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厚重的天空终于被阳光挣脱出了一缕灿烂的光线,随后灰白色的云雾在光线的驱赶下离开了天空的主导位,让肆意的阳光能尽情的挥洒在寂静的校园上空。
阳光从阳台熙熙攘攘的衣服缝隙里穿过,投影在玻璃门上,晃醒了忘记拉上床帘的陆与荣。窗外的阳光带着久别重逢的意味,熟悉的一切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此刻却让他多了恍惚的陌生感。
时间是早上七点十五分,距离他订下的起床闹钟响起还有五分钟。今天是周五,只有早上三节选修课,五分钟睡不睡意义不大,陆与荣干脆关了闹钟,起床洗漱。
哗啦啦的水声吵到了昨晚通宵的梁秋,他有气无力的从床帘里探出一颗头,强撑着快要粘到一起的眼皮问:“小陆,你起这么早干嘛?”
陆与荣吐掉嘴里的水,说:“今天早八啊!你们两个再睡就要迟到了,虽然是选修的历史课,但也不能不去吧,这样有点欺负老师了。”
“你在梦游吧!”梁秋亮了亮手机屏幕,背景是他跟任意远的合照,两人笑的比身后花坛里黑脸的向日葵还灿烂,不过这不是梁秋想展现的重点:“今天周五啊,有个屁的选修课。还历史课,历史课从高二分班就没上过了,你昨晚是不是吃辣吃坏脑子了?”
任意远被梁秋的大嗓门搅扰了好梦,气冲冲的起身给梁秋露在外边的脑壳来了两下。
“别吵吵!今天没课还不让我好好睡一觉?知道我昨晚有多卖力的看小说吗?我这么辛苦你们还要打扰我仅剩的睡眠时间?”
两人委委屈屈的钻回床帘里倒头就睡,陆与荣洗了把脸,感受着指间冰凉的水温,总觉得自己怕不是真的在梦游。可是周五早八的历史课已经雷打不动的上了一学期了,陆与荣闭着眼都能回忆起老师有着斯文败类美貌的脸……不是,是老师教授的知识点。
怎么可能会没课呢?虽然老师平时课上同学真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人去,他的两个舍友一直都不旷课的,怎么今天破了例?
“你们在搞什么?”陆与荣有些不解的问:“杜老师的课你们不去上了吗?他的建模脸你们不想看了吗?那可是大美人啊。”
梁秋哼哼唧唧的说:“放我一马吧小陆,哪有什么杜老师的课?你怕是没睡醒吧?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的饭里放魔鬼辣椒油的,你今天就放弃针对我好吧?你看你自己早起,真是伤敌一千二,自损二百五。”
两位舍友一口咬定今早没有灭绝人性的早八课,连陆与荣翻出来的课表都不看一眼,裹着被子倒头就睡,任陆与荣怎么威逼利诱都不动如山的补眠。
“难不成课表出bug了?”陆与荣也开始动摇了起来,可他桌上还明明白白的摆着那本历史书,书上也有他亲笔记下的笔记来证明他的体验并非幻梦。想不明白这件事的逻辑与问题出在了哪里,陆与荣眼瞧着快没时间吃早饭了,便匆匆的背上书出了门。
历史课这门选修课是公共选修课,教室是在1号楼拐角处的单独一大间阶梯教室,周围是学校种的花花草草,把这间哥特风的阶梯教室衬托的如古世纪的城堡。
以往这个时候,教室里就该吵闹了起来,路过这间教室的同学也要过来凑个热闹,看看这位在论坛上霸占美男榜第一的历史老师究竟有多么名副其实。
不对……
陆与荣晃了晃脑袋,他怎么记得这位老师的课很少有人来听呢?就连期中考核都没有全班到齐,怎么会有别的同学来围观呢?他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受到了昨晚校园小说的影响?
阶梯教室的门开了条巴掌大的缝隙,证明里边确实是有人的。他站在门边推开了门,看到偌大的教室里只坐着孤零零的一个人。
“杜老师?”教室里有些过分的安静,仿佛有什么力量把这栋楼跟旁边喧嚣的教学楼隔绝开了一般,空荡荡的教室里连他低声的询问都能引来回声。陆与荣见此情况,站在门边没敢踏进教室。
杜寒沙只是坐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了起来,仿佛他身带能割裂时空的魔法,没有什么外物能打扰到他自己的世界。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陆与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警惕的往后扫了一圈,生怕对上一个套头而来的大麻袋。但身后一切正常,甚至于还跟一位半梦半醒间用豆浆泡包子的早八大学生打了招呼,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
除了面前这位杜寒沙。
“你在跟我打哑谜吗?”陆与荣抱着书包坐过去,不解的眼神中透露着诚恳的愚蠢:“我有点听不懂你说的人话,可以再详细一点吗?”
