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流浪乐团 第118章 假如醒于午夜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粪坑，总有人爬上来，也有人沉下去，但谁都要吃一口史。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许久之后，波德莱尔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双手揣兜：

“果然，让他们去拦你，实在有些多此一举了。”

“……想要我帮你做什么？”王尔德面色奇臭，声音也变得恹恹的。

“好吧，现在我得承认一件事，跟你说话不费劲。”波德莱尔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伸出手磨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两人无声的对视，似乎要把空气都挤爆，沉闷的压力，让人无法喘息。

“你不用装傻，我知道在我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大概猜到了我后面的话。”波德莱尔语气玩味，“就是不知道，你这样自诩聪明的人，在面对远超自己实力层级的麻烦时，是喜欢用脑子，还是手上的板砖来解决。”

众所周知，历史上的奥斯卡王尔德是爱尔兰人，出生于十九世纪爱尔兰□□后的，爱尔兰人。

19世纪的爱尔兰和英国的关系如何？

或许这并不是义务教育范围内的知识。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挺讨厌聪明人的，因为他们总是会自作聪明，毁了原本完美的计划。”过了足足五分钟，王尔德才开口，说出一句话。

他来横滨出差绝不是为了大英帝国。

在不了解王尔德的人眼里，这家伙时时刻刻把“女王”“帝国”挂在嘴边，一定是最爱国的人；在了解的他的人眼里，他带了这些钟塔侍从荣誉的每一句话都是放屁。

这个世界对于超凡能力的研究远比世界之外的那些人以为得要更早。

发现得早，相应的应用以及处理手段自然也就更加完善。在某段时间或者某个地区如井喷式暴涨的超凡能力一时间成为了新的一种资源——无论是哪方面。五花八门的超凡能力对人类世界发展多年的科技树堪比毁灭性的打击，更遗憾的是，这些超凡能力的军用价值比公布于大众面前更早。

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总会在新闻上听到其他地区水深火热，仿佛一切距离他们非常遥远。

因为超凡，战争迅速波及整个世界，而战争的残垣断壁似乎又催生了更多的超凡。

事实上，混乱的确能催生超凡。

古往今来，各个时代皆有超凡的痕迹，然而就跟“文章憎命达”的道理一样，社会的动荡时期遗留下的超凡痕迹更多。

国际上默认的事实就是超凡战争不会波及那些身负超凡的国家本土。

直到异能战争撕开了这层遮羞布。

如春笋般诞生的、远胜于先前所有超凡的能力，其寄宿者，被称之为“超越者”。

战争间歇的喘息带来的从不是结束。

有几位超越者在战争的残骸中愕然发现，他们视作禀赋的、与生俱来的异能力的真相。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伴随着历史上所有纷争而产生的，是他们所生存的世界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就如同人体一般，寄生于体表的虫子自以为获得了超凡，实际上是趴在创口上攫取着渗出的血水。

一个堪称惊悚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为什么战争持续不断？

为什么超凡在战火的洗礼下仍层出不穷？

因为……无休止的战争已经提前透支了整个世界的潜力。

“七人背叛者”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倒计时，强行终止了战争。

可惜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事实上，这对于初生的世界而言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事情，就像在漆黑一片的深海中渗出了血液，会吸引黑暗中更多嗜血的生物一般，光靠自愈已经不能够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还需要“进食”，只有“进食”才能有充足动力逃离身后的“鲨鱼”。

非常幸运的、另一个新生的、尚未生出自我意识的混沌世界成为了“食物”。即使这个混乱且毫无章法的世界已经足够微小，但“食物”所带来的时间历史错乱却还需要适应。事实上，除了极少一部分人，所有人的认知都在被悄然更改。

最终，为了世界的存续和发展，各国政府经过讨论一致决定选择将一块极容易监视而又不会闹出大乱子的区域圈出来，在其之上搭建起新的舞台，将大部分超凡引导到一处，使其成为合适的诱饵。

