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劫 第12章 惊澜暗渡

老龙口的加固工程在谢玄的亲临督战下，艰难地推进着。沙袋和石块不断投入汹涌的河水中，如同精卫填海，虽显徒劳，却无人敢停。每一个站在堤岸上的人，都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轻微震颤，那是淮水愤怒的咆哮。

墨离带着一队精锐暗卫，沿着泥泞的河岸向下游疾行。雨水模糊了视线，却掩盖不住训练有素的耳目。很快，他们便在燕子矶附近一片被洪水冲垮的柳树林中，发现了那伙正在试图锯断拦水木栅基座的黑衣人。

对方显然也是好手，察觉到动静，立刻放弃破坏，转身便战。没有呼喝，没有叫骂，只有兵刃划破雨幕的锐响和沉闷的□□撞击声。墨离身形如鬼魅，手中短刃在昏沉的天光下划出冰冷的弧线，精准而高效。他带来的暗卫亦是配合默契，以寡敌众，竟丝毫不落下风。

战斗结束得很快。留下几具尸体，擒住三个受伤被制住的活口，其余黑衣人见势不妙，迅速遁入更茂密的林地，消失不见。

墨离没有下令追击。他蹲下身，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仔细翻查，除了寻常的兵刃和些许碎银，别无他物。但当他的指尖拂过对方的手腕内侧时，动作微微一顿。那里，有一个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刺青印记——缠绕的荆棘中，隐约透出一角星芒。

这个印记，他曾在京城某些与靖王府往来密切的江湖人身上见过。而那一角星芒……墨离眸色沉了沉，起身，对下属打了个手势：“带走，严密看管。”

他需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回报给殿下。靖王的人手上，出现了与神殿相关的印记，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城西院落里，安抚工作仍在继续。云羲的存在，确实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她并不擅长言辞，只是安静地倾听，或是递上一碗药，拭去孩童脸上的泪水，那沉静的气质本身便是一种安抚。

然而，她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并非源于眼前的伤患，而是一种源自灵力本源深处的、模糊的惊悸。仿佛有什么与她息息相关的东西，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这种感应玄之又玄，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她坐立难安。

她寻了个借口，走到院落的角落，避开众人视线，尝试再次凝聚心神。灵力依旧枯竭，但那丝惊悸却愈发清晰，如同蛛网般缠绕在心头，指引着一个方向——老龙口。

是他……出事了吗？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让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指尖冰凉。

“圣女？”青鸾担忧地跟过来，“您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又难受了？”

云羲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院墙，投向那片被雨雾笼罩的远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感觉不太好。”

老龙口指挥棚。

墨离带着一身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返回，言简意赅地汇报了燕子矶的情况，并重点提到了那个特殊的刺青印记。

谢玄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眸中的寒意又深了一层。“果然按捺不住了。”他语气冰冷，“看好那三个活口，别让他们死了。另外，加派人手，盯紧神殿分坛，尤其是那个与大祭司关系密切的执事。”

“是。”墨离领命，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殿下，您已在此站立过久，是否……”

“不必。”谢玄打断他，目光重新投向那咆哮的河水，“堤坝未稳，本王岂能后退。”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入风雨声的锐响破空而来！目标直指站在高处的谢玄！

“殿下小心！”墨离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扑身向前，同时腰间短刃已然出鞘，试图格挡。

但那暗器来得太快，太刁钻！并非一支，而是三支连珠，分取上中下三路！

谢玄在墨离出声示警的瞬间已然察觉，身形微侧，避开了射向咽喉的一击，同时袖袍一卷，裹向了射向心口的第二支暗箭！然而，那第三支箭，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直取他因侧身而暴露出的右肩胛！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素白的身影，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谢玄侧后方不远处的泥泞中！

是云羲！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阵心头的惊悸驱使着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瞒着青鸾和叶知秋，一路循着那模糊的感应，跌跌撞撞地穿过了混乱的工地，来到了这最危险的核心区域。恰好，便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

眼见那支暗箭即将射中谢玄，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戒律，什么灵力反噬，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知道，不能让他受伤！

体内那早已枯竭的灵力，在这一刻，竟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意念强行催动，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她抬起手，指尖泛起几乎看不见的淡银色光晕，对着那支疾射而来的暗箭，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那支淬着幽蓝寒光的箭矢，在离谢玄肩胛尚有寸许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极其柔韧的墙壁，去势骤然一滞，箭头微微偏转了方向，擦着谢玄的臂膀划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木柱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着。

而云羲，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口鲜血猛地喷出，身形软软地向后倒去。

“圣女！”青鸾的惊呼声这时才从不远处传来，她跟着云羲跑来，恰好看到了这骇人的—幕。

谢玄猛地回头，正好看到云羲吐血倒下的身影，以及她身前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他瞳孔微缩，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摔倒在泥泞之前，手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揽住。

入手处，是轻得不可思议的重量，和一片冰冷的濡湿。她闭着眼，长睫脆弱地覆盖在苍白的脸上，唇角的血迹在素白肌肤的映衬下，红得刺目。

“云羲！”他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他迅速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尚存。

墨离早已带着人循着暗器来的方向追了下去，现场一片混乱。

谢玄打横将昏迷的云羲抱起，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冰冷的面颊贴着他被雨水打湿、却仍带着体温的衣襟。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那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让他心头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回行辕！”他沉声下令，声音冷冽如冰，抱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极紧，迈开大步，穿过惊愕的人群，向山下走去。

顾轻舟看着殿下抱着圣女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木柱上那支险些致命的毒箭，眉头紧紧锁起。对方的行动，比他们预想的更加疯狂和直接。这场围绕着淮阴、围绕着太子与圣女的暗战，已经彻底摆上了台面。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老龙口的河水依旧在咆哮，而人心的险恶，比这洪水更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