杜寒沙哭笑不得的歪了歪头,说:“我只是很高兴你还记得来上课。”
“哈?只是这样?”
“不完全是这样。”杜寒沙习惯性的捏了捏无名指的指节,说:“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一听要帮忙,陆与荣瞬间有了老同学寒暄着找上门要借钱的既视感,恨不得穿越回去将自己袒露的和善和亲近撕下来扔进下水道。
“有不帮忙的选择吗?”
杜寒沙按了按有些上扬过了头的嘴角,说道:“或许有,但不存在于我们之间。我以为你不会拒绝我的一点小要求。”
陆与荣讪讪一笑:“之前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但今天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不像是你自己,倒像是为了迎合我的喜好而存在。我记得你并没有捏指节的习惯?”
“你观察的很细致。”杜寒沙略往前倾,拉进了二者名为疏远的距离:“为何不认为这是我做出的改变,为了你的改变?”
陆与荣定定的看着他,末了皱眉道:“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是睡棺材起太猛撞到头了吗?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你只能是你自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此言一出,陆与荣没有收到来自另一方的只言片语。气氛伴随着话音的落地而冰冷至极,两人在粘稠的沉默中对视,最终陆与荣先败下阵来,称得上是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是什么忙?”他在杜寒沙的眼中看到了咄咄逼人和循循善诱,如果自己不答应杜寒沙的要求,他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杜寒沙对此避而不谈:“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你只需要答应我即可。”
“……好吧,我答应。”
之后杜寒沙也没再解释什么,像个得手后就不珍惜的渣男一般,挥之即去的让陆与荣离开了教室。
室外正浓烈的阳光铺洒在身上,陆与荣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站在天光之下竟有些不切实际的眩晕感,热浪和冷汗交替的洗刷着他的神经,。也许这正是轻易给出承诺的后遗症,要知道谎言和欺骗有着虚无缥缈本质,这决定了它们经不起阳光的考验。
窗边站着的人影随着阳光角度的切换变了形状,再看过去哪里还有杜寒沙高大的身影,仅有如火焰般灼烫艳丽的身影。跟陆与荣见面的杜寒沙,从一开始就是胡柴扉假扮的伪装者。
得益于杜寒沙本人阴晴不定的心思和性格,胡柴扉向地府借了三百个胆子,战战兢兢的在陆与荣面前上演了一场拙劣的引诱。过程虽然有些跌宕,但结果达到了最初的预期。
“你们为什么不肯放主人离开?”
地府的代表端的是阴暗形象,一身出殡的麻布白从头裹到尾,露出一张让老鼠看了都自愧弗如的贼眉鼠眼:“哎呀,这哪里是我们不肯啊?要知道你家主人跟我们签订的契约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这哪还能在死了之后算数啊?”
胡柴扉淡淡的睨了他一眼,着实被他厚颜无耻的脸皮震撼到,完全没有了理论的心思:“现在的契约是我把陆与荣抵押给你们,你们放了我的主人。陆与荣自幼跟我主人结了阴亲,地府承认的连理关系,他替主人赎罪也是一样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披麻戴孝的地府员工只好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中掏出一盏灯,扔给胡柴扉道:“喏,你的本体。真搞不明白,明明是地府孕育出来的,那家伙不过是给你开了个智,值得你反抗地府的言听计从吗?那家伙可看不到你掏心掏肺的好意。”
“地府的莲生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我才是主人看中的最特殊的一盏,不论是在主人眼中,还是在那些不开智的莲生灯眼中。”胡柴扉摩挲着干涸的灯托,眼神阴鹜的盯着窗户上的倒影:“主人是我的唯一,反过来也合该如此,也只能如此。”
“当他的镣铐锁住我的那一刻,就不要妄想能独善其身。”
披麻戴孝的员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稍稍离开了窗户能倒映他身影的范围,毕竟一团火的怒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是你先背叛的主仆关系。他教会了你挣脱泥潭的方法,你却只想把他拉下神坛身沾泥泞。我只能为你以后的可悲命运点根廉价的香火,祝你好运吧。”
员工消失良久后,太阳也终于不屑于给他挥洒阳光,悄悄移到了房子上方。于是身处影子当中的胡柴扉又变成了杜寒沙的影子,他痴迷的望着玻璃中的倒影,心中无比后悔自己为何没在主人沉睡的时候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