无论是异能力，还是咒术，都只会在这一小块地界不断掀起波澜。

就跟以往的每一个“水深火热”的地区一样。

被遴选为“诱饵”候选地的战败国的一位政府官员被委以重任，在此地精心构建出合理的“舞台”。

凡事不可能十全十美，多年前就有一位极其聪慧的年轻人在战场上自以为发掘了“异能力”的潜力，想要以此证明自己的观点，实际上是踏入了前人早已踏入的误区。只需要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个年轻人的未来，“既然已经知道了内幕，那就不可能再把人放走”。

官员出面，将年轻人保了下来，代价是他此后不会再离开这片区域，成为永生的“狱卒”。

“三刻构想”从不是为了守护而生。

但执行它的人是。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意外”在“诱饵”面前接踵而至。

除了“食物”，还有新的“猎手”。

当灾厄降临，没有任何人可以安身事外，每个人脖子上都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把自己剁得稀烂的铡刀。

更强的掌控者，会引来更强的猎手。

或许那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强者，也只是在这个悲惨绝望的世界上，拼了命挣扎求生的普通一员而已。

“不相信‘奇迹’的存在，依赖奇迹的发生也是一种懒惰。”

只有物质上的对等，才能够奢谈灵魂。

“因为知道能复活，所以灭世才成了第一选择吗？没有对生命的畏惧，只要结局不满意就可以全灭了推倒重来，对他们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可以复盘的游戏。”王尔德忽然冷笑一声，“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他们。”

穿越者，也可以说是玩家，因为不是真正的局中人，所以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可以选第三条路……

永远有候选。

即使那对他们而言只是一条回头路。

因为不能重来而充满怨忿的也是玩家，自始至终他们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创造自认为无限光明的未来，实际上都不怎么样。王尔德甚至还能感受到这其中世界意识认同的、某种实验的同性，每一次都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选择再次重来，用来保证稳定。

这更像是一场实验，等待着那个最终想要的结果。

“是的，所以我说这个愿望许的很好。愿望本身只是赋予她重来的力量，怎么做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波德莱尔语气平静。

“即使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这个问题很简单，就跟遭遇超凡后的人，会更容易吸引超凡一样。因为她本身也是一个超出常理的存在，同性相吸，这就是超凡跟现代科学之间最大的一个分岔点。”

并不是到了一定实力，就可以安然自保。

这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虽然波德莱尔说自己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但在王尔德看来，他也正是这种人当中的佼佼者，总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好一切，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

哪怕是穿越者在眼中算无遗策的剧本组，也时常会有“人力有时穷，人算不如天算”的时候。

可越鸣一个加上重开次数都只活了三十岁不到的人，就总想着人定胜天。

一方面这是勇气的表现。

另一方面是人生经验不足，造成的自视甚高。

按照王尔德自己那比较合理且轻松的说法——为了维护最后一点还未消散的人性，想象力还挺丰富。

“对了，‘深渊’那边，一般把这种人，叫做‘原神’吧？”

你不能三十多还像十几岁一样不顾后果的热血。

我向来知道自己有很强的自尊心和好胜心，所以不接受任何人任何形式的怜悯。

“不符合你想象的，就无法认定为happy ending吗？”

人所犯的大多数的错误，都是不自量力。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步错，步步错。

一子落，满盘皆输。

“有时候我们自以为很了解的人，或许我们只是知道‘表我’，却不曾触碰到他的‘真我’，或者说触碰到了但是不接受，只愿意汲取自己愿意相信的那部分信息，一次次的认知巩固下，创造出了一个自己想象中的角色，这或许就是一个‘造神’的过程，当出现偏离认知的情况时，就会恼羞成怒，斥责对方怎么‘变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受死吗？

我还有家人，我能怎么办？

是他先接近我的。

当然要这么做。

否则怎么一击毙命？

“人总是会成长的，所以没必要否定过去的自己，对吧？”

越鸣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传销头子果然名不虚传。

费奥多尔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

“这个世界是人类的，不应该容纳这么多怪物。”

