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要用这个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情况很不好。”
“用广莫风调频呢?”
“我不明白你们的东西,鹤玉给我用过,也没效果。”
“可是您这样瞒着他,林鹤玉怎么办,他刚被綦庄气炸毛了,您这又来?”
“他是我的徒弟,左右都得听我的。何况这孩子始终固执不肯分清因果,是我害得他小小年纪身陷死关,好容易熬过去,又因为一侘城利用了我的镜子差点害死他。我始终不愿意他进入这个领域,可到头来,却还是……”
“这不是您的错。”孟云青焦急,“林鹤玉他到底……”
“他想让我一直以这样的寄宿体方式共生,这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太危险了,不可以。我不能……”
“……孟姨姨,你,在和谁说话?”阿瑜站在门口,背后黑洞洞的,阿橘藏在黑暗里警戒。
孟云青被突然出现的阿瑜惊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阿瑜啊,没谁,我自言自语呢。”
“你有,林哥哥也有。”她坚持,“你们都和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我感觉得到他,我刚刚还听到他说话了。而且林哥哥跟我说了,那是他师父。”
孟云青叹气,“阿瑜,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你的精神力类型,确实没有办法看到他,跟你解释起来也有些困难就是了。”
“得是什么人才能看到?”阿瑜明显不信,伸着脖子,抬起手,想发动力量,被孟云青按住了,“特殊,阈值评定在S 及以上的。”
“孟姨姨的评级不是,林哥哥也不是,我记得的。”
“你妈妈是特殊S 。”孟云青的眼睛暗沉沉的,“阿瑜,回去休息,这里暂时你帮不上什么忙,明天还有新的小队到这里,你得接待他们。”
阿瑜很是不情愿,但无奈孟云青十分坚持,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孟瑜回过头,在她眼里,那个生者鹿角的灵体手握一支非金非玉的笔,在林鹤玉的左手上画下了一个符文,她看不太懂。
“这是一种‘契’。”陈鹿宁看向她,“用你们的话,暂时进行精神链接,以我的精神力来供养他,直到他脱离险境。”
孟云青倒吸一口冷气,“那陈前辈你……”
“无妨,我是鹿泸湖的镇守,还撑得住。”他缓缓闭上眼睛,“阿合斯兰再疯,也不会伤到我的。另外,有件事要劳烦你,长沃岭的白萨满。”
“……嗯,前辈请讲。”孟云青眼神一晃,瞳色渐渐变成了青色。
“我需要一套禳(ráng)祭的准备。阿合斯兰封印被那个东条的血污染,至今彻底无法修复,破裂在即,禳祭可以很有效地诱导力量走向,如果不出意外,可以短时间内断开他和苍云野的‘契’,在你们……处理他的时候,可以把对灵脉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前辈,不一定只有湮灭精神体一种方式。”她的口气微妙的变了,有点虚弱,但分明是乌云霆的口吻。
陈鹿宁摇摇头,“来不及了,他的黑域也在影响着我。我是他的‘婚契’和‘魂契’的缔约者,我怕我撑不了那么久。”
“我明白了。”乌云霆长长叹了口气,“陈前辈,十六年前您来长沃岭的时候,我还年轻,与您立下了三道‘契’,如今这就是最后一道了。至于今后,您有想好怎么和林鹤玉说了吗?”
“生死自有命,时来不可逆。这么多年生死边缘游走,他早该懂得这一点,只是因为我是他师父,才固执不肯接受。”陈鹿宁八风不动,微微垂眼,“只是眼下我还未寻到解决他寿元问题的办法……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有所感,契机,应当不远了”
木库连河边,秋草渐黄。
细瘦的黑发青年被一脚踹进了河里,浑身湿透狼狈地爬起来,把他推下水的是个挺拔雄健的年轻牧人贵族,“你对我父汗做了什么?!你对他用了法术,你……”
“王子殿下,我的术法都被你们大巫封了,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黑发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接受不了就去找你们的可汗理论,冲我来算什么事?”
“听着,姓陈的,我的父汗不会那么昏庸,你别以为几句屁话就能改变结果。”贵族一把薅住黑发青年的衣襟,“异族的兔子只能是个奴隶,一个玩物,不可能做我们金狮部落的主!”
——竟然是青年时期的陈鹿宁和金狮部落王子阿合斯兰?
