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晏廷文的喜恶,钟筠舟没急着行动,因他突然想起来另件事还没做。
他和钟灵毓的那桩旧怨。
成婚当日他突然消失的事,在事后免不了被问他当时到底做什么去了。不止钟家人好奇,这事还传到了宫里,被舅舅听去一耳朵,遣人来问情况。
钟筠舟用其他的理由糊弄了他们,让他们误以为当日突然消失,就是自己的过错。
他不在意会不会被人指责,只是若有意引导到钟灵毓的身上,说查肯定是能查出来的,可有钟父维护,惩处一定不会从重。
所以钟筠舟打算亲自惩罚钟灵毓,要他再不敢把这歪心思打到自己头上。
说干就干,他早就想好了计划,婚礼当夜把计划跟心腹逐玉说了。如今计划要实施,就得让逐玉去运作。
钟筠舟等着他的消息,左右没什么事,眼看着又到给晏廷文换药的时候了,便动身往他的住处去。
刚到门口,奔月已经准备好东西在候着了:“郎君,世子已经在屋里了,郎君来得正是时候。”
钟筠舟从他手里接下木盘,转身往屋里走,按理说要敲门问一番先,但他手里东西多,腾不出手敲,便用脚给踹开了。
背后的奔月看到这幕,面上汗颜,世子妃好生不拘一格,跟世子真真是两模两样。不过人是真好,这几天凡是上药就没耽搁过。
果然还是喜欢着世子的吧。
钟筠舟进到屋内,早习惯了这屋内布置的他下意识往左边转身。哪知道一抬眼,撞入眼底的不是晏廷文那种经久不变的冷脸,而是足以将人晃晕的白。
光裸宽阔的背脊挺拔,宛若高山绵延,肌肉骨骼相得益彰,被包覆在细白的肌肤下。两肩向外扩展,宽广非常,腰线又窄,轮廓肌理都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光看这具身体,还真是不错。
钟筠舟平时没怎么见过晏廷文半裸的样子,虽然经常来帮他上药,但都是半解衣衫,仅仅露出个胸膛。
如今乍一相见,不由多停留了瞬息,琥珀色瞳孔中全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漂亮和美的东西值得他多看两眼,同样喜欢收藏,譬如他住在钟府时,屋里物件精致,能叫人眼都看花了。
他天生就格外偏好美好的事物,大约跟母亲慧心长公主有关,从她那里继承来的。
“练得不错。”钟筠舟走近,走心地评价了句。
晏廷文才像是发现他来了般,回眸看去,接着就要抓起外衫穿上。
“不必,正好要上药了,这样还方便些,省得一会把药沾得到处都是。”木托盘搁置在床畔的木柜上,他抱臂抬头,晏廷文比他高出半个头,钟筠舟看他时不得不抬头。
“别干站着了,快坐下来吧。”
晏廷文当真没有再穿,按着他的话往床畔一坐。
今日天清气朗,天边没半朵云,金光直挺挺地投射,顺着打开的窗户照在两人的身上。
钟筠舟乌发被染成了褐色,比瞳孔的颜色稍深,眸底倒映眼前那具完美的身躯。
他目光大胆而热切地寸寸扫过,将每一处肌肉的收缩,胸肌隆起都装进眼内。由于太过炙热,晏廷文忍不住蹙了蹙眉,眼光上抬时撞着他沉迷的呆状。
钟筠舟没有丝毫被发现的窘态,自顾自拿过托盘中的药:“你也不是武官,这身材却比武官们还要好。”
“你见过?”
他怎么可能见过武官们的身体,不过随口一说,哪成想这人还非得追问。
常理来讲,钟筠舟这时候只要摇个头,把自己没见过的事实说出来,这事就算过了。
可偏偏他那没用的自尊心上来,死撑着,睁着眼睛说瞎话:“见过啊,男人嘛,不就爱争这些,我也经常脱了跟他们比的。”
才没有,这行为跟野兽无异,他才不会干这么粗鲁的事。
以为能得到点晏廷文不一样的回应,结果晏廷文却一低头,唇瓣抿得更紧,仿佛会变成刀片飞过来划破钟筠舟的脖颈。
“上药吧,我还有事。”声音薄凉,凭空生出股子刺人的意味。
啊?就他很忙吗?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钟筠舟那点子愧疚心早在给他上药的几日里烟消云散了,他觉得他们俩真是跟外人讲的一样,天生的死对头,合不来!
一想到这里就生气,钟筠舟拨开盖子,手指勾出一大块药膏,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往晏廷文胸前抹。
突然而至的凉意冰得胸下肌肉一颤,他掀起眼皮,少年精致的面庞近在咫尺,睫垂着,眼下投落扇形的阴影,一股深深的不耐感隐在其中。
药膏糊成团,被温热的皮肤所融化,指尖拂过,便化成了水,黏腻在指腹,安静中轻微的水渍声漫过。
钟筠舟全神贯注,虽说确实不高兴了,可手底下抹药的动作并不马虎。因着这几日上药规律,被烫伤的地方红痕渐消,仅留下淡淡的印子。
幸好没起水泡,不然还真麻烦了。
终于都涂好了,钟筠舟释出口气:“好了—”
说话的同时,眼睛撩起,猝不及防跟双漆瞳撞个正着,古井一般幽黑,坠下去便难以呼吸。
战栗感遍起,顺着尾骨爬上,直冲脑顶。钟筠舟小幅度打了个激灵,装作无事地直起身:“我就帮你上药到今日,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明日起便全部交给奔月。”
面前的人没有发表意见,钟筠舟便沉默地收拾东西,脑子胡乱转着,突然想到奔月的话。
“要说最讨厌的事,大概是……与人接触。”
这与人接触的程度到底是个什么地步,他都给晏廷文上药了,也没见他恼火,还是说这是不得已,必须要做的事,所以他不抵触?
