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十五年。中原大旱,边陲时疫起,疆外兵乱生。
然而京城中热闹依旧,朝堂与民间皆是一番太平景象,丝毫未受影响。
四月刚过,姹紫嫣红的牡丹已开遍了京城。泥土中偶然飘落下的花瓣,也仿佛沾染了富贵繁华的气息。
日中鼓响,西市开,客商与百姓皆蜂拥而至。叫卖的,摆摊的,街头行人络绎不绝,行肆门前摩肩接踵,连巷弄中都喧闹极了。
蓦然间,一匹战马载着风尘仆仆的小兵,策马入城。马蹄声如阵阵滚雷一般,声声疾驰,砸进了静谧平和的京城……
凉国公将这份快马加鞭送来的证据递给圣人,圣人怒不可遏,下旨查封安国公府,满门皆诛。
谁也没想到,这位曾荣光无上的安国公赵秉,竟会通敌叛国!
安国公及其夫人在抓捕时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杀。独女赵瑜不知所踪。
此事传出去后,全城哗然,一时间舆论漫天飞。
……
位于京城郊外的某处暗宅,四邻皆空,平日幽静无人。今天却伴随着兵器铿锵擦出的金属声,聚满了队列整齐的兵卒们。
这样大的阵仗极为罕见,连树上的鸟儿都四散惊飞。
“凉国公下了死命令,一个都不能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头的官兵边说边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就这么一亩三分地,两个弱女子,她们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你们几个,跟我去搜厢房!其他人,给我把院子和花园都翻个底朝天,今儿个哪怕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一声令下,兵卒们皆齐声应是,摩拳擦掌地开启了这场秘密的大搜查。
他们并不清楚,在这乱糟糟脚步声的下方地道中,便藏着他们在寻找的目标人物——赵瑜与夏冉。
一位是在逃的安国公独女,而另一位,则是半月前初至京城便一跃成为其随行侍女的不明人物。
……
“阿冉,太黑了,我怕!”
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冉没有回头,压低了声音,“阿瑜,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快到了。我把火烛再吹亮些,来,咱们牵着手走。”
夏冉撩起袖子,吹亮了火烛。她握住赵瑜的手,十指紧扣,脚下的步伐有些踉跄,但她还是领着赵瑜向前。
“阿冉,我真的走不动了。我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赵瑜的声音有些呜咽,说着说着,泪珠便落至下颌。
夏冉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情况危急,我们必须离开。”夏冉低下身子,“我力气大,我背着你走。”
“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拖不了多久,得快些!”
“好。”
黑暗潮湿的地道里,随着烛火的一阵阵摇晃,两个人的背影被重叠拉长。
前方,就快了!夏冉并不宽广的脊背有些被压弯,步履却丝毫不敢停。
说时迟,那时快。地道后方忽有震感传来。
他们发现地道了吗?
夏冉心头一紧,暗叫不妙,身下的脚步越发急促,快的几乎能拉出残影。
谁曾想,身后的火把依然越来越亮了……
“两位娘子且慢!你们是逃不掉的,莫要负隅顽抗了!”身后传来了男人浑厚的声音。
“阿冉!”赵瑜有些慌乱,捏紧了夏冉的衣袖。
“莫怕!我已接了单,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定会护你周全!”夏冉抬头看了眼前方的路,隐约能看到有光。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决定赌一把!
“阿瑜,一会儿我先与他们周旋,你抓准机会往前跑。大约还有小半里地就是出口了,出口右侧的石板上有个机关,等你跑到了就按下去!”夏冉殷切叮咛。
她将赵瑜轻柔地放了下来,再次嘱咐道:“注意安全,小心别摔了。”
赵瑜抿紧了嘴唇,重重点头。
咻!弩箭破空而至。
夏冉转身挥出佩剑,寒光一闪,瞬间削断了后方来的弩箭。
她定睛一看,站在前方的男子身形颀长,健壮有力,面有怒火,手中的弩弓还未放下。
“哟,这不是景王的义子景岳么?”夏冉轻蔑一笑,“我竟不知,凉国公也投入了景王的门下?”
她来之前早已打探过,安国公与凉国公素有旧怨,与这位景王却从无交集。
景王膝下并无子嗣,只有两位千金。所以景岳这位义子的地位,与亲子也差不了多少。
怎会是他来追捕?难道此事与景王也有关系?她暗自嘀咕。
景岳怒目而视:“住口!小小侍女,景王和凉国公的名字也是尔等能谈论的?如今证据确凿,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哈……”夏冉高声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安国公府究竟有没有罪,你我皆心如明镜!”
赵瑜趁人不备溜向出口,她尽力前行。
局势当下已不容许她再柔弱,她要为自己、也为阿冉跑出一条生路来。
“竟如此巧言善辩!既如此,便是你自找的了!”景岳再次举起了弩箭,他身旁的官兵们也皆握紧了红缨枪,枪头朝前,跃跃欲试。
“以多胜寡,便是你的君子之道吗?”夏冉的眼神锋利如刀,盛满了不屈与孤勇。
她握紧佩剑颇有气势,丝毫无惧。官兵们冲了上来,夏冉挥剑迎了上去。
她心知以少对多,注定难赢,但隧道狭窄,与她有利,可以姑且借力一试。
窄长且昏暗的地道中,刀光剑影不断闪过,刀刀入肉,血洒遍地。夏冉从未后退,她不断向前攻击着,剑尖如芒,所到之处,尽是哀嚎声。
“噗!”的一声,一阵剧痛袭来,夏冉侧目低头,她的左肩已被弩箭射中。
正要反击时,地道另一边传来隐约的晃动感。
赵瑜在力竭前,艰难行至了出口,还来不及将粗气喘匀,便伸手寻摩着右侧的石板。待摸到了机关装置,她毫不迟疑地重按下去!
