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娘毫不犹豫地开口:“此事与绛雪阁的赝品有关!”
“赝品?这东西还有赝品?”夏冉瞠目结舌。
永娘点点头道:“有的。绛雪阁的招牌响亮,一直有赝品存在。以往的赝品包装拙劣,售价低廉。正品五两的胭脂,赝品只卖一两。”
“竟有如此之事!”夏冉借机问道,“那你出事的那盒胭脂——是赝品吗?”
“是的。”永娘表情坚定:“我问过成老板了。”
那日绛雪阁的人前来送一百两医药费,被永娘赶了出去。
绛雪阁给的说法是:出疹子是因为成老板人品下作,私下拿了赝品顶替,东家现在已解雇了他。
可永娘分明记得,成老板递给她的就是新款正品。她与成老板已打了不少交道了,不信成老板会做出这种事。
永娘决定去亲自问问。若真的是他,她要问问为何害人?若不是他,绛雪阁也休想糊弄过去。
她轻轻叩响了门扉,见到了面色憔悴的成老板。
绛雪阁一年前来求仙县开了分号,成老板自那时起便被东家雇佣,开始负责统管分号的事务。
直至被罢免回家——东家结清了他的月银,还额外给了些补贴。
成老板苦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摆摆手并未多言。
永娘不依不饶,成老板终于说了实情:“大众皆看见了那片疹子,怀疑的目光无法消散,对外只能说是我贪心不足,拿了赝品顶替了正品。”
永娘拿出那盒出事的胭脂质问真假,成老板再三端详,下了定论:“色泽不对,是赝品。”
但那盒胭脂分明是出自绛雪阁。
成老板说,货是东家进的,他只负责售卖。按理说,新包装不会那么快有赝品出现……
说到这里永娘沉默了,她叹了口气。
夏冉与丽娘对视一眼,幕后黑手,似乎是出自绛雪阁的内鬼。
……
两日前。
永娘离开后,成老板孤身去了绛雪阁。
绛雪阁的新老板不在,伙计将他带进了后院等候。
伙计是名其貌不扬的郎君,年约三十,容长脸,并无什么明显特征。
伙计给成老板沏了茶,亲切询问道:“成老板,您怎么来了?东家的月钱不是昨日就结清了吗?”
成老板轻呷一口:“我已知道永娘过敏的真相了。”
伙计神色一震:“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成老板面色狡黠,得意一笑:“绛雪阁的铺中卖自己的赝品,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你去将新老板叫来,我倒要看看这句话值多少封口费。”
后院空无一人。
一阵冷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
他知道了,不能留了。
伙计咬紧了后槽牙,趁成老板不防备,一个手刀将他打晕拖走了。
待成老板醒来时,鸡鸣声起,已经又是一个天亮了。
伙计推开库房的门板,将成老板拖出来,院中的天光照亮了二人的脸。
伙计拔出了成老板口中塞的破布,开始问话:“赝品的这件事,你是从何得知?”
成老板大惊失色:“李贡,你这是作何?我只让你喊一下老板,你绑我作甚?”
看着平日里老实敦厚的伙计突然变脸,成老板惶恐极了。
伙计,也就是李贡,不紧不慢地开口:“老板?哈哈哈……你可知,我才是绛雪阁的东家,你的月钱还是我发的呢!”李贡笑弯了眼。
成老板难以置信,只觉得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的同僚竟是我的东家?
这事儿虽然罕见,却也可以理解。也许这个东家就是位实干家呢?
李贡目光凶狠地望着他:“谁告诉你赝品的事儿?”
赝品?
难道他不想给封口费?这个态度看起来并不友善。
成老板的脑袋瓜飞速运转,不能全告诉他,要留底牌才好谈判。
成老板清了下嗓子:“我?永娘那盒出事儿的胭脂,做工粗糙劣质,一看就是赝品。”
李贡狐疑地盯着他:“是吗?”
成老板神色坚定:“对啊!永娘可是老主顾了。以前都未过敏,为何偏偏这次出事儿?定是这批新款的胭脂不对劲!”
李贡不语。
成老板见自己说中了,乘胜追击:“是这批货有问题。东家,你为何要卖假货呢?”
李贡暴怒:“假货?你以为我想卖假货吗!若不是绛雪阁那边出了岔子,我又怎会另谋生路?”