“你们金狮部落是什么很尊贵的东西吗?”陈鹿宁看似无力的手突然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扣向对方眼睛,趁着王子殿下躲避,一掌出去,借力把他推倒在地,阿合斯兰没料到还有这招,坐在地上愣了。
陈鹿宁阴阳怪气,“在鹿泸湖用邪术蓄养镇守搞得饮水生毒,草场枯萎,吃不饱肚子就和杀父仇人媾和南下劫掠昭阳国边境,呵。贵部落还真是了不得,就是不知道趴在仇人脚底下求分赃的时候叫了几声爹?”
年轻的狮子被眼里兔子的挑衅激怒了,咆哮着冲过来,不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咳嗽声,“王子殿下,他并没有蛊惑可汗,我们留下他,是因为他封印了疯狂的鹿神。”
“啊,我收拾了你们的烂摊子,你们趁我受伤将我掳走,包括我们一行几名护送的青壮年和十几名老弱妇孺,大巫这恩将仇报的账,算得也很精妙。”
阿合斯兰在大巫的阻拦下,还是又把陈鹿宁推进了水里,青年再一次从狼藉的河水里站起来,两人仇人一样盯着对方,恨不能生啖对方之肉,最后是一道来自老可汗的传令叫走了阿合斯兰。
陈鹿宁浑身湿透,天色渐晚,冷得直打颤。
“为什么要故意激怒王子?”
“故意?哈。”
“激怒他,也不可能放走你们。”大巫的声音冷而刻薄,“陈公子,琼珏塔已经倒了,昭阳国脆弱地无法抵抗兀剌尔部的大军,即便他们不能征服那片土地,但苍云野的镇守告诉我,你回不去了。”
陈鹿宁低着头,拧衣服的手慢慢地停下,抬起头,“那就应该接受被你们当做奴隶么?”
大巫皱了皱眉头,“如果你肯辅佐可汗,又怎么会是奴隶。”
“大巫是精研我们昭阳文化的人,有句话您一定很熟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遗憾,我也精研过你们的源流。”天色更暗,晚风更冷,却都比不了陈鹿宁的言语更令人战栗,“兀剌尔部受昭阳恩惠,民能安住、老有所养,甚至有了自己的文字唱书,随军屯垦于北部,抵御外敌,可为何成势之后先想的是南下昭阳劫掠呢?是因为昭阳国官员腐化堕落百姓困苦吗?我且再问,自我来金狮部落所见,你们自认为是得过朝廷金印的贵胄,于是包庇本族,虐杀俘虏,戕害收拢而来的百姓,即便有人投诚,也一概奴役,视若敝屣。何况,大巫,你们金狮部落现在不也想着要趴在兀剌尔部的脚下么?”
他指着阿合斯兰离开的方向,蓦地笑了笑,“贵王子这样,才算是个实诚人。”
林鹤玉就这样被钉在不远处看完了这段冲突,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陈鹿宁慢慢走向关着奴隶们的营地,他的同胞们在那里瑟缩着,畏惧着即将到来的严酷冬天。他想醒过来,立刻去问连续激怒金狮王子和大巫的师父是怎么熬过北地的秋夜,庇护自己的同伴的。
为什么读过的史料里,不见一字呢?
于是就在这样的忧虑和焦急里,他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悬在墙上的表,原来自己没有陷入共鸣失去意识太久。
“师……”林鹤玉一个鲤鱼打挺,被头晕按回去。
趴在另一边守夜的孟瑜也醒了,迷迷糊糊脑门磕在了柜子上,卧着的阿橘倒是精神抖擞。孟瑜打了个哈欠,“你找师父吗?他应该不在,我感觉不到。”然后揉着脑袋爬起来,“孟姨姨说你不能在白噪室呆着,会和那个黑域共鸣。”
林鹤玉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次选择慢一点起来。“阿瑜,你把我终端拿来,我要查资料。”
孟瑜把塞在阿橘肚子底下的终端掏出来给他,林鹤玉刚打开,发出了一声顶到天花板的——
“啊?!”
“?”阿瑜对他的反应感到困惑。
“莫名其妙没有征求意见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把我踢走还说是训练的狗人,他来了。”
“这么激动,你不换气的吗?”阿瑜打了个哈欠,“事已至此,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