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魔宫的第八日。
“金陵山人要去何处?”
一名魔族女子叫住了江云织。
江云织回首,手中迅速回握一物于掌心,负手道:“我随意转转,怎么了?”
那魔兵解释道:“前面是尊上明令禁止不许旁人出入的,山人若要散步,还是去别处吧。”
江云织咳了咳,理理胡须,“好。那我便回去了,多谢提醒。”
女子欠身:“山人客气了,慢走。”
不让去?那就是有蹊跷。
定要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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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金陵山人?不曾听说。”
冯遇楼手里叠着衣物,身边好友道:“就是一位天才丹药师,尊上还亲口赞他比天界的酋光还厉害,噢!不对!是那个酋光根本不配与金陵山人相较!”
冯遇楼动作顿了顿,丢下手中活计侧过身子:“真这么厉害?”
好友肯定点头:“她给尊上献了两枚神丹,一丹叫作‘半步化神回元丹’,只要有一口气,可生死人肉白骨;一丹叫作‘白露霜降,踏雪寻梅’,可使人身轻如燕,踏雪无痕!”
冯遇楼挑眉:“这金陵山人真这么厉害,来我们魔界做甚?”
好友道:“山人自己说是之前被压迫,如今想另寻靠山,你这是怎么了,换成平时你定要追问我这金陵山人的丹药灵不灵验,今日倒是犯了疑心病。”
冯遇楼若有所思,她心情不太好时想问题也就比较深刻,不知是怎么就联想到了李爱花,一想到她,冯遇楼猛地一拍案。
“砰!”
好友吓了一跳,嗔怪道:“冯遇楼,你吃错药了?”
冯遇楼手上青筋暴起,惹得好友惊悚。
“我没有。”冯遇楼调整心态,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了衣柜。
分别大半年,起初她还对她抱着期望,想着她总会回来给她个交代,起码会托人偷偷给她带句话,不曾想考核试炼那匆匆一眼便是最后一面。
如今她都快把她忘了,她倒是回来了,结果却是想要她帮忙办事,嗤。
冯遇楼手上动作带着气,咬牙切齿:“唯利是图,没心没肺,薄情寡义……!”
身边好友盯了盯她,默默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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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一处不知名殿中,用鬼哭狼嚎来形容绝不为过。
一声声怨毒的咒骂自殿内朦胧传出:“你这出尔反尔,人面兽心,不干人事的魔头!把本王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你且等着!待本王有朝一日出去了,定要你好看!”
殿外魔兵掏掏耳朵,烦躁道:“他有病吧,日日这般嚎嗓,搞得我每晚睡觉都梦到他在嚎叫,真是想给他一脚。”
另一边的魔兵有气无力:“他要被关疯了,我们也要守疯了,这疯子坚持不懈,咱们都换了多少轮值班的了,把这个月干满,我定然不来了……”
前者急道:“别啊!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熬是挺难熬,但是报酬高啊!你再坚持坚持,咱还能干!”
“干不了干不了!”
“你们又躲懒呢?”
一道女声极近,二人打了个激灵,见来人模样才重新懒散下来,“吓我们一跳,原来是你。送饭进去吧。”
殿门开了再关,关了再开,里头的咒骂总算消停了。
一魔兵道:“也就吃饭的时候他安静些,萋萋师妹,我们每日就盼着你早些来了,不然我们头都大了。”
“是啊,感恩。”
听二人道谢,姑娘掩唇轻笑,“你们两个啊,得亏来的是我,若是旁人,定将你们告到龙坚那去。”
两人一听,难为情地搔头抓耳,姑娘收笑,再道:“好了,我先走了,晚饭可不是我送,你们两个,小心些。”
两魔兵点点头,目送人离去。
行至拐角,迎面碰上一老者负手而行,措不及防,姑娘端着餐盒撞到了人身上。
“哎!”
一番慌乱下,对方伸手搀住了她。
耳畔闻声:“小心。”
姑娘忙是抬头,便见眼前之人老气横秋,两鬓斑白,胡须不长不短,正好盖住半边唇。
生面孔……
姑娘暗自紧了身子,怯生生望着人,鼻尖似嗅到一股若有若无淡淡的药味,登时,脑海飞速运转。
新进宫的男子、老者、可自由行走魔宫,身上沾染的药味……难道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天赋传奇天才炼丹师:金陵山人!
竟……竟见到了真人!
