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话音刚落,几名男女立即笑出声,面带嘲讽鄙屑:“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咱萱姐儿解释!”
“简直有眼无珠,在御龙城脚下敢说出这话,不是蠢就是傻!”
“别说去官府,就是去了天王老子那儿也没人敢跟咱萱姐儿叫板!你一个江湖游侠,狗屁不知就敢管人闲事,不懂规矩!”
江云织面色一沉,冷冷打断众人:“既然道不出缘由,便是你们以多欺少,草菅人命。”
那女子回首,轻扯唇角,一步一步,来到了她跟前。
一张娇艳的面目张扬,如刀锐利狠辣,犀利地剜她一眼,“那又如何?就算是我无缘无故想杀她,你能奈我何?”
女子挑眉,挑衅之色不言而喻,就是想激她动手,也是要试探她究竟敢不敢管这件闲事。
江云织未理会前者,略侧身,眼神询问身后之人。
那姑娘怯怯望她一眼,又躲了躲,小声道:“叶……叶萱已经杀了我一家满门,还是不肯放过我……我……”
“楚玉水!”叶萱狠狠尖喝,伸手就要来擒人。
江云织目光一凛,眼疾手快将伸来的手挡了开,避免二人触碰。
被挡开的叶萱满眼不可置信,转而变为扭曲神情:“你竟敢跟我动手?!”
“竟敢对萱姐儿动手!活腻了!”那几名男女立即包抄上来,法器欲动。
“继续说。”江云织盯着一行人,话却是对身后之人说的。
楚玉水闭着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才缓缓掀开眼帘。
睁眼,眼前是一个修长洁白的背影,挡在她身前岿然不动,就似一棵伟岸的巨树,一棵即便天塌下来也不会动摇的大树。
原本乱跳不安的心被她强压下来,声音尽量不发抖,刚说一个字,却立马被叶萱喝了回去。
楚玉水忙又躲在江云织身后,怯怯望着叶萱。
江云织蹙眉,将人护了护,沉声道:“叶小姐。”
叶萱吭气,看她一眼,抱起手臂,倒是自己说道:“不怕告诉你,楚玉水家在我叶家三代为奴,她楚家灭门一事未发生前,我叶家待楚家可是赏罚分明,每个月赏钱没断过,你自己问问她是还是不是。”
江云织略侧目,身后的人竟是点了点头。
她顿时眉心紧拧,又听叶萱冷不丁道:“楚家忘恩负义,我叶家好吃好喝赏着,他们存的积蓄多了,便想着要脱离做奴仆日子,带着我叶家赏的金银,做起了生意,还走了狗屎运一跃成了颇有财富的小老板,说走就走,还把不把我叶家放在眼里?奴隶就是奴隶,再有几个钱也改不了奴隶过往,自己做生意得罪了人,人家使了点人把他们铺子砸了,他们竟敢上我叶家门来叫嚣,真是反了天了,做奴的敢骑到主子头上来,我便叫她楚家吃不了兜着走!”
叶萱说罢,楚玉水急切地小声辩驳道:“不是这样的!”
叶萱一个视线投来,楚玉水吓得腿软,就要站不住脚,江云织又将人护了护,沉静道:“你说就是。”
楚玉水口干舌燥,咽了咽干干的喉咙,娓娓道来:“店铺被砸,店里的伙计都是我家中长辈,那些人动手打了人,走时说奉的叶家小姐之命,我舅父被打瞎了眼,舅母气不过,这才上门讨公道,没想被叶家赶了出来,打了一顿,回来后哭诉,实在委屈,上衙门报官,没想到竟惹来灭门之灾。”
“那是你楚家活该!”叶萱啐了口,一字一句:“白眼狼一家!”
楚玉水听她骂的话急红了眼,又听叶萱嘲讽道:“你楚家自己作的!活该!又蠢又无知,野鸡想变凤凰。被打了顿不长记性,竟还敢去报官,妄图撼动我叶家,自不量力!”
楚玉水性子软,听叶萱说了几句便直哭,江云织实在看不下去,便道:“这不是你肆意屠戮人命的理由,若叶家是被诬告,为何不敢叫官府一查,反怒极将楚家灭门。”
叶萱听她这般说她,气不打一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御龙城脚下敢说教本小姐!我看你也是活够了!”
