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是装睡,听完那番话也再睡不着。
班主任过来公布班级排名,念到全班第一,我又只好站起来,走一个没有意义的掌声仪式。
“这回咱们班第一,桑月同学,她在全校的排名也很可观,年级第二,大家要向她学习!”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我白天没少睡,属于屡教不改的问题少女,又咳了声,“不该学的别学啊!”
底下有人喊:“老师你偏心!”
班主任推了下眼镜,非常双标:“我就偏心!你要是考个年级第二你搬张床我都不拦!”
“……”
这是在默认我可以搬张床?
好耶。
班主任又往后说,说到邬启:“……邬启班级第五,年级排名120啊,这就不表扬了,为什么考120名他心里有数。”
说完猛地敲了下讲台,似乎想给他增加记忆力。
然而邬启在干嘛呢?
——嗯,欣赏运动会报名表。
完全没个b数。
其实仔细想想有进步,上回这人看的还是名侦探柯南,这么看,他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我翻开一套试卷,塞好耳机听听力。
邬启仍然在看报名表。
阳光照在试卷上,耳机里的声音缓缓响起。
“听下面五段对话……”
“每段对话后面都有一个小题……”
“从题中所给的A、B、C……”
……
我朝玻璃窗偷看一眼。
运动会。
有这么期待吗?
然后运动会就不慌不忙地来了。
-
“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在这个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迎来了南城一中第四十七届运动会!”
广播声四面八方传过来,看台上密密麻麻地覆盖上了一批人。看台坐不下的班级,自己把凳子搬出来坐外面,把整个运动场只围了两个口。
鞋拔子脸在台上致辞:“敬爱的各位来宾,可爱的同学们……”
“呕,还可爱。”
孟小琼坐在我旁边吐了吐舌,“没看出来他平时哪觉得咱们可爱了。”
许峰在旁边道:“一看就是念得稿子,注意一点钟方向,语文老师的笑容。”
孟小琼看了一眼:“他笑容怎么了?”
许峰:“和蔼可亲、欣慰欣赏——这土到家的稿子是他写的。”
孟小琼:“……”
我们几个准运动员都被单拎出来坐了,为了到时候上场方便些,一行人扎堆在看台第一排。
老师们带着标准运动帽、大墨镜,一个个伸展运动着,回味年轻时的活力。
我拧开矿泉水灌了口,被孟小琼嫌弃地够呛:“不是大姐,你家住长白山吗?还是农夫山泉给你钱了?运动会都要喝这种没味的。”
这种吐槽毫无道理,我只是看这个瓶子是红的我才拿。
没等我开口反驳,怀里就被塞了瓶可乐。
可口可乐。
也是红色瓶。
邬启蒙着校服玩手机,漫不经心地冒声:“喝我的——我家阿月看瓶装颜色喝水,品味跟你们能一样?”
“……”
说的不错。
但我还是莫名想反驳。
不知道,可能是那句“我家阿月”说得太过暧昧,我一个单相思少女受不了。
我攥着瓶盖刚想拧开,就发现瓶盖下面的连接处已经断开了一半,没全拧下来,估计是邬启拧了一半。
多此一举。
我把剩下的连接处断了,咔咔,拧开大灌一口。
姓邬的觉得我没劲?有种叫我去举重。
身后脚步声密密麻麻地响起,没有项目的同学们要去走方队了。
这些天我没少看他们自习课出去练习,在楼里朝操场一看,排排站,好像蚂蚁集体搬家。
我也只有在这时候庆幸我报了名。
看台上一时没了不少人,就剩下我们几个百无聊赖。
邬启从校服里钻出来,拿着号码牌准备发:“哎,老班让我给李横光的,按学号分下。”
李光横:“你妈的横光,我叫晨光行不行!我明天去卖文具!”
邬启:“……”
操场上很快准备好,仪仗队成员慢悠悠入场,义勇军进行曲响起。
邬启别扭地啧了声:“……我这不是看大家都叫你光头强,想给你点面子吗?”
我笑了声。
“你想给他面子,你不如叫他爹。”
“……”
李光横朝我比个大拇指:“怼得好阿月,不过我没那个胆量,今晚做梦可以试试。”
我:“怂。”
“阿月是你能叫的么?”邬启抻脖子催,“赶紧发你号码牌吧。”
一班一班正步过,走到五班,前面带着三个老师。
我乍一看没看出来什么不同,定睛一瞧才琢磨出不对——这是两人三足比赛现场?
哦,不是,班主任紧张顺拐了。
不止我注意到了,其他人也看到了。这几个棒槌们才不管脸面,当时邬启啥也不是还颠颠去捧场,装没看见绝对不可能。
许峰直接嚎出一嗓子:“老师!抬错腿了!”