刹那间,异响起。
赵瑜擦了擦鬓角的汗水,低头时才发觉腿仍在止不住抖。她心想:阿冉!你一定不能有事!
夏冉听到异响,立即抱膝蹲下,顺势翻滚到地道侧边,双手勾上侧面缝隙,人如壁虎般地紧贴着墙壁,将中间的路空出来了。
这一番动作干脆利落,如同连招。
景岳懵了片刻,正要举弩继续进攻,却听见那异响越来越近。电光火石间,他心中警铃大作,暗觉不妙。
“不好了!”
“是滚石!啊啊啊啊啊!”
官兵们嚎叫着惊慌奔逃,但又怎敌得过庞然巨石,一时间惨叫连连。夏冉待巨石滚过,又向出口狂奔。
景岳闪身追了上来:“下作!竟然用暗器偷袭,我那么多兄弟们都受伤了,你可满意了?”
夏冉白眼一翻,速度丝毫不减:“满意?我不过想自保逃脱罢了。更歹毒的还在后边!看招!”
夏冉目光如炬,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左手抓住前方悬下的一根绛色藤蔓,狠狠一拽!一张用树藤织好的天罗地网落下,将景岳死死捆住。
夏冉得意的右手叉腰,左手帅气的打了个响指:“哈哈,姑奶奶今儿教教你,这招叫瓮中捉鳖!”说完便跑,毫不恋战,空气中只留下景岳的骂骂咧咧声。
她冲着亮光处跑去,刚一出地道口,便看到还在抽噎拭泪的赵瑜。
“怎么了?这小脸哭得都红了。”夏冉刀锋似的面容柔和下来,轻柔询问。
“阿冉!还好你没事儿!前边的路没了……呜呜呜……”赵瑜将泪水胡乱地擦在满是泥土的裙摆上,用力吸了下鼻子。
夏冉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她徒手挖出一个埋好的包袱,又从中拿出小铲,将被埋住泥土的隧道口挖开,牵着赵瑜爬出了洞口。
二人重见天日,不由地松了口气。
夏冉她随手将手中剩的小半盏烛台,连同衣物上挂着的藤蔓,一起扔进了地道洞口。
火苗窜了起来,伴随着藤蔓的烧焦气味,火势逐渐扩大,将整个出口都熏得烟雾缭绕,再无一人可出来。
夏冉将二人身上的浮尘拍掉,又与赵瑜对视:“听我说,这事儿还没完,咱们得赶紧离开。”
赵瑜小脸吓得煞白,惊魂未定:“离开?”
“对。我们现下虽逃脱,却拦不住多少时候。快走。”
夏冉毫不迟疑的迈步前行,并眼神示意赵瑜跟上。赵瑜追上,二人小跑起来,一溜烟便消失了。
……
墨色浓重的深夜,一弯明月倒映在河面上,月色随着水波摇摇荡荡的扩散开。
一艘满载的客船就这么顺着河流轻快行驶着,而在船舱的里侧的床铺上,一个身影则难以入眠。
夏冉已然换上了男装,她帮一旁熟睡的赵瑜掖了被子,从衣服里掏出了两份过所查验,上边写着“夏冉”和“宋筝”。
这便是她们一路南下的凭证了。
她将过所放进防雨的纸袋中,又检查了干粮和行李,拿出简易潦草的手绘地图,手指抚上了一个地标——南溪寨。
此处是赵瑜的舅家,山高水远,那伙人的手没那么长。只要到了目的地,她们就安全了。
夏冉垂下了眼眸,将地图再次收好。从京城到南溪寨,路途遥远,一路并不容易。
忽然,一阵奇怪的响动声引起了夏冉的注意,仿佛是有人在说话。
她心中警惕,悄悄握紧了随身的匕首,将赵瑜推醒。
赵瑜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到夏冉手指放在唇上,并指了指窗外。她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也轻声往窗边移动。
夏冉将耳朵贴在窗户旁边的墙上,异响消失了。
旁边的赵瑜疑惑的低声问,“阿冉?”
夏冉回眸不语,皱着眉,仍然摇了一下头。
不对劲,她的直觉告诉她,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接着,又一阵轻快的号啸声响起。
听起来似是海燕的啸叫声,赵瑜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轻声道:“是海燕。”
夏冉仍不放心,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个洞,向外看去。
空旷的甲板,幽静的河流,没有什么异常,直到——
她看到了一只竹苇管悄摸戳破了窗户纸,伸了进来。
呼的一声!一抹白烟扩散开来……
夏冉蹑身后退,轻声提示:“小心!是迷烟。”她立即从衣服夹层中拿出两粒药丸,自己吃了一粒,喂她了一粒。
赵瑜几乎吓得要大叫,自己用手捂着嘴巴,尽量不惊动旁人。
夏冉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们回去床铺上装睡,以不变应万变。
夏冉的耳力上佳,她假装合上了双眼,耳朵愈发敏锐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她们坐的是一艘平平无奇的小客船,她再次回忆了一下二人的装束,确认并无不妥。
为了躲避追查,她们不仅乔装打扮,还特意绕了两个码头乘的船,应当不会被发现的。
那么这个迷烟,究竟是奔着谁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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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