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雪跨坐在陆听身上,大腿紧紧贴着他的两侧。
“之前我们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又不舒服了?”
“我没不舒服……”
边雪抬掌压下来,指头拨弄陆听的喉结,用气音笑了声问:“是不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眉毛都皱成什么样了。”
陆听躺在地上想变化姿势,可稍微一动,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
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被抚摸把玩,边雪的指尖明明是冰的,他却感觉浑身发烫,难以忍受。
他被一错不错地盯着,头顶的视线像融化的雪水,粘黏发丝和头皮,将他钉在地板上。
边雪将手伸向陆听的工装裤,掌心隔着布料胡乱摩挲一通,陆听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腿上。
他抓住边雪的手腕:“你到底要干什么?”
边雪垂眸看他一眼,掏出干燥盒,不紧不慢地拿出助听器,对着光细细打量:“你搞人口普查的时候,话不是挺多的吗?”
陆听身子一轻,刚撑起上半身,边雪忽然又靠上来。
他忙不迭偏头,却没躲过边雪的动作。
耳朵被一只算不上温柔的手拉扯,紧接着耳背一沉,嗡鸣声中传来道清澈的嗓音。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猜来猜去也猜不准,挺恼火的。”
陆听的目光慢慢滑过边雪的下巴、嘴角、鼻尖以及微微上挑的眼睛。靠得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脸上浮着光的绒毛。
太被动了,陆听的眼皮跳了一下,怎么说他都比边雪高一个头,居然被人摁得死死的。
他试探着抬了下腿,膝盖抵上边雪的背,边雪一挑眉顺势又往下滑了几分,几乎快落进他怀里。
陆听不敢再动,僵持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一个很奇怪的人,我本来就是,不要你猜。”
与此同时,边雪补充没说完的话:“但只要你开口,我就能听见。”
话音不巧落到一块儿,边雪说完就顿住了,陆听自己也怔了一瞬。
他不是第一次跟人说这种话,却是第一次觉得后悔。
太不知好歹了。
边雪盯着他,帮忙调整助听器的角度:“你在人多的地方不舒服,我没想过这一点,不好意思。”
陆听沉默半晌,自己拧了拧:“不需要道歉,你也不用照顾我。”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边雪的表情,就像别人观察他的耳朵一样。目光怯生生的,仿佛那不是个人体器官,而是能造就一切不幸的黑洞。
可接下来,边雪的话有所不同,以至于陆听怔了许久。
“我知道了。”
“那你需要什么?”
“哦,饿了吗?我给你带了碗小面。”
边雪这样一边说一边起身,打开落锁的房门,绕到窗户下拿起打包盒。再回到屋里时,陆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他,戴上了另一只助听器。
“拿着,”边雪把盒盖打开,塞他手里,“面坨了,不过没关系,吃。”
边雪坐在小腿高的木凳上,两腿随意曲起,点了根烟才发现没拿筷子,于是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次性木筷。
“给你加了一份哨子,三块钱呢,别浪费了。”
面条摊成了一张裹满豌杂的饼,拌开时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陆听机械地咀嚼,食不知味,更没察觉面条连一丝温度也没有。
胃部逐渐被填满,不过一支烟的时间。
边雪翻了下手机,回神时碗已经见底,他看着陆听笑了一声:“就算坨了,这也还是一碗称职的小面,是不是?”
陆听站起来,低头说:“边雪,听不懂。”
边雪不紧不慢道:“你就像这碗面知道吗?安安静静的,坨了也不说话。”
陆听还是摇头:“但我跟你说话了。”
“好吧,”边雪转了下肩膀,酸胀感令他不自觉皱起了眉,“你一碗小面,管别人说什么呢?”
陆听莫名想把他的眉毛按下去。他搞不懂边雪,一点也不懂。边雪有时候和他很像,游离在人群外,像一台安静的摄像机。
但另一些时候,这台摄像机不满足于记录,它有思想,有感情,但凡聚焦的地方,都留下它的痕迹。
“为什么?”陆听问。
“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不用管我。”
边雪没个正形,逗弄的话张嘴就来:“你是我老公,能不管吗?”
陆听倏地低头,盯着被压出褶皱的裤子:“我不是你老公……”
“没劲,”边雪站起来往外走,“知道了,直男。”
陆听还想说点什么,可这张笨嘴吐不出什么道理,张合几次,然后说:“钱,我转你吧?”
“方穆青给的钱,”边雪拉着木门,站在光影交界处回头说,“非要给的话,明天你转给他吧。”
陆听默不作声,边雪移动到光亮下,扬着嗓音“嗯”了一声:“听懂了吗?”
“好,”陆听沉沉吐了口气,“明天可以吗?”
边雪点头说行:“明天方穆青要走,我欠他一顿饭,你跟我一起去送送?”
