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 第8章 其六：生于死

绿色的宝石流过月华，林鹤玉没有完全昏迷过去，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卡洛尔的影子慢慢分离，站起，苍白的肤色，苍白的头发，充满恐惧的绿色眼睛，他跪在大主教的脚下，却任由对方抚摸他的下巴，像一只惊恐又无力的雏鸟。

林鹤玉用精神力感应呼叫：“卡洛尔，卡洛尔！你还好吗？”

没有回音。

“哦，我的夜莺，我是那么的爱你，可是你看，那边的入侵者夺走了你的歌声和美貌，夺走了你一半的力量和灵魂，他们想要剥夺你应有的爱，想要杀|死你。”

“我的夜莺，不要害怕，将你的恐惧交给我吧。”大主教看着受伤的金发卡洛尔，慢慢拥住没有意识的白发青年，亲|吻没有血色的唇，“让入侵者付出代价吧。”

林鹤玉被恶心地说不出话，顾自念咒掐诀，迅速地布置符令，虽然卡洛尔失去了意识，但只要精神世界的“凡所思，必具现”的规则还在，他就要让这老变态尝一尝正义的电击。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主教的身影融进了黑暗，融进了白发的乌西洛诺，那双无神的眼睛忽然拥有了神采，恐惧化为了邪异的仇恨。

四周陷入黑暗。

“阴影降临，恐惧蔓延，光明皆化为尘土，吾之领域无人能见。”

“御念化神，破！”

“汝之灵魂，汝之恐惧。汝的心智已无主张，吾之意志便为汝之生死。”

“镇魂！”

“吾为掌控者，吾为引领者，汝之灵魂无处可逃，唯我至高无上。”

“禁绝无迹！”

拥有一半卡洛尔意识的乌西洛诺也是这片精神世界的半个主人，也可以使所思具现了，加之大主教意识的融入，让他更加难以对付。黑暗中金色的锋芒和难以捕捉的暗刃数度交锋，精神力来回对撞，被召唤而来的鲜活灵魂带着坚决的意志，对抗着大主教的阴影，还要保护卡洛尔，一时间双方不相上下，直到附火的骨刀刺向乌西洛诺的胸口，咒语束缚了林鹤玉，一时僵持。

“你要杀了我吗？”乌西洛诺别着劲，“这是用我的臂骨炼成的刀。它马上就要碎了，同样，你的胳膊也会立刻废掉。”

林鹤玉挣不脱，较劲不是他的强项，于是举起骨刀，朝着自己的肩头刺去，肩头的魂火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灵魂在剧痛的尖啸里挣脱了诅咒的束缚。

可乌西洛诺完全不顾，他借着只有几个火把的黑暗里看不清，顶着刀锋突然合身扑上来，像条蛇一样嘶嘶地吐着信子，“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还给我，给我吧！”

“还尼玛！”林鹤玉骂道：“你装什么蒜呢大主教，演自恋上瘾了是吗？”

乌西洛诺尖尖的指甲抓向林鹤玉的喉咙，“他爱我，他得爱我，否则我怎么活下去……”

林鹤玉微微撇眼看着他精致的下巴，冷笑，“是吗？到底是谁爱谁呢大主教？”

“乌西洛诺，你需要这样的爱吗！”

这一声附着了法术，犹如洪钟，在精神的世界里撞得乌西洛诺语无伦次，他喃喃念着，“我不要爱……也不要死去……”指尖颤抖着要切入喉管，可是却怎么也刺不下去，他泪流满面，“我……也没有害怕……”

“卡洛尔，还记得‘向死而生’吗？”话音未落，林鹤玉抵抗着乌西洛诺的手忽然施力，拉着锋利的指甲压在了自己，也是卡洛尔的喉咙上，金色的光芒带着赤色的血瞬间炸开。

乌西洛诺目瞪口呆，他松开握着对方脖子，对着鲜红的手，发出了嘶哑的尖叫。

忍着钻心的剧痛，林鹤玉旋身避开疯狂的阉伶歌手，骨刀抵住了他的眉心，金光染着红血化作锁链牢牢控制住了乌西洛诺。

“乌西洛诺，分清楚，那是你最深的恐惧，不是他的爱。”有着林鹤玉眼神的卡洛尔冷冷地看着呆住的乌西洛诺，声带被破坏，他仿佛含着一口碎玻璃渣，那伤害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震得眼前发昏，勉强嘶哑道：“他只是想用恐惧束缚你。”

乌西洛诺的瞳孔剧烈震动着，仿佛有什么在挣扎，在交锋，在试图夺取控制权，而精神此时同源，相同的震荡也疯狂地敲击着林鹤玉，他忍着穿颅的剧痛喝道：

“但这是你的精神世界，你才是主宰！”

霎时，雷霆的威光豁然灌入，与他振聋发聩的声音一同。

“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么？”

“……死或许比现在这样像笼中鸟一样地活着好……”乌西洛诺无意识地，在雷光的震颤里说出了和卡洛尔一样的话语，可另一个属于大主教的意识也控制着，要他服从自己的制造的阴影。

“不能直接杀死那个乌西洛诺，否则大主教会完全掌控他。”共同的精神世界里，卡洛尔似乎被雷惊醒了，虚弱的声音传来，“林鹤玉，只有那个办法了，趁着我的影子还能制住大主教一会儿，剩下交给我吧。”

“不，我们一起。”林鹤玉心中暗叹，“‘金声玉语歌吹罢，镜中不见两生花。三生石畔泉底浪，斩断附骨终归家。’原来二十岁时的谶语是这个意思。”

有着林鹤玉眼神的卡洛尔上前，拥抱住白发的乌西洛诺，脆弱的影子恐惧地颤抖着，不认识卡洛尔一样呆呆看着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不是乌西洛诺，我们是卡洛尔·博尔多尼。”卡洛尔喃喃，像是在哄孩子，“我们将会解脱，远离那个肮脏的阴影。”

“所以，我们不必恐惧。”

他们灵魂相融，林鹤玉的灵魂像火，像太阳，充盈失去月光的石厅，为乌西洛诺与卡洛尔合二为一的身影镀上了暖光，大主教在无声咆哮，他的灵魂意识竟然无法脱出这片精神世界的桎梏，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鹤玉将骨剑刺向他们共同的眉心，共同的视野里，骨刀上是一张飞扬的，他看不懂的引雷符。

雷霆轰然穿过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劈向了大主教，劈向了卡洛尔，也劈向了林鹤玉。就在此时，那枚绿宝石豁然发出了光芒，卡洛尔仿佛看到一只小黑猫窜到了面前，娇气地“喵”了一声。

“尼罗。”

“请帮助我……”

如果冥河是唯一的解脱，生，他带走。死，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