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片在金属托盘里打着转,偶尔碰到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十几枚花花绿绿的药片在托盘里打着转,随着陆与荣转动手腕的动作不断与托盘碰撞,发出的噪音规律的持续了一天的时间,让看守他的人恨不得扔了他手里的托盘。
杜寒沙过来的时候,正是看守人处于暴怒的边缘,若非惧怕杜寒沙的独权,他早就把陆与荣扔出去喂丧尸了。
“出去吧。”杜寒沙对他不怎么关注,他不过是个敢想不敢做的怂包,哪怕怀揣极大的恶意也伤不到陆与荣分毫。
人影的味道终于不是令人作呕的下水道污垢味儿了。陆与荣放下托盘的手有些颤抖,毕竟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天了,力气早已透支干净。接过人影递过来的一杯温水,陆与荣在托盘里挑挑拣拣,最终一脸嫌弃的捏起两个胶囊,竖着放进嘴里就着水吞下。
明胶胶囊壳遇水会产生一定的黏性,像是在光滑竖直的胶囊表面长出了一个个微小的钩子,在水流的冲刷下不甘的抓紧皮肉。喝了将近一半的温水,两颗生死相依的胶囊才慢慢的顺着食道下滑,像是蜗牛一半,给食道带来一些酸胀的撑裂感。
胶囊过后,就是四枚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药片。药片没有包糖衣,散发着又苦又酸的工业药粉味,触碰到味蕾的一瞬间那苦味就铺天盖地的释放出来。得亏杜寒沙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这才避免了陆与荣成为花洒的命运。
药片的苦味挥之不去,陆与荣干呕两声,眼角都挂上了苦涩的泪花。这些药片就像一双强硬的手,撕开他的食道,将不属于他的情绪包裹在药片中喂给他,让他生出些许的反胃与嫌弃。这一刻,陆与荣心想药品的作用的确有他的效果。
天气越来越冷了,周围的丧尸也越来越少了,哪怕这群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也没能再找出拥有钥匙的丧尸来。于是那些拥有了钥匙的人,不得已接受剩余人或冷或热的打量。笼罩在和平打丧尸面目下的陌生,也随着时间慢慢成长。
稀疏的麻雀倒挂在梢头,开膛破肚的用肠子挂在枝丫上,在寒风中晃悠的像是刚挂上去的腊肉,在陆与荣的想象中平添了一丝火辣的烟火味。仅存的血液顺着树干滑落,落入泥土中以微薄的生命力催生了一点将死的绿,无私的成树木的养分,拥抱着死去的麻雀在明年春天重获新生。
下水道人影又抱着垃圾桶出门了。
陆与荣喝完了药,也不管木香味人影嘶嘶的动听音律是什么意思,穿着单薄的秋衣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饶有兴趣的探出半个身子想要看的仔细点。
杜寒沙眼疾手快的拽着他的衣摆,生怕他也像梢头的枯叶般说落就落。
陆与荣还没回头就落入一个温暖如冬日壁炉的怀抱里,似乎嗅到了一点木柴静静燃烧的特有味道。他没拒绝人影暖和的外套,穿好后继续看着楼下人影的动作。
楼下鬼鬼祟祟的人影是仲其飞,他抱着培养基空了的罐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散步样子,绕过巨大的榕树,走到了树后的一个深坑旁边。
藏在榕树茂密树冠里的松糕啧啧称奇,看着仲其飞着了魔一般从坑里丧尸身上割下腐烂的肉,用石头捣碎后转进培养基罐子里,像是对待珍宝般抱着罐子飞速离开。
松糕倒是没着急着动,毕竟他不过跟踪仲其飞半天的时间久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总要多思量一番,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好在松糕的直觉从来没骗过他,不一会儿就有一丝黑气从丧尸的脑壳中飞了出来,就要跟上仲其飞的时候被松糕两个指头捏住。拿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松糕嫌弃的差点把这丝黑气给用雷劈了。
这哪里是黑气,这分明是一条蛊虫!
还是活的。
松糕头皮发麻,顿时觉得这两根指头不能要了,还不如切了。反正出了墓室也会恢复身体状态。于是把蛊虫交给杜寒沙后的松糕,还真的哭丧着一张脸去找了把水果刀,颤抖着手让杜寒沙把他的指头切下来。
杜寒沙把蛊虫封在培养皿里,接过水果刀后比划两下,二话不说就要下手。硬是把小光头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惨烈,明明刀就没挨到他的手。
“别扯着嗓子嚎了。”杜寒沙甩手把刀扔进墙里,擦了擦手说:“仲其飞早在清理制剂中心丧尸的时候就已经中了蛊毒,而提出要来制剂中心的却是梁秋和任意远。你觉得,谁会是幕后主手?”