“相对而言的‘好’，并不应该成为‘对’。他们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全部在蝴蝶的振翅之下死去，人类的世界，从来就不该存在凌驾一切的超凡。”

越鸣则始终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对方，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费奥多尔了。

对方以前对她说的话中，肯定有假话，包括现在所做的一切，或许也有表演的成分。

但她猜不透这种疯子的想法，只能静观其变。

“我不希望世上有人，再死于我们身上这种灾难。”

“你也是人类，我不信你的内心，对异能力、对这些各种各样，突然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厄运，没有一点恨意。”

她似乎听懂了对方这一系列话里的意思。

他好像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嫉恶如仇，一心只想为人类铲除灾厄的伟人。

可惜，她从不信任对方，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嗯，然后呢，伟人？”

看到她的反应，费奥多尔摇头轻笑一声，没有对她的怀疑有过多解释，只是继续开口：

“你继续成长，我继续帮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必要的时刻，让你身上的‘系统’和会寄宿在我身上的‘书’一战，你我都是傀儡，可当系统和源头两败俱伤，往日卑微的傀儡，也会成为致命的威胁！”

越鸣明白了他的计划。

“‘魔人’不顾一切地要祛除世界上所有的‘污染’。”

“……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这些，‘被污染的人’。”

费奥多尔要以凡人之躯，弑杀两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灾厄”。

她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他倒也不急：

“或许你在质疑我话语中的真实性，又或者还没有被身上的‘系统’伤害过，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不用急，时间会证明一切，当你倍受折磨，撑不住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凡人未尝不可弑神，不管超凡，还是‘系统’和‘书’，他们都低估了人。”

从对方的话里，越鸣听出来了，或许是由于目视了这个世界所遭受的漫长的折磨，费奥多尔对于异能力和咒术这类超凡本身诞生了无法磨灭的恨意，这支撑起了他漫长的复仇历程，包括找到自己这种同样特殊的人，企图毁灭这一系列的源头的所有计划。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成神，但代价是要你舍弃人类的身份，你会怎样选择？】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为什么？】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她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方向盘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她才敢打个盹儿。

这也注定了，她不会是任何人的同盟。

不过越鸣还是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期冀之色：

“凡人……弑神……抹杀超凡，乃至于高于超凡的东西……这……真的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事吗？”

她满怀希望的神情之中，又充满了怀疑，似乎也很期待达成这种目标，但又不敢确信，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

费奥多尔变回了原本温醇的嗓音：

“你还不够了解这一切，但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撑起一切，我们有着相同的痛苦根源，我会把它们全部抹平。”

这些年和太宰治打交道，让越鸣也学会了一个道理，人心隔肚皮，当你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就是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对于这种人，时刻都需要和他博弈，心理对抗，才能让他保持对你的尊重，否则搞不好哪一天，就被他算计进去了。

“我无法阻止你，也干涉不了你们这些外来者的事情，当然，我也觉得他们试图阻拦你是件愚不可及的事。”

“所以，我要把赌注押在你身上。”

“重塑世界规则，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也和神没有差别了。即使失败，也不过是和我们的世界同归于尽。无论哪种，对我们而言，都是一个值得的结局。”

虽然他说的极为轻巧，越鸣却明白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即使不知道中间隔了多少花花肠子，但这份毫无顾忌执意与她站在一边的决意，她自会牢牢记得：

“谢谢，我想我应该会敬佩你。”

她抓起桌面上的酒杯，率先冲他敬酒：

“来吧，为我们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

相比“书”，这老登的心思可深多了，偏生还不太需要防着他。

大家的目标都是给世界找不痛快，你想要无异能的世界，我想追寻真相，终归箭头不都指向战争，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干杯！

至于会不会殃及池鱼，这些越鸣就考虑不了了。

她只能大体上做个好人，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真被逼急了，可以连人都不当。

“不相信‘奇迹’的存在，依赖奇迹的发生也是一种懒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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