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楚玉水,她原本的计划是要去冥界寻奇幻忘幽草。
再者,其实还要找一个人。
如今小半月过去,再去寻那个人怕已来不及,若她猜测不错,她要找的那人此时应被活捉了起来,严加看管。
但此人绝不是认输的主,尤其是对那些人。若他想逃,还是有可能逃脱的。
但他会逃去何处?她要去哪里寻他?
手腕一紧,江云织惊了惊,原是李昭在拉她,“去哪?”
李昭回头道:“带你去找魂啊,看你被吓傻了,定然是被哪个鬼差勾去了魂,我们去讨回来。”
找魂?他是认真的吗?
江云织止住步子,将身体定住了,“没有,我方才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我叫……方怜卿。”
“方怜卿。”李昭一字一顿,好似这名字能品出花来似的,“原来是方道友方姑娘,怜卿一名倒取得妙。”
“父母赐名,自然是极好的。”她脸上一派平静,全然看不出胡诌。
“嗯。”李昭道,“那方道友,打算拿这楚贺怎么办呢?只怕过了今夜,明日这江湖里就有你我的杀头令了,方道友可不要想丢下我。”
江云织端起手,这身伤,若不治疗定是赶不了路,加紧把楚贺唤醒,到底是灵山弟子,应当有紧急联系宗门之法。
落脚处破庙宇,一鼓作气,江云织为楚贺输送真气,李昭在旁看着,不时会问问她能否撑住。
“他似乎中了毒,我无法化解。”
“我来试试。”李昭接过人,一掌下去,楚贺呕出了一大滩黑血。
“他的毒解了。”
“解了?”江云织探人经脉,竟真将毒素排出。
“李公子还真是……修为高深。”
李昭笑笑:“在下略懂些医术,配合内力,这才能一举成功。”
眼下就等楚贺醒来了,江云织靠在红柱旁,李昭提起叶府一事。
“说到修为,在叶府姑娘与那些侍卫缠斗时身法游刃有余,比之结丹不逊,为何修为却只是凝气呢?”
江云织道:“从前学过些江湖武术,发觉其身法玄妙,便搭配上剑术,自己研究了一套全新剑法,且此剑法尚可举一反三,人在江湖,风雨飘摇,想独善其身,没有些保命之法如何生存呢?”
“那方姑娘可还有别的保命之法?”李昭问道,“就如叶府之中,你的剑被打掉,若我不在场,方姑娘打算怎么办?”
江云织滞了一滞,含糊道:“保命之法自然不嫌多,只是如今尚未到穷途末路时,李公子一问,眼下没有答案。”
李昭笑笑:“那我便放心了,看来方道友没有想丢下我的意思,且方道友身上的谜团让在下很是感兴趣,今日我的秘密被你知道,来日才好晓得你的秘密。”
说得像约定般,好在楚贺也悠悠转醒了,看到江云织和李昭,拱手道:“多谢二位。”
江云织虚扶了扶人,“楚公子,如今我们已逃离叶府,你身上都毒也解了,你可有办法联系到宗门,请求庇护?”
楚贺将手腕露出,掌心一握,一道红色丝线化作光点散开。
抬头道:“我已向宗门传信,宗门即刻会察觉我身处位置,稍后便会开启传送法阵,此地不安全,你们随我一道回去暂避风头。”
如楚贺所言,传送阵开启,三人进入法阵,转眼回到了灵山。
迎面来的是向武宗弟子,围住楚贺,听他细说番,这才对着江云织李昭二人道谢。
好巧不巧,一人正是几日前帮着去找楚贺的灵山弟子。
“诶,是你们!”
认出此人,江云织拘了一礼。
“你们几日前跑了,我还当你们是不入灵山了,新弟子考核前两人就结束了,你们怎么才回来!”
江云织道:“不瞒阁下,在下上山便是为了楚公子家事,如今人已救出,话也带到,便算了却桩心事,本无意上山,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惜或不可惜。”
那弟子道:“那李公子呢?”
江云织回头,李昭对她笑了笑,答道:“在下也只是上山碰碰运气,进或不进但凭天意,不过比起成为内门弟子,上山一趟结识了方姑娘这般侠士,在下心中甚是佩服欣赏,在得知方姑娘宁愿涉险也要救人,心中触动,这才毅然决然跟下山去,如今救人一命,没有白辜负这一腔热血,便已足够。”
那弟子听得感动,楚贺抿着唇,郑重道了声谢,江云织颔首道:“既然楚公子已平安回宗,往后可有何打算?”