“岔子?发生何事啊?”成老板疑惑追问。
李贡痛心疾首:“像你这样闷头干活的人,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东家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每日的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何时才能赚回来呢,唉……”
李贡说,他为了成为绛雪阁的分号东家,已经缴纳了一万两的保证金。再加上铺面租金和人工月钱,更是一笔很大的投入。
所以他才来亲自当伙计,俭省支出的同时,也能促进成交量。
求仙县的销量并不高。李贡勉强支撑了半个月,如今库房中已经积压了不少卖不掉的货品。
像是香膏发油一类,时间越久气味就越淡。胭脂虽然畅销,进货价确是极高。
于是李贡就想到了偷天换日。
他找人定制了胭脂的新包装,又将自己调色做的赝品放入其中。没了旧包装的防伪标记,谁也看不出这是假货。
赝品卖的也很好,李贡看着鼓起来的钱袋心中乐开了花。
但他没想到的是,永娘的肤质竟如此敏感,起了那么些红疹子。
“原来是你!”成老板听完不觉得东家可怜,反而觉得可恨极了,“都是你害了永娘!”
成老板与永娘也认识许久了,她是成老板忠实的回头客,闲聊时也甚为投缘。
联想到近日永娘遭受到的流言蜚语,他懊恼极了,早知道应当说出真相的……
李贡看着垂头丧气的成老板,歪头一笑:“我说,你怎么那么关心永娘?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成老板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觉得愧疚吗?害了人还不知悔改!枉费外人都说你是个好东家!”
“好东家?”李贡哈哈大笑,“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个好人!”
正午的太阳刺眼的紧。
李贡举起了大菜刀,手起刀落,成老板的话永远的咽了下去。
李贡费力搬运着装有尸体的麻袋。他的眼珠被照得灼热难耐,不由得伸手挡了一下光线。
他松手,一声闷响落在地上。
麻袋口子敞开,露出了人类的一只手。那尸身仿佛也被炙热的地面烫到,有弹性的震荡了一下,触碰到男人的脚后跟。
“呸!”李贡恶狠狠地怒骂着,“死了也不安生!”又伸脚踹了一下尸身。
他冷哼着继续拖拽尸体,石板铺就的地面好似是空白待书写的画卷,血迹在院中凌乱四散着,如泼了墨的山水画一般。
那幅血墨做的山水画延伸着,直到出了小院,扑通一声,落入了护城河的湍急水流中。
尸体落水后激起了层层水花,衣摆和发丝在水中飘散开,人向下沉去,水面徒留下一阵阵涟漪。
李贡盯着水面的涟漪重归平静。
今日歇店一日,足够清扫痕迹了,李贡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外人看来,他只是绛雪阁一个平平无奇的伙计。
他没有动机,也没有本事杀人。
上次他手上沾血的时候,那还是在雅宪十八年。离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七年。
李贡想起成老板死前的质问,问他可曾有愧疚?
愧疚?不存在的。
他可从没说过他是个好人。他开店铺的钱,每一文都沾着别人的血。
一想到明日求仙县将出现尸首,李贡兴奋的血液沸腾。
李贡已经计划好了,作为成老板最信任的伙计,找到尸首时,他一定要放声大哭。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偏就要用这男儿泪,感动所有看客。
……
从监牢出来后,丽娘的情绪愈发低落,夏冉送了她回家。
夏冉准备去寻李贡查探真相,路上却突然有种怪怪的不安感。
她总觉得丽娘的那个夫君有点不对劲。
那男的上次对丽娘虽然也态度不好,但与方才差距甚大。
方才,刚开门就看到她的丈夫阴沉着脸质问:“丽娘,你又去哪儿了?”
“这又是谁?”男的上下打量着夏冉,目光黏腻如毒蛇。
丽娘将夏冉护在身后,怯懦道:“这是永娘的朋友,我带她来家中喝个茶。”
夏冉直视着这男的,上次在饭馆便见过一次了。
膀大腰圆,油嘴滑舌。
夏冉讨厌他。
男的似乎也感受到夏冉目光的不善,冷哼一声走了。与她擦肩而过时,风都是咸臭味儿的。
咸臭味儿?
夏冉猛地坐起来!是藤黄的味道!
这男的身上怎会有毒?难道他要下毒害丽娘?
夏冉立即返回,奔向了丽娘的住处……
《本经逢原》:“藤黄性毒,而能攻毒,故治虫牙蛀齿,点之即落。毒能损骨,伤肾可知。”
调色配方和毒药的味道都是杜撰的,藤黄出处如上。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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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