骚动持续了许久,最终却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告终。)
(自那之后,它们便惊恐又好奇地发现,那位统治这片地域、令众生灵敬畏的霸主赤金猁,其威严的头顶正中,多了一颗浑圆质朴、宝光内蕴的珠子。那珠子如同镶嵌在王冠上的唯一饰物,随着赤金猁的步伐微微晃动,静谧,却带着无言的威压。)
(更让众生灵不解的是,赤金猁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活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背负着那枚宝珠,进行威严的巡山。它所过之处,除了第一次被威压压到后,之后生灵都会本能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以示迎接与臣服。)
(它们不明白霸主为何要如此,只知道这是新的、必须遵守的规矩。仿佛那巡山并非为了彰显力量,而是为了向整片森林宣告某种存在的降临,或者说,是一次例行的、对新领地的检阅。)
在赤金猁宽阔的头颅上,珠子感受着身下毛发的柔软,俯瞰着下方如潮水般伏倒的众生。起初那份新奇与“当老大”的兴奋感,在几次巡山之后,如同退潮般渐渐消散,心中归于平静,甚至……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无聊。
重复的景象,千篇一律的匍匐姿态,这些森林生灵的敬畏对她而言,远不如观察一只甲虫如何费力地搬运食物来得有趣。
‘嗯,这坐骑,果然很稳当。’ 她懒洋洋地想着,在温暖的皮毛上蹭了蹭,试图驱散那点莫名的空落。
然而,一个此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如同水底的泡泡,不受控制地浮上了她的灵识:
‘只是……我是不是该学学说话?或者……化形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迅速扎根。她“看”着那些能够自由交流、拥有固定形态的生灵,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她是一枚珠子,一枚有意识、能思考,却无法发声、形态固定的珠子。
‘为何我还没化形呢?’ 她感到困惑。在她的模糊认知里,洪荒生灵修炼到一定程度,“时机一到”不就可以化形了吗?‘我的时机……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内视自身。那浩瀚如星海、沉寂如深潭的力量,依旧在她核心深处缓缓流转。那是自混沌未开时就积累,并于盘古开天时吸纳的、庞大到难以估量的本源。
问题或许就出在这里。
她并非能量不足,恰恰相反,她是“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