楚贺叹息道:“有何打算,叶萱如今已恨楚家入骨,必不肯放我生路,待她重整旗鼓,保不齐还要上山来发难,我只怕牵连宗门,牵连灵山……”
江云织凝重了神色:“叶家势力有如此庞大?”
连灵山都镇不住的一姓氏,叶家老爷何许人也?
楚贺张了张口,迟疑不决,还是身边同门催促,他才道出:“若叶家只有御龙城与浩轩阁也罢。但叶萱的母亲她……”
“她如何?”
尽管问了,心头已然猜到。
楚贺道:“叶萱的母亲,是仙族之人,且在天宫颇有威望,若惊动她母亲,我宗将会落入众矢之的……”
江云织深吸一口气,她忽然头疼,疼得她睁不开眼。
“你怎么了?”李昭在她身边问道。
“没事,我只是……有些乏累。”江云织视线看着楚贺,“楚公子,以叶家之威,即便灵山为你撑腰,也保不住你一人,甚至会连累你的宗门?”
楚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沉重地点了个头。
“是。”
是?
楚贺再道:“没有避祸的可能,因为,叶萱的母亲是仙族之人,地位崇高。”
——因为叶萱的母亲是仙族之人,地位崇高。
好像身边的一切都远了。
她不远万里要救下的人,以身犯险才救下的人,一个何其无辜的人,好不容易逃离虎穴,如今却要亲眼看着他再走回去,牵连这宗门一脉也难保。
就因为叶萱的母亲是仙族的人,是下修界人人仰望的存在,是这世间天神般的存在,是以得罪了叶萱,楚贺断无活路,何其荒唐。
耳边忽然有一阵耳鸣幻听——
“你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想管的公道也管不了,你坚守所谓道义,可结果呢?你众叛亲离,反而是那些你眼中的奸诈小人做了官。
你战功赫赫,威震中天又如何,这些发光的头衔,最终都会成为刺向你自己,和你身边人最锋利的刀。你曾经那些正义辉煌的故事,通通会成为你篡权争利的证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样的性子,永远不会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什么是真正的邪。即便懂了,也永远不会明悟,什么叫正义是由胜利者书写,你输了。
你输得一败涂地。
看着吧,江云织!你会在这谶言中重蹈覆辙,跌破红尘,也难悟回头路。”
她日夜兼程,难道就是为了将楚贺救下,又看他回来送死?看他分明无罪在身,却要成为一个泄愤的工具,满足她人私欲?
“方姑娘?你怎么了?”
不对……不该这样的。
她眨眼闭眼,眼前却怎么都是那女人的脸,为何挥之不去。
“江云织,我想若你是我的徒弟,我定然会恨不能让你长点心,你识人不清,固执己见,这是你本该走到的结局,你怪不了任何人。你的愚蠢,害死了你所珍视,想保护的一切。因为你从头到尾都错了。”
“错了……?我没错……”
“你是不是想说,你没错?呵!你一直在救人,怎会有错呢?是,若你做了那裁决的天平,胜利自然属于你,届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旁人说什么都是错的,是邪恶的是奸诈的!但你输了,你无可奈何!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生命吧,在你那丁点可怜的傲骨还没完全搓成灰前,你怪不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以她如今的能力,她无可奈何。
“方姑娘?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看她状态明显不对,几名向武宗弟子面面相觑,“似乎……似乎是出幻觉了吧?她仿佛在跟谁对话,我还是去药堂请位医圣吧。”
“李公子,你可晓得方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来之前就这样吗?”
李昭神情不定,闻言,声音平平:“不曾出现这样的状况。许是这几日日夜兼程,劳累过度。”
“那你怎么没事呢?”那弟子道。
李昭看他,把人看得回避了眼神才道:“我身子骨一向很好,她是姑娘家,修为也未筑基,一连八、九日不睡,自然撑不住。”
“多少?!八、九日?!疯了吗!”
李昭意有所指,视线轻飘飘落到楚贺身上:“若楚公子晚两日下山,便不会有这遭祸事。”
楚贺一听,下意识解释:“我是为了给我妹妹……”
不等他说完,李昭打断道:“在下也有些乏了,需要休息,劳烦贵宗派个人领我下去修整番,免得在下待会也出现了幻觉,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目送人走了,楚贺顺过口气,见鬼似的喃喃:“这人怎还有两幅面孔。”
“啊?师兄你说什么呢?”
楚贺收回视线,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