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峰的安稳日子,在第七个满月的清晨,被一道急促的传讯符劈得粉碎。
顾清年刚将温好的凝神丹递到萧思年手中——少年左手腕的五角星印记昨夜又烫了半宿,他特意炼了丹药帮他压制——传讯符便“啪”地钉在石桌上,朱红的“急召”二字刺得人眼疼。
“师尊?”萧思年握着药碗的手微顿,看顾清年脸色沉下,心底莫名发慌。
顾清年指尖捏起传讯符,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语气却刻意放得平淡:“主峰议事,我去去就回。”他抬手按了按萧思年的肩,力道比往日沉了些,“待在院子里,别出去。”
转身出门时,他瞥见锦穆澜蹲在墙角,正往萧思年院门缝里塞画着“师尊护崽”的小纸条,穆锦念趴在他旁边搭把手,两人见他过来,慌忙缩到树后。顾清年没拆穿,只脚步匆匆往主峰赶,心里那股不安,像藤蔓般缠得越来越紧。
主峰议事殿内,气氛压抑得像要滴出水来。主位下,执法堂长老拍案而起,指着殿门方向怒喝:“顾清年!你门下弟子萧思年,三月前还是金丹中期,如今竟一跃突破元婴!这般诡异进境,不是染魔是什么?”
顾清年刚踏入殿门,便被满殿的斥责声裹住。他抬眼望去,殿内十几位长老环坐,大多面色凝重,唯有角落里的药峰三长老尚添,眉头紧锁,忍不住站起身:“执法长老,此事怕有蹊跷。”
众人目光瞬间投向他。尚添语速稍快,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血脉定正邪”有多荒谬。“萧思年那孩子,我前几日送药材时见过,他灵力虽异,却无魔修的阴鸷。金丹到元婴虽罕见,未必就是染魔,没查清楚就定罪,不是正道所为!”
“尚长老,你这是帮顾清年护短?”一位峰主反驳,“有人见他灵力泛紫,不是魔息是什么?”
“泛紫未必是魔息!”尚添急得带了点穿越前的口语,“说不定是功法特殊!没证据就抓人,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可他的辩解,在满殿“除魔卫道”的声浪里不堪一击。执法堂长老根本不听,转头盯着顾清年,执法剑泛着寒光:“顾长老,要么你亲手废他灵根逐他出宗,要么执法堂出手,夜澜峰也脱不了干系!”
殿内长老纷纷附和,人多势众,占着“正道”名头步步紧逼。顾清年站在殿中,青袍孤绝,指尖攥得发白——他护不住萧思年,更不能拿夜澜峰弟子冒险。
“尚长老,多谢。”他朝尚添微微颔首,随即转向执法堂长老,声音冷得像冰:“不必劳烦执法堂,我亲自处理。”
尚添还想再说,却被顾清年的眼神制止——那眼神里的无奈与隐忍,让他瞬间明白:顾清年是不得不妥协。他攥紧拳头,心里暗骂宗门迂腐,却也知道此刻多说无益。
赶回夜澜峰时,天边的云沉得像要下雨。顾清年刚进院门,就见萧思年站在石桌旁,手里攥着那碗凉透的凝神丹,眼底满是不安:“师尊,他们是不是……说我是魔修?”
顾清年猛地别开眼,刻意压下眼底的疼惜,声音冷硬得像石头:“是。主峰认定你有魔族血脉,留你不得。”
萧思年浑身一震,手里的药碗“哐当”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师尊,你信我!我没有……”
“我信不信,不重要。”顾清年打断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刻意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宗门规矩在前,你若不走,执法堂会亲自来废你灵根。”
躲在树后的锦穆澜和穆锦念瞬间红了眼,穆锦念攥着锦穆澜的袖子,眼泪啪嗒往下掉:“三师兄,师尊怎么能赶二师兄走……”锦穆澜咬着唇,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师尊定有苦衷,却看不得二师兄那副绝望的模样。
萧思年怔怔看着顾清年,眼眶通红:“师尊,你也要赶我走?就因为我这血脉?”
“是。”顾清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冰冷的决绝,“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夜澜峰弟子,立刻滚出宗门!”
他说着,猛地抬手,将一枚玉符掷到萧思年脚边——那是能掩去魔息的本命玉符,却被他扔得像件垃圾。“拿着它,别再让我看见你,更别说是我徒弟!”
萧思年看着脚边的玉符,又看向顾清年冰冷的脸,心脏像被生生撕裂。他蹲下身,颤抖着捡起玉符,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一个字,转身踉跄着往后山密道走。
路过树后时,他瞥见锦穆澜通红的眼眶,和穆锦念攥得发白的手指,脚步顿了顿,终究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道:“三师弟,四师妹,照顾好师尊。”
锦穆澜再也忍不住,冲出来抓住他的胳膊:“二师兄!你别走!我去跟师尊说,他肯定不是真心的!”
“别去。”萧思年挣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师尊说得对,我不该再留在这。”
穆锦念哭着递给他一个布包:“二师兄,这里有辟谷丹和伤药,你带着……”
顾清年看着这一幕,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依旧站在原地,冷声道:“锦穆澜,穆锦念!退下!”
两人浑身一颤,只能松开手,看着萧思年的背影消失在密道入口。石门闭合的瞬间,顾清年猛地转身,背对着密道方向,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却依旧咬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锦穆澜蹲在地上,埋着头哭:“师尊,你为什么要赶二师兄走……他那么好……”
穆锦念也抹着眼泪:“就是!二师兄从来没做过坏事,那些长老凭什么说他是魔修!”
顾清年没回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这是宗门规矩,没得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滚”,像刀子一样,先扎穿了他自己的心。
而密道里的萧思年,靠着冰冷的石壁,攥着那枚还带着顾清年温度的玉符,眼泪终于决堤。他知道,师尊那决绝的模样是装的——若真要赶他,怎会给他掩去魔息的玉符?怎会在掷玉符时,指尖刻意偏了方向,怕砸疼他?“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师尊怎么可能心疼他?就像之前那样”
主峰议事殿的角落里,尚添看着顾清年离去的背影,悄悄摸出那枚现代打火机,火苗“噌”地燃起,映着他眼底的决心:“等着,我这穿越者,迟早帮你们把这破规矩掀了!”
夜澜峰的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像在哭。顾清年站在院子里,望着密道的方向,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思年,等我,等我能护住你的那天,一定接你回来。而躲在树后的两个小徒弟,正偷偷约定,要努力修炼,早日变强,去雾隐城找他们的二师兄。
山门的离别,看似决绝,却藏着最深的守护与不舍,在正邪的迷雾里,悄悄织着重逢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