小面的咸香后知后觉地涌上来,陆听再也说不出什么,拼命把味道往下咽:“好。”
*
“什么小面,那不是边雪给的……”方穆青话没说完,挨了边雪的一个胳膊肘,猛地转口说,“边雪带我去给你买的,13块,给10块就行。”
陆听直接给他转了13块:“谢谢。”
“我是边雪的朋友,你是边雪的……”方穆青说,“总之咱俩也是朋友,别客气。”
“朋友”两个字对陆听来说相当陌生,他下意识看向边雪,边雪一直闷头吃泡萝卜片,没参与这场饭桌社交。
这顿饭安排在边雪和陆听一起来过的大排档,一次性透明桌布换成了大红色衬布,老板骄傲地说,后天镇上有人来这结婚,她专门去市里买的,火红火红的特别喜庆。
“胶卷,我给你带来了。”
陆听起身盛米饭时,边雪把带来的胶卷塞进方穆青的包里。
方穆青掏出来看了眼:“你给我点便宜电影卷得了,这玩意儿不是停产了吗,你留着用呗。”
陆听一个人端着冒尖儿的三碗米饭回来,边雪压低声音说:“我用不上,你拿去用。”
方穆青瞅他一眼,嘴努了几下没吭声。
“够?”陆听打断说。
边雪把陆听的碗扒拉过来,夹了几筷子米饭,放到陆听碗里:“多了。”
陆听没说什么,倒是方穆青接了句嘴:“你以前至少能吃两碗,现在不扛相机,连胃都变小了?”
“以前干体力活儿,能不多吃点吗。”边雪说。
这三人说吃饭就真只是吃饭,陆听安静惯了,边雪是没睡醒困得不行,方穆青吃了会儿,想叙叙旧,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边雪不小心瞥到备注,眉毛一扬,拉住正要起身的方穆青:“就在这接。”
电话是边雪同专业的学弟打来的,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对方现在是摄影师助理。
他们不熟,毕业这么多年没联系过,在公司也就是点头之交。
给方穆青打电话还能因为什么事?
方穆青刚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道男声:“方哥,公司这边有情况,陈云豪真升上摄影总监了!”
边雪轻笑一声,陆听投来询问的眼神,他摆摆手:“没事,吃你的。”
方穆青脸色微变,硬着头皮回答说:“知道了,谢谢啊,我不在林城,过几天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边雪抱着手看他:“行啊方穆青,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方穆青给他夹了点菜,没仔细看,全是辣椒:“上次饭局上遇见,我就随意问了一嘴,你学弟怪热心的,人以前在学校就是你的头号粉丝……”
边雪说:“那我还挺牛是吧。”
“年年专业第一,能不牛吗?”方穆青喝了口大麦茶,旋即变了语气,“你都听见了,那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怎么说啊,这升职机会不是你的吗?”
“陈云豪把我当假想敌很久了,许秋今的底片就是他放的,”边雪指了指天花板,“他上头有人,明白了吗?”
方穆青低骂一声:“真不是东西。”
陆听默默把边雪碗里的辣椒撇出去。
边雪看了一眼,夹了口白米饭:“今天这饭水放多了。”
“Zyphos不放你走,你自己解约啊,赔偿金又不是给不起!”方穆青挠了下寸头,彻底放下筷子。
“我之前签了竞业条款,三年,”边雪说,“现在休假每个月还有工资拿,就当提前退休了呗,何必折腾呢我?”
“老板,再拿一壶茶!”方穆青喊完,皱着眉回头说,“别把我当韩恒明那傻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边雪斜睨他一眼。
方穆青给三人添上茶,“砰”的一声将茶壶搁在桌子上,坐直了说:“心里有口气没出,那合同又签得很傻逼,不乐意赔钱,放不下摄影,”
边雪听完就乐:“大学辅修的心理课没白上。”
方穆青受不了他这态度,他以前是出了名的直性子,对待专业说一不二,绝不可能忍让。
陆听换了个坐姿,倾身向前问:“竞业条款是什么意思?要赔钱吗?”
方穆青把话憋回去,杵了边雪一下:“给你对象解释解释啊,怎么连这些都没聊过?”
边雪倒是无所谓,没什么可隐瞒的:“如果我向公司提出解约,要赔很多钱,三年内不能加入同类竞争机构,所有相关作品归公司所有。”
这些话足够陆听消化一阵了,一直到这顿饭吃完,他也没再开口。
方穆青确实挺忙的,吃完饭就打算驱车离开,临走前把边雪喊到车边,说:“其实我感觉你也想明白一些了。”
他瞄了眼在路边等着的陆听。
“不管怎么样,我尊重你的决定和选择……我这边公司也快弄好了,你可以来拍拍广告或者别的,我在林城虽然算不上成功人士,但这么些年总归有些人脉,你有需要就说。”
边雪没接这话,递了条烟给他:“我这也没什么特产,就这个,别给杨美珍知道了。”
方穆青啧了一声:“跟你说正事呢,听见没?”
“听见啦,”边雪做了个掏耳朵的姿势,“出去的路滑,你开慢点,不送了啊,拜拜。”
方穆青走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边雪笑了一声,找到陆听说:“走吧,下午去镇上转转吗?”
陆听一直满脸严肃,感觉挺不高兴的:“嗯,去哪里转转?”
“附近……”
边雪的回答被一道喇叭声打断。
两人齐齐转头,见一辆黑色轿车从镇口驶入,直直在他们身侧停下。
“你认识?”边雪问。
“走。”陆听沉下脸,立马抓住边雪的手腕。
然而紧接着,车窗降下来,一墨镜男支出头,大手一挥就喊:“哟,我说是谁呢,咱们镇大名鼎鼎的摄影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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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