班主任当时那目光,大概是给许峰了一个凌迟。
棒槌们绝不示弱,虽然喜剧效果拉满,气势绝对不输,干架似的跟着喊一二一,比背景音乐都洪亮,好像马上就能冲下来干架。
五班有人憋不住笑了。
“太丢人了,我忍不了了。”孟小琼藏在我身后,抽走号码牌替李光横发,“赶紧的,0516田晴晴、0517李光横、0518许峰……”
分到我和邬启的时候,孟小琼顿了一下。
“我靠你俩这数——”
邬启问:“多少?”
孟小琼:“桑月0520,邬启0521。”
我:“……”
邬启:“……”
众人:“哇哦——”
我往后一靠,不太想参与这事儿。
主要是现在情绪不一样了,多说多错,连忙把我的号码牌扯了回来。
倒是邬启反应过激,揪过来号码牌就往刚才“哇哦”的几个人头上砸,“就!你们!事儿多!这叫般配懂不懂?”
李光横被敲懵,捂着头,“月姐你管管!”
我本来真的有点烦,但这么一闹也无所谓了。
“别打了。”我说。
李光横眼里瞬间闪过一束光。
然后我就亲手把他的光掐灭,递过去一瓶可乐,“拿这个打,别玩摸头杀。”
李光横:“……好一个摸头杀。”
谈话间孟小琼他们已经互相戴好,许峰笑了声,出来解围:“行了,谁让他俩后转来的,我还想把我这号改成0588呢。”
邬启:“05什么?”
许峰:“88啊。”
“诶,乖儿子。”
“……?”
第一排又闹成一片。
方队已经快走完,李光横出声制止,让我们赶紧戴好号码牌,一会要去检录了。
“阿月。”
邬启压着号码牌,在后背比划一下,“帮我别一下。”
南城一中还挺有钱的,每年的号码牌都是新的,白色的布,上面拿红色印的数字。
我拿着别针,在扎死他还是扎死他之间,选择了偷偷摸一下他的蝴蝶骨。
男孩子的蝴蝶骨微微凸起,撑起校服,中间藏着一条沟壑,在下面就是隐约可见的腰。
他有点过于瘦了,校服被穿的空荡,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好、好了。”
我连忙收回手指。
真是有够纯情的,这才哪到哪,我就已经心跳地快要飞出来了。
孟小琼已经给我戴好,广播让运动员准备检录,我们一排人齐刷刷站起来,排着队从狭窄的开台出去。
身上都穿着白色运动服,浩浩荡荡。
“桑月姐,”田晴晴在后面叫我,“你要不要把头发梳一下?”
我摸了一下头发。
初来人间前我剪了头,现在已经长及锁骨,扎起来也不费力。
晴晴说得甚有道理。
我刚想抽出一根红绳,田晴晴便递过来她手腕上的黑色那根,“带这个吧,还好我出门带两个。”
我愣了下。
曾经我总觉得我和人间有一条很深的代沟,深不见底。但如今我看着那根发绳,忽然发现,我早就一步迈了过来。
沟壑虽深,但缝隙很窄。
回头看一眼,天界那段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愣着干什么啊?”田晴晴挥了挥手,“接不接。”
我回神,连忙接过,“谢谢。”
田晴晴:“嘁——多熟了都,下回再说我就生气了!”
是啊。
多熟了都。
班主任领着大部队回来,路过我们的时候一人拍了一下后背,“好好给五班争光!尤其是你!邬启!这是团体荣誉!”
邬启拽拽衣服:“这回写过程。”
班主任:“你小子……下回也得写!”
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劲,拍得邬启一个趔趄,我只好抬手接了他一下。
“启哥这一下有点私人恩怨了。”许峰感慨道。
“私人恩怨还得是你吧?”孟小琼说,“你不是说他顺拐吗?我看他刚才就差点扇你脸上了。”
我们走到检录处,学生会的人告诉我们不同项目的人要分开站。
上午都是个人项目,时间表写在单子上,孟小琼的跳远和400米撞上了,她选择了400米,把跳远项目留给了我自己。
“行了,就此别过,念个口号。”李光横说。
“什么口号?”许峰问。
“五班勇夺第一,各位都是垃圾。”
我:“……”
这什么鬼啊!
检录这么多人,怕不是要挨揍。
“赶紧的赶紧的,手给我!”
李光横伸出一只手。
田晴晴支持她同桌,虽然一脸嫌弃还是把手放在上面了。许峰扶着孟小琼笑,两个人把对方的手往里推,最后两人不情不愿地都叠在一起。
只剩下我和邬启两个人。
他拍拍我的脑袋:“人类,太幼稚了。”
我:“你也好不到哪去。”
邬启没绷住,笑出来了,又说:“不过,还是得尊重他们该死的仪式感。”
说完,他就拿起我的手往里塞。
我一慌:“诶……”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此,我大概已经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
邬启捏着我的手大步向前走着,脸上的笑容永远张扬。他压着我的手,把那句口号喊得响亮。
真的是……
非常傻逼。
周遭一片兵荒马乱,鼓声、喧嚣声、呐喊声应接不暇。
蓝天白云的反义词可以是绿茵操场,我们也可以,战无不胜。
这是我误入他们的青春。
是我和邬启为祸的人间。
点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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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