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奏歌 第34章 第 34 章

柳文连忙将手里的瓦片丢在一旁，神色慌张道：“黄学究......”

黄应恒没有应答，只是又走近了一些，这时，所有人才将他的模样看清。

黄应恒一改昔日的随和，他面容严肃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见无人说话，他淡淡地扫了所有人一眼，视线便定格在何国器与秦随愈身上。半晌，黄应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叹道：“早知道你们来，我就不来了。”

此话一出，凝重的气氛才稍缓。

柳宵道：“是我让他们来这里的。”

可不能什么风头都让柳宵抢了先。秦随愈紧随其后，说道：“是我同意柳宵的建议，带着人一起来的。”

黄应恒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点点头说道：“行，下次中元节别来了。”

随后，秦随愈这才注意到黄应恒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在灯光映照间，竹篮里装的东西格外分明，竟是纸钱。

黄应恒坐在了水井旁，只道：“帮我找些树枝枯草什么的，越多越好。”

闻言，众人四下寻找。不多时，树枝与枯草在水井旁积放成堆。秦随愈等人皆是蹲在黄应恒身旁，只有柳宵隔得远，他向来不喜欢与学究靠得太近。

在许多好奇的目光中，黄应恒蹲在草堆前，用火折子将草堆点燃。只一瞬间，草堆便燃起了火。

就像大多数人祭祀那样，黄应恒小心翼翼地将纸钱放入火堆之中。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明亮而又静穆。

谁也不知道，这些纸钱，黄应恒是为谁而燃。

在火光中，秦随愈想起了马圭山，那里的乌鸦叫声凄惨。柳宵则想起了每到中元节时，柳燕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而黄应恒的神情为什么这么平淡，柳宵无法理解。柳文柳越的父亲皆是早亡，他们或许也想起了昔日的回忆。何国器与何卢青静静地看着火堆，神色如常。

柳宵的脸有些发热，应该只是被火熏的。他问道：“活着的人应该将逝去的人遗忘吗？”

黄应恒答：“或许不该，但是......应该。”

柳宵不解，他抬头看向黄应恒。黄应恒道：“不该是因为无法遗忘，而那些你无法遗忘的人都希望你更好地活着。”

火堆越烧越旺，而后渐渐有了颓势。众人默默倾听着树枝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这一方被照亮的空地与深处的竹林划出了界限。

只听黄应恒道：“你们都要替我保密。今天晚上，谁都没有来过这里。你们没来过，我也没来过。”

秦随愈等人纷纷点头。这个请求，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黄应恒果然如传闻所言，不可与其他学究相提并论。现在的黄应恒，完全不似学究，不过是年纪比他们大罢了。

秦随愈笑了，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看着那一张张笑脸，黄应恒一脸茫然，他正了正脸色，这时才勉强摆出学究的架子：“笑什么？是嫌课业太少了？”

直至火苗将树枝燃尽，众人才各自离场。

山间小路，月光清朗。

何国器轻念道： “无风山尤静，无意待归人。”

秦随愈走在何国器身后，闻言便问：“这诗是什么意思？”

何国器只道：“不过是随口一念。”

待两人走到山坡下，何国器停住脚步：“到了。”

秦随愈看着被月色笼罩的山坡，有些担心：“我送你上山吧。”

何国器一口回绝：“不用。这条路我很熟。”

从他入学堂后，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也就是在这里，他看见了秦随愈。只不过，那时的他只记得秦随愈的样貌，还有秦随愈说的那些话。而现在，他算是对秦随愈有所了解。

何国器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对秦随愈道：“伸手。”

秦随愈依言伸手，而后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被安放在了他的掌心之间。

“这是……”

何国器似是轻轻笑了：“带回去，夹在书里……列雄传是本好书。下次，我也会带一本书来。”

说罢，何国器走进了树林，茂密的枝叶淹没了他的身影。

原来在秦随愈不知情的情况下，何国器已经将整本书都通读了。

果真是好学。

借着月色，秦随愈摊开手掌，掌心之间静静躺着一片树叶。那树叶的纹理清晰明了，颜色金黄。

秦随愈将树叶轻轻拿起，只见其右下角有三个镌刻的小字：顺水流。

几天过后，松临县一家客栈内座无虚席。

楼下喧闹，楼上却是十分安静。王勉正喝着茶，他旁边站着一位家仆，名一弘。

王勉问：“还有几日可到槐越县？”

一弘答：“快了，还有两日便可到。这松临与槐越本就相临。而且......”

王勉抬手示意一弘闭嘴。也不知这一弘哪里养成的臭毛病，一说话就停不住。若不是见他办事得力，这一趟断不会让他一同随行。

王勉担忧道：“槐越县的县尉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且他与我父亲有些交情，若真被他查出什么来......这事就难办了。现如今我父亲遗体被官差抬走，谁也不知能查出什么。”

一弘劝慰道：“不是还有个光杆知县吗？他们没那个本事。”

王勉神色一变，他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查得出来……最好没有任何遗漏。”

一弘闻言，便问：“那另一边怎么办？”

王勉道：“他们说的话，照办就是了。”

一弘会意，不再多言。

忽而，只听窗外传来叩击声，是传递消息的信号。经过王勉同意后，一弘下了楼，他径直走出客栈，向右进了小巷。

巷中，黑衣人的帽檐遮住了脸，他的存在让此处多了些许冷意。

一弘警惕地望着巷外，确认无异后便接过黑衣人递来的信封。一弘还未将信封细看，黑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