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郑不是大姓,姓郑的教授也不多见,庾之姚依然没有将两周前,曾有过一面之缘郑文笙,和他的相亲对象联系到一起。
怎么说呢。
郑文笙不太像会因为家人催促,而迫于无奈接受相亲的人。
他很客气地向庾之姚阐明来意,解释为什么到今天才联系他。
庾之姚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因为有过短暂交谈,郑文笙的礼貌客气又恰如其分地削减了相亲这两个字在他们之间的存在感。
是以,在郑文笙询问他是否有空,可以见面喝杯咖啡之时,庾之姚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就算是陌生人,庾之姚尚会看在长辈的面子,礼貌性地见上一面,遑论二人曾在齐安的介绍下相识,说起来,也算半个“熟人”。
郑文笙大概也并不出于真心,想早点见面,早点结束,问了庾之姚今天的安排后,错开饭点,约在了下午。
让庾之姚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认识,但相亲依然是相亲。见面喝杯咖啡,时间长也长不到哪去,待得不舒服,也能很快结束。
吃饭则麻烦得多,aa倒还好说,怕就怕对方抢着把钱付了,他还得想办法还回去。
庾之姚挺怕这个。
今天天好,他冲了个澡,洗掉身上沾染的油彩。或许是因为郑文笙全程都挺客气,庾之姚多少受到一点来自对方的影响,心情平稳,全不似上回和李先生见面前的烦躁。
当然,不排除有郑文笙长得好看的原因在其中。
啪——
庾之姚关掉吹风机,回忆起那天第一次见到郑文笙的场景。
他站在一幅画前,身旁是一面墙那样宽的玻璃,阳光铺了他半个肩膀,是唯一一个在庾之姚介绍这副画的作者和创作背景时,投来专注的目光的人。
庾之姚是个颜控。他不仅看脸,对气质和着装风格也存在一定挑剔。倒不是说要多时尚,但要干净有序,看着舒适。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眼缘。
庾之姚换了身衣服,不早不晚,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到达和郑文笙约好的那间咖啡厅。
不用刻意搜寻,庾之姚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他今天的相亲对象。
郑文笙同样朝他看来。
二人目光碰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怔了两秒。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十月中旬,走动起来还是会感到炎热。庾之姚后背浸了层薄薄的汗,额角的汗珠滑下来,沿着皮肤一寸寸滑落,在光滑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一点淡淡的水痕,没入衣领,消失不见。
郑文笙目光短暂停留,而后起身:“庾老师,你好。”
不同于初见时的端方,二人今天穿得都相较随性,但也得体,对比那日规规矩矩的衬衫西裤,更能看出本身的性格。
庾之姚视线扫过对方,在郑文笙朝他伸手那刻,在心里小小地诧异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握了上去。
也说:“你好,郑教授。”
手指短暂一碰,可能连对方三分之一的皮肤都没触到,郑文笙便将手收回,问他想要喝点什么。
“拿铁,谢谢。”庾之姚相亲的次数不算少,坐下来,视线光明正大地落在对面轻声点单的郑文笙身上。
他穿了件米色的浅v半袖衬衫,头发浓黑,虽然长着一双十分清冷的眼睛,偏头和过来为他们点单的服务员说话的表情非常认真,鼻梁上的无框镜,庾之姚有个差不多的,他的没有度数,纯粹是为了凹造型,跟郑文笙的感觉不说天差地别,也截然不同。
该怎么形容他呢。
庾之姚少有地感到有些词穷。
他喜欢在细节上挑剔,从一个人的言谈止举,和一些细微的举动来判断对方的人品个性,虽然这点虽然常常被姚湘萍拿来诟病,说他苛刻,但庾之姚并不打算改变自己。
目前为止,郑文笙的一言一行,在庾之姚看来,都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之内。
至少不会感到讨厌。
“不好意思。”郑文笙看过来:“我前两天不在汉城,没能及时联系你。”
“没关系。”庾之姚笑了下,没有就此继续下去,对他的生活也不探究:“没想到这么巧。”
“是。”郑文笙低头微笑:“我也没想到。”
成年人的交往离不开客套,步入正题之前,总要先讲一些有的没的,但那是普通情况,相亲的流程庾之姚很熟悉了。
为免浪费时间,简单寒暄两句,庾之姚便直入正题:“抱歉,我想了解一下,教授是真的想要相亲,还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出来相亲?”
可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郑文笙静了一息:“区别很大吗?”
他讲话的时候眼睛会直视对方,大约是为了表示尊重,开口前的停顿,仿佛在认真思量。
“当然。”对于讲礼貌的相亲对象,庾之姚向来秉承得都是相同的态度,他微笑道:“如果是第二种,我想我们可以相互打个掩护,该走的过场走一走,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郑文笙点点头,桌上的手收下去:“那如果是第一种呢?”
庾之姚顿了下,服务员这时刚好送来了咖啡,他身体向后,搭在桌上的手自然而然也收了下去,对服务员道了声谢,在拿铁氤氲的白雾中道:“如果是第一种,我们可以互相介绍一下彼此的情况,合适的话或许可以先交个朋友,不合适……”
他用词谨慎,除了因为对方始终维持着礼貌客气的一面,并未让他感到冒犯或是不适,更重要的是,庾之姚不确定,对方和齐安究竟是个什么交情。
同样的,庾之姚不想让他感到冒犯。
庾之姚脾气其实很好,只是有些因人而异,他的好脾气通常取决于对方对待他的态度。
再者,郑文笙在他说话时,始终认真注视他的那道视线,和无形中透露出的那股浓烈的学术,正派的气息,让庾之姚无论如何都不能太敷衍的对待他。
正当他迟疑该如何圆滑地将话说下去之际,郑文笙蓦地说道:“不合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他笑着递来了台阶:“是这样吗?”