松糕脱口而出:“肯定不是他们三个,都摆在明面上了,怎么瞧都像是推出来的替死鬼,真的黑手还指不定藏在哪偷乐呢。”
杜寒沙自有考量,并未多说就把松糕哄走了。
见人影站在窗前未动,陆与荣脱去鞋袜,悄无声息的跟在松糕身后,身形一闪就出了门。
人影在他眼里就是黑乎乎的一片色块,压根没有前后之分,因此陆与荣试探性动作发现人影没有动作后,便自顾自的认为这是他的后背。殊不知杜寒沙的一双眼,正把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果然是……假的吗?”杜寒沙轻轻抿唇,将那一抹咬出来的血色融于舌尖,他看着窗外的一切,眼神阴鹜的像是雪夜的天:“被谁藏起来了……”
“快点……还给我。”
——
“他喵的——!”陆与荣一脸慌张的从走廊拐角处跑过来,沉重的脚步在踩到地上散落的纸张后变成了快速的滑铲,不受控制的钻进了病床的下边。
陆与荣后脑勺“bong”的砸在地板上,眼前一黑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他刚睁开眼,一柄利刃就戳穿了床板的金属,吱呀的带着金属屑落到了陆与荣脸上。这一刀没能戳穿他的脑壳,追踪的东西似乎有些不满,他急躁的在病床前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对食物的热忱,弯下腰查看的一瞬间失去眼球的眼眶里就多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它就知道,眼眶原本该存在眼珠也是被这个食物以同样的手段摘下来的。眼珠上边多了四个餐叉戳出来的洞,像个不能反抗的章鱼小丸子一样,离开了它依存多年的眼眶,被食物惨叫着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再也没能回归属于它的眼眶。
趁着它在缅怀眼珠子的空档,陆与荣四肢并用的从床底下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又踏上了逃亡的路程。
陆与荣醒来时就在这所医院,被结结实实的绑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后边的丧尸也被绑在他旁边的床位,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流口水。在丧尸一口黄牙险些咬上他时,陆与荣终于挣脱了病床的束缚,踏上了逃亡之旅。
白天这只怪物会对他穷追不舍,并且能够从医院的各个厕所的马桶里拿出类型不一的大杀伤力冷兵器。陆与荣曾试过去抢夺这些冷兵器,最终只得到了手心被烫熟后留下的焦黑。明白了自己必死的局面后,陆与荣也在结构结实的放射科躲避过,可丧尸手中的冷兵器却能无视那厚重的铅板,直接打碎。
陆与荣为了活命,白天只能一直游走奔跑来躲避丧尸的追杀。好在这里的空间和时间似乎有问题,不论前一天被破坏成什么样子,只要过了午夜十二点,都会自动修复成原先的模样。
而时间也只会一直重复他醒来时的那一天,完美复刻他那一天精神和身体的疲惫过程,一丝一毫也不例外。哪怕陆与荣同样的时间并没有逃亡,身体却依旧在慢慢沉重。
陆与荣这些天从来没找到过任何吃的喝的,从早上到晚上,身体的机能不断消耗,而第二天会随着物品的复原回溯到昨天的样子。若不是陆与荣还有正常的思想和时间观念,他都要怀疑自己被控制在了不断循环的同一天。
就算不被丧尸啃了脑壳,他迟早也要发疯。
过去半个月陆与荣为了节省所谓的体力,只在这一层楼活动,毕竟其余楼层情况不明,他可不想再陷入死胡同里当了丧尸的快餐。可这一层楼的情况同样被饿疯了的丧尸大哥摸清楚了,它的时间可没暂停,被陆与荣消耗的眼珠子就再也回不来了,留在身上的伤口也没能复原。
丧尸挥刀砍倒了一堵墙截断陆与荣的去路,看着香喷喷的人类,哈喇子再次飞流直下。
陆与荣大骂一声,飞速的转身往后跑,借由它创造的几个破洞钻来钻去的拉开间距,路过楼梯间时陆与荣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上楼。
如果丧尸不死,那他好歹有选择去死的权利,反正时间只会回溯第一天,他哪怕摔的稀巴烂,第二天还是会回到医院内部。
毕竟晚上的医院就安静许多了。
丧尸害怕晚上,它会找一个离陆与荣不远的角落蜷缩起来,用仅剩一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给陆与荣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后来陆与荣才发现,这所医院的夜晚,是鬼怪们狂欢的时间。陆与荣只有躲在特定的病房内部,才能够躲过一劫。陆与荣在逃亡过程中也没忘了搜集信息,最终发现那些特定病房,都是有从市中心医院转移过来的精神病人居住过的病房,只有这样才有抗衡鬼怪们狂欢的能力。
这都是他死过四次后实践出来的经验,每一次的死亡都刻骨铭心,差点摧毁他最后的理智。可第二天的时间回溯,却又将他复制成刚醒来时的状态。
时间的重复然他永远逼近绝望的悬崖,又在他坠落崖底后给予无法反抗的强硬救赎。
17楼是妇产科的病房,这三个字在某些恐怖的元素中有太大的发挥空间,陆与荣不是很想踏足,继而转身上楼。
吭哧吭哧的又爬了一层楼,陆与荣擦掉额头的汗,眼睁睁的看着18楼肿瘤科的铭牌像是整了容一般,变成了17楼妇产科。
下了半层楼,陆与荣探头往下看,下一层楼仍旧是17楼,楼上却又变成了18楼。而当他的脚步落在上楼的台阶上时,下一层楼则变成了16,上层则变成了17。
看来今天最高只能去妇产科了。
陆与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忙不迭的跑了上去,飞快的记住17楼的大致划分,随后转身跑向了婴儿房。
他想的很美好,就算再来一位觊觎他美味的丧尸大哥,还是刚出生的小鬼好一点,至少拿不动那些变态至极的冷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