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瀑倾泻而下,沿着锃亮的大理石地面流淌开来,又被女士们摇曳的裙摆裁割成细碎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昂贵香水、陈年雪茄以及顶级雪芭的清甜香气,混合出一种属于顶层名利场的独特味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沉的谈笑如同背景音乐般持续嗡鸣。
宴会厅中央巨大的香槟塔旁,卢鹏正被几位叔伯辈的长辈围着。
“阿鹏啊,瞧瞧欣然多沉稳懂事,”卢鹏的一位堂叔满面红光,显然是被酒精烘烤得十分熨帖,他目光慈祥地落在卢鹏身侧安静的女子身上,又重重拍了拍卢鹏的肩膀,“你小子,福气是真不小!赶紧的,把正事办了,也让我们这些老头子早点抱上侄孙热闹热闹!”
周围的附和声立刻响成一片。
卢鹏面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那笑容的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既有晚辈的谦恭,又带着青年才俊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微微侧身,手臂极其自然地揽住身旁向欣然的腰,动作熟稔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隔着礼服轻薄的衣料,掌心传来她腰肢纤细的触感,稳定而温顺。
“叔伯们就别取笑我了,”卢鹏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欣然脸皮薄。终身大事嘛,水到渠成自然好,也急不来这一时半刻不是?” 他侧头,目光落在向欣然脸上,那眼神里的温度像是被精心调制过,温柔得足以迷惑任何人。
向欣然适时地抬起眼眸,对他浅浅一笑。那笑容温婉柔和,像月光洒在平静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她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不着痕迹地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倚向卢鹏揽着她的臂弯里,一个微小却传递着依赖的信号。两人的姿态,亲密无间,宛如一对璧人。
“是啊伯伯,”她的声音轻软,如同羽毛拂过心尖,“我和鹏哥都还年轻,想先把事业根基打得更牢固些。让长辈们操心,是我们不懂事了。” 她微微垂首,脸颊恰到好处地晕开一抹羞涩的红,将温顺和体贴演绎得淋漓尽致。
长辈们发出理解又满意的笑声,话题这才渐渐转向了别处。
又一轮应酬的浪潮涌过,卢鹏手中的酒杯空了。向欣然的目光在他空荡的指尖掠过,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她已了然。她轻轻捏了捏卢鹏的手臂内侧,一个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微小信号。
“鹏哥,”她声音压得极低,只够身边人听见,“我去给你拿杯香槟?”
卢鹏低下头,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鬓角,在外人看来是情人间的亲密耳语。一缕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清冽男士香水味将她笼罩。“嗯,苏玳,加冰。” 他低声吩咐,眼神扫过不远处侍者托盘中某个特定的酒瓶。
向欣然轻轻点头,唇边那抹温顺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好。那你先陪几位叔叔聊着。”
她提起裙摆,姿态优雅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从容的节奏。温婉的笑容如同焊死在脸上的面具,直到她穿过喧嚷的人群,推开通往宴会厅后方休息区那扇厚重的、描着金边的门扉。门轴转动,隔绝了身后鼎沸的人声、虚假的奉承和那个男人搭在她腰间、带着表演性质的温度。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彻底吞噬,只剩下她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带着一种冷却后的沉闷。走廊尽头,女士洗手间标志散发着柔和的光。
推开洗手间厚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巨大的雕花镜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精心描画的眉眼,珊瑚色的唇膏,光洁盘起的发髻,一身昂贵却低调的珍珠灰缎面礼裙——完美契合一个“卢鹏女友”该有的形象。
镜子里那张脸,精致,得体,无可挑剔,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空洞。向欣然对着镜子,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丝缝隙。她从昂贵的手拿包里取出粉盒,打开,指尖拈起粉扑,轻轻按向眼角和鼻翼两侧。粉质细腻,掩盖掉了些许疲惫的痕迹。嘴唇的颜色似乎淡了些,她又补上一层薄薄的珊瑚色膏体。动作机械而精准。
补妆的动作接近尾声。她正欲将粉扑放回盒内,洗手间厚重华丽的镶金大门被猛地撞开,力道之大,发出沉闷的“嘭”一声响。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男士古龙水的气息率先涌入。
“操!这老爷子是真能灌!”一个粗嘎又带着明显醉意的男声嚷道,带着一种圈内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粗俗,“鹏哥,你这挡箭牌今天发挥稳定啊,瞧把老头们哄的,啧啧!”
向欣然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粉盒的盖子还掀开着。镜子里映出她陡然凝固的神情。她的目光透过镜子的反射,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口那两个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进来的身影。
是卢鹏和他那个有名的纨绔发小,孙宇。
卢鹏背对着她,站在洗手台不远处,肩背宽阔,黑色的高定西服勾勒出优越的线条轮廓。他正解开一丝不苟的领带,动作透着一丝宴会间隙的放松和不耐烦。孙宇则半个身子歪在卢鹏身上,醉眼朦胧,脸颊酡红。
卢鹏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同于在人前的低沉悦耳,松弛而随意,甚至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应付他们几句场面话罢了,有什么技术含量。”
“得了吧你!”孙宇重重拍了下卢鹏的后背,发出闷响,舌头有点绊,“我看你家老爷子那架势,催婚催得跟催命似的!你打算撑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直租着吧?”
向欣然的指尖冰凉一片,紧紧捏着粉盒冰冷的金属外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血液似乎在刹那间涌离了面部,又或许凝固了。镜子里映出她骤然失去血色的脸,温婉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苍白的底色。她无法动弹,像被无形的冰钉在了原地,只能从镜中那个冰冷的、虚假的窗口,窥视着背后的真相。
卢鹏解领带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无聊,又或者是不屑于回答,只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他扭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在安静的洗手间里格外响亮。他掬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洗去酒意和烦躁。
孙宇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凑得更近,喷着酒气:“说真的,鹏哥,你那妞……”他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指刚才宴会厅里那个温婉的倩影,“……用了几年了?五年有了吧?啧,时间够长的啊哥们儿!还没腻歪?”
卢鹏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滴溅在光洁的台面上。他没看孙宇,也没看镜子,只是伸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脸和手。水珠沿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
“欣然?”他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地透过水声传来,平静、随意,像是在评价一件用了很久的物品,“还行吧。省心,懂事,该配合的时候从不掉链子。” 他顿了顿,像是思索了一下性价比,然后给出了一个精准的、冰冷的定义:“算是……性价比最高的租赁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