容萋萋瞳孔地震。
传说金陵山人沉迷于炼丹制药,常年深居简出,因此其盛名传开之后,竟然无人见过其模样,多少名士递帖求拜见,都被山人以事忙为由婉拒,直到有一次。
住在金陵山人山脚下的一名七旬的老人山采药,不幸迷了路,兜兜转转天都黑了仍未寻得回家路,就在这时,老人迎面碰见一名仙人,一袭白衣凭空出现。老者搓搓眼,当即唤道神仙爷爷。这神仙爷爷一滞,没说话,却给了老者一颗返老还童的丹药,老者饿极了,一口服下后,竟瞬间变回年轻时的模样,老花眼也没了,黑夜于他如天明。那人心下感激,看清金陵山人模样后,对着金陵山人便拜了下来,口中道:“谢谢神仙爷爷。”
这名返老还童的青年下山后,翌日便把消息传开了去,从十里八乡,传到隔洋彼岸,更是亲手照自己看到的金陵山人模样描了张人像画。自此,这天下第一炼丹师有了脸。
再看眼前人,于那传闻中的金陵山人模样不说十成相似,但也是大差不差,尤其是那一身平和的气质,唯有常年隐居孤山一隅者才沉淀得出,让人忍不住想唤声仙人。
容萋萋拜道:“在下失礼!山人勿怪!”
江云织一愣,垂眸瞥见自己下颚若隐若现的胡须,正身应道:“好。姑娘不必多礼,快起来。”
容萋萋抬头,若有所思,忽地环顾四周,悄悄自袖中抽出一块闪亮的金条,迅速塞给了她。
江云织:“!?”
“前辈!”姑娘目光如炬。
江云织惊了一脸,“姑娘,你这是做甚?”
“请前辈赐丹!”
“赐……呃。赐丹……”江云织神情略滞,想她在妖市摆摊之事便已将阎王所赠灵丹妙药挥洒近空,到了这魔宫,又被那煞古邪神将腰包都掏了个干净,差点把家底都翻出来,此时哪里还拿得出甚像样丹药。
好半晌,江云织才自广袖摸出枚金丹,递给了人,“姑娘,老夫看你面善,今赠你此丹,祝姑娘容颜永驻。”
“驻颜丹?!”容萋萋喜极,激动得破了声:“谢山人赠丹!容萋萋定不忘却前辈此恩!”
“不必多礼。”将人虚扶起来,江云织背过一手,目光一眼扫去,眼观四路,不经意道:“这是走到何处了……”
容萋萋跟着她视线看了看,主动应道:“山人不知,此处本是禁地,不允许未得通行令随意进出的,想是山人刚进宫的缘故,是以走错了路,不如晚辈带您出去吧?”
江云织露出恍然之色,“原是如此。不过从何说起啊?”
容萋萋略微迟疑,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尊上也不许我们随意议论,前辈若实在好奇,不若请示尊上的意思,请恕晚辈不能相告。”
江云织颔首:“也罢也罢,老夫便不问了。姑娘先行离去罢,老夫稍后,莫叫旁人见了,误以为是姑娘带老夫闯禁地的。”
“这……”容萋萋疑虑片刻,还是行了一礼,先行离去。
人走以后,她朝着前者来时方向去。
刚过拐角。远远便瞧见二魔兵懒散倚靠在侧,悄无声息近了,她两声咳嗽。
两魔兵听到声音,一个激灵更比一个激灵高,弹跳而起,站得笔直。
江云织再上前一步,从容道:“两位小友不必惊慌,老夫不是来监守你们的工作的。”
二魔兵互相对视一眼,道:“您……是?”
江云织道:“噢,老夫金陵山人,新进宫,今日途径此地,本想寻个僻静之殿来做个炼丹房,这才寻到此处。”
二人瞧这老者颇为有礼,便也放松下来,应道:“原来阁下便是是金陵山人,失礼了失礼了。”
江云织道:“请问二位小友,你们守着这殿,可有人居住?”
一人道:“有的前辈,是一个……神经病罢了。”
“神经病?”江云织往殿门打量,近了,拍了拍门,“可惜可惜,老夫本看此处僻静,想在此处建个炼丹房,却是有人居住了。”
二魔兵相视一眼,对她道:“山人还是快些离开吧,此处本是禁地,不允许人未得通行令随意进出的。今日我们就当没看到您,您还是快走吧。”
江云织眼不离门,手中摩挲着,心不在此应道:“好,好。老夫这便离开。”
二魔兵拘礼道:“山人慢走。”
江云织:“好。”
“……”
“山人,您还在看什么呢?”
江云织道:“好,好。这便离开。”
二魔兵再拘礼:“前辈慢走。”
“嗯。”
“……”
十息后,看着那仿佛能把殿门盯出朵花来的背影,二魔兵无奈道:“山人……您……”
江云织直起身拍拍殿门,回首道:“这便走,这便走。”
“您这次要走……是真要走吗?”
二人苦哈哈赔笑。
“谁啊!”
门内忽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满是怨气的高喝,“打搅爷爷用膳,当心你们的狗头!”
江云织诧异抬眸,复杂地看了眼门,收回手,回身道:“二位小友,老夫告辞。”
说罢,眨眼便远了。
二魔兵扶额,看来还是要用魔法对抗魔法,这振聋发聩的怒音,一把年纪也撑不住吧。
绕出所谓禁地范围,江云织脚步缓和下来。
看来她要寻之人,正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