如此,再不听她的话,叶萱叫上众人便对她动手,江云织紧攥着剑,长剑出鞘,还是迎了上去。
甫一出手,她顿觉右肩作痛,旧疾牵扯,江云织咬牙挡了一剑。
一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楚玉水惊恐地退到外围,想要上前又顿时止步,她像是有几种思绪拉扯,踌躇踱步许久,下定决心,向着小路身处离开。
叶萱的人发现楚玉水逃跑,立即要去追,江云织回身,想跟去,却被一鞭抽到背身。
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辫子上布满倒刺,叶萱得手,又是一鞭甩来:“想救她,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今日我便让你长长记性,教你往后怎么做人!”
分身乏力,江云织深深看了楚玉水消失的背影一眼,只能期望人不要被抓到。
与叶萱对上,少了三人对战,她也集中精神认真起来。
忽略右肩的不适,调动内力,一招一式劲力兼备,叶萱的神情从一开始的得意变成凝重,以及不可思议。
又是一剑,她被震得倒退数步,只觉整个手臂都发麻,喃喃道:“一个凝气初期,怎么可能……”
叶萱的错愕很快被恼怒取代,只因她的人都纷纷回首,诧异地看着她,在叶萱看来,这就是嘲讽的眼神。
觉得她打不过一个凝气初期吗?
叶萱摸到了腰际一枚短笛,她猛然醒神,狠戾神情,将短笛一抽,横在嘴巴,笛音尖声袭来。
那是一支扰乱人心神的笛,江云织甫一听闻,脑海登时翻江倒海,耳中嗡鸣。
见她状态不对劲,众人趁机便出手,手起刀落,泥地染红一片。
眼看她倒地,笛音却未停歇,一浪高过一浪,连江云织意外的其他几人都感到不适,劝道:“萱姐儿可以了,已经够了。”
叶萱像是没听到,或者说她偏要跟其他人反着来,即便脸吹得涨红,也死死盯着地上的人,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心知肚明叶萱的偏执与死心眼,眼下叶萱认定了他们方才就是瞧不起她,便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看她的实力,不惜自损。
江云织一手捂着头,双目圆怔,眼底瞳仁轻轻颤动,目前是鲜红的泥地,带着土腥味。
她的目光空洞呆滞,好像透过泥地看到了其他,仿佛置身另一个画面。
飞溅的血混着尘土,硝烟弥漫上空,火势蔓延,惊涛骇浪,凄厉哭喊,无边的痛苦。
在笛音中,一幕幕真实的景象在她眼前浮现,那太痛了,痛到她想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可闭眼上仍旧是灾难与疼痛。
过去了多久江云织不知道,意识回笼时,她在嘈杂中恍惚听见叶萱在对她说话,说的什么她听不清,好像还有楚玉水的声音,眼前的楚玉水被叶萱的人扛着,身上伤得更重,唇瓣翕动,似乎在对她说话。
但她听不清。
他们交流着什么,最后似乎是要走了,被他们扛着的楚玉水忽然不顾一切挣脱,爬到了她眼前,祈求道:“带着它去东洲灵山找我哥,楚贺。”
楚玉水重复这段话,直到再度被人扛起,那一行人向着御龙城返回。
背影远了,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声声雨落到地上,声音越来越清晰,江云织缓过了气。
待她撑起身子,低头才发觉身上伤痕累累,腹部似乎被一剑贯穿过,她竟不知是何时发生。
忍着不适,她捡起了楚玉水慌乱中塞给她的一枚玉佩,紧紧攥住,将袖中禁制解了。
禁制一解,斩念猛地冲出,铮鸣不止,绕在她身边,却是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为了防止斩念再一次不顾她意愿随意现身,她特意给它下了禁制,若斩念此番强行冲出,她会遭到反噬,斩念总不会让她伤上加伤。
听斩念似乎在责怪自己,江云织也无力安抚,她握着剑柄,借着斩念的里站起,这一动却令她涌了口血。
斩念颤了颤,不敢动作。若非被叶萱挑起了隐疾,她岂会伤成这般!要知道,江云织最薄弱处并非修为限制,而是精神识海。从前种种,每每苦战那些人专攻她意志,因此也落下了病根,只不过从前她修为高,寻常精神系法术对她造成不了伤害,但今非昔比,叶萱手中那只短笛绝非俗物,即便它想救人,也碍于江云织下的禁制无法冲出。如今她精神受创,是绝对比肉.体的伤害更为致命的。
为了救人,她从来不计后果。
江云织深吸一口气,调动内力调息,她阖眼,这次看到的不再是满目疮痍,却是一双祈求的眼睛。
——“带着它去东洲灵山找我哥,楚贺。”
手中玉佩冰冷,她想,她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的事要做。
——“带着它去东洲灵山找我哥,楚贺。”
她轻轻叹息,微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