庾之姚同样笑了:“是。”
郑文笙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末了,才道:“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相亲,听到你的名字,我很诧异。”
生活里很难碰见和庾之姚同姓的人,郑文笙大概对他的名字比较有印象。听他这么说,便也投桃报李地向他坦诚:“我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相亲了。”
工作日的街道行人不多,店里零星坐了几人,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倾斜,从庾之姚一点点朝着对面的男人攀爬。
郑文笙的五官拆开来看并不突出,组合起来却相得益彰,镜片下的目光静静的,笑容淡化了眼睛带来的那股冷感,水一样柔和。
和庾之姚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他没有追问庾之姚的过往经历,好像一点都不好奇。
庾之姚拿起面前的热拿铁,郑文笙恰在这时开口:“我家里的确催得很急,毕竟我也不年轻了。”
他笑容浅淡,就像随口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声音轻而缓,徐徐的,交谈中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受。庾之姚递到嘴边的杯子慢慢挪开,这点上,倒是和郑文笙很有共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庾之姚叹气。
看得出对方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对相亲这件事本身是有些排斥的。
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谈论自己的资产,对另一半的要求和自身的性格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尴尬,遑论这其中还混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想到这,庾之姚记起出门前,微信收到的一条好友申请。
那是在李先生之前,他的一位相亲对象。
聊得时候没觉得有多烦人,见面也还正常,只是结束后,对方提出希望和他多待一会儿的暗示,让庾之姚有些不太舒适。
他以太晚为由婉拒了对方,那人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对庾之姚说:“别搞笑了,都是成年人,一晚不回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事后,庾之姚将他删除。可能有点恼羞成怒,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对方频繁骚扰他,庾之姚无奈,只好将他彻底拉黑。
不想他竟然换了号码,坚持不懈地对庾之姚进行骚扰。
“我有点好奇。”郑文笙忽然问:“庾老师对另一半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庾之姚抬眸。
郑文笙表情很静,从他的脸上,庾之姚没有看出有多好奇,更多是聊到这了,随口一问,以示礼貌。
于是笑了笑,说:“正常。”这是他对相亲对象唯一的要求。
郑文笙似乎不解,但也没有揪着这句话刨根问底。
除了前不久偶然的一次碰面,他们和陌生人其实并无多少区别,各自点到为止。
坐了大约小半个钟头,杯子里的咖啡喝了大半,庾之姚意识到,郑文笙并没有对他的问题做出正面回答,对这次的见面有点无从定义。
不过算了,他本身就不是抱着相亲的念头来赴的约。
虽然对郑文笙这个人还算比较有好感,但浮于表面,停留在对他外表的欣赏和职业的尊重这个层面。
显然,他们互相并不来电。
庾之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准备再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或许是考虑到沉默会带来的尴尬,郑文笙开口,讲起了他家里人近半年来对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催婚手段。
“他们担心我以后老了,晕倒在家里,错过最佳救治时间。”
庾之姚失笑:“巧了,我妈也担心这个。”
郑文笙轻轻笑了,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庾之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你好像有电话。”
庾之姚拿起来,怕是学生家长,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接一下。”
郑文笙颔首,示意他随意的同时将视线挪向窗外,手在膝头,轻而缓地敲击。
电话甫一接通,庾之姚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他没出声,在郑文笙看过来时将手机从耳畔挪开。
“怎么了吗?”他问。
“没事。”庾之姚手指轻滑,将这个号码同样拖进了黑名单:“骚扰电话。”
“这几年信息泄露的问题确实有点严重。”见他手边的清水见了底,郑文笙叫来服务员,帮忙加了一点。
“谢谢。”庾之姚说。
郑文笙浅笑道:“客气。”
大概是被他的从容感染,庾之姚微绷的表情渐渐舒展,有了先前的共鸣,对他少了几分警惕,话也说得随意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在长辈眼里,不结婚就好像有罪,还是罪无可赦的那种。”
“时代不一样。”郑文笙道:“思想上无法共通也很正常。”
客观平静的讲述让庾之姚不由朝他投去目光。从郑文笙身上,庾之姚其实看不太出被催婚的烦恼。
不确定是否有职业滤镜在其中,总给人一种,他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感觉。
在和人的交往之中,庾之姚并不完全被动,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将话题一直持续下去。他对郑文笙感到有点好奇了,不禁道:“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因为催婚被迫相亲。”
“我这样的人?”郑文笙坐得很正,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八到一米九二之间,即便是坐着,也要比庾之姚高出小半个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夹杂着探索和认真:“我是怎样的人?”
“高知分子。”庾之姚思量道:“为国家做贡献的人。”有想法,应该也挺有目标,不会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确定的人。
庾之姚点到即止,将最后一句咽了回去。
郑文笙笑着摇了摇头:“太夸张了。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烦恼,说起来,我还大了你几岁,三十三,不年轻了。”
“所以,郑教授其实是想要结婚的吗?”
“我并不抗拒这件事。”郑文笙说:“不过还是要合适才可以。”
庾之姚端起水杯,指腹轻轻摩挲:“这还挺难的。”
“的确是,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头痛了。”郑文笙笑容无奈:“实不相瞒,因为这件事,我现在甚至有点不敢回家。”
庾之姚感同身受。
看来不管什么职业,在面对催婚这件事上,都一样力不从心。
或许是太有共鸣,在郑文笙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庾之姚竟对他就眼前,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说:“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凑合凑合好了。”
他本意只是开个玩笑,没想那么多,话一出口,其实就有在后悔,觉得二人实在没熟到那个份上。
见郑文笙怔住,也觉得有点唐突了对方,正欲说些什么来挽回,不想,短暂沉吟后,郑文笙居然点头。
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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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