他琢磨着,转身要走,不及防背后晏廷文骤然开口:“钟筠舟,以后不要再在其他人面前随便脱衣。”
“啊?”
晏廷文重复:“你听到了,我说不要在外人面前褪衣。”
钟筠舟气了又气,回头怼了句:“要你管!”
他还没做呢,晏廷文就这样专断霸道!
脚步气呼呼迈开,他一脚踹上门板,可是门是朝里开的,这一下根本没能令其有任何动静。
钟筠舟更怒了,腾也腾不出手,气得刚要怒喊奔月的名字。一只净白修长的手越过他身侧,落在门闩上,轻松将门拉开。
他当然知道是谁,一点不感激这人,连声谢都没说就出了门。
奔月在门发出重响的时候就来到了院内候着,结果就看见世子妃一脸不悦地出门,世子站在屋内,眼神落在世子妃身上。
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想清楚,世子妃就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把木托盘往他手里一搁:“明日起,上药的事交还给你!”
没理会奔月讶然的表情,钟筠舟大步离去,回到住处时,逐玉尚未归来,气得钟筠舟在屋里坐不住,来回来去地走。
待逐玉披着晚霞而归,就看见少爷跟鬼打墙了般,盘旋在一个地方,往复循环。
“少…少爷……”
他小心翼翼呼了声,钟筠舟脚步一停,投来目光:“成了?”
“嗯,成了!”
钟筠舟脸上稍露喜色,总算有件称心的事了:“没人发现吧?”
逐玉拍打胸脯:“少爷放心,都是一等一的可靠人,我全程留意着,没人发现。”
“好,备马,我这就去看看。”
山间密林深处,一间破庙矗立,仿佛被世人遗忘了般,几只乌鸦窝立房檐,发出不详的叫声。
正殿当中,躺着个浑身被麻绳束缚的人,他一动不动,眼睫闭着,像是死了一般。
乌鸦叫声席卷的瞬间,地上的人突然睁开双眼,瞳珠剧烈收缩又放大,胸腔大幅度起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没过一会,他发现了自己被绑的处境,即刻挣扎起来,面上泼洒的堆发泄开,露出他那张少年面孔,眉间纠缠戾气。
嘴中塞了破布,顶着整个口腔,钟灵毓费力用舌头将其推出去,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
高昂的喊叫声盘旋屋内,流转不出半星,钟灵毓耐不住,大声呛咳起来,咳得灰尘满天飞。
这时一阵阵哭声般的低咽传进他耳中,犹若万鬼同哭,钟灵毓身体霎时僵住,眸光缩紧成针,死死盯着门口的位置。
下一刻,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期待般,破败的木门轰然打开,卷起大股阴冷的风,庙内堆积的灰尘全都飞上天,蒙住视线。
“谁?!别装神弄鬼的!”钟灵毓嗓音都在发颤,听得出的害怕,眼珠子不停乱转,“我爹是内阁首辅!你动我一个试试!”
扑簌簌落下的灰雾反常地向两侧涌动,钟灵毓吞动喉头,紧张兮兮盯着那处。
突然,一个漆黑没有脸的脑袋探了出来,头发长得拖地,和钟灵毓来了个头对脸。
“啊啊啊啊!!!!”
钟灵毓疯狂往后蹭,后背撞在供台上,盛着水果的供盘倒塌,早已**得不成样子的苹果顺着供台滚落,撞落在地。
“啊!!!”他又被这个给吓到,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屋内静了瞬息,没有五官的黑脑袋歪了歪,薄雾后一只清秀的手穿出,搭上黑脑袋下面的肩膀。
“做得好,逐玉。”
黑脑袋被两只手拨开,原来是头发,逐玉看看地上的人,遗憾道:“可惜还没能让他发誓不敢再害少爷。”
“足够了,”钟筠舟身形全部露出,银靴来到已经昏厥的钟灵毓面前,眼神瞥过他布满湿痕的□□,眼神里都是遮不住的嫌弃,“你瞧瞧他,胆子小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敢绑我,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就是!”逐玉拨着满头混乱非常的黑头发,跟在钟筠舟身边亦步亦趋,“那少爷,我们现在把他送回去吗?”
“送?那岂不是浪费了,叫他自己醒了,以这幅模样自己走回去。”钟筠舟转过身,袍袖翻飞,眉眼冷厉,“只把绳子解了便可。”
要给钟灵毓一个教训的事,钟筠舟在被绑的时候就想了千百种方法。
这破庙荒废已久,又因闹鬼传闻而鲜有人至,简直就是最好的刑场。
钟筠舟遣逐玉去打探钟灵毓的行踪,实在是太好弄清楚。钟灵毓成日就知花天酒地,寻到他时,他果然又在花楼里醉生梦死。
把他绑到破庙就更容易了,唤个人勾引他出去,再用沾了药的帕子从后捂住他的嘴,整个过程不会有一个人发现。
这也是钟灵毓当初对待钟筠舟的方法,钟筠舟以牙还牙,全数还在他身上。
等钟筠舟策马飞奔回去的时候,世子府都落锁了。
没办法,如今屈居人下,不比在钟府,还有内应帮着开门。
在这里他只能靠自己,钟筠舟又不想惊动晏廷文,被他追问去了何处,便绕到墙边,让逐玉先顶着自己爬上墙,他跳下去后再给逐玉开后门。
跨坐的腿一翻,忽灵灵坐在墙头,身上的红衣翻飞,月光下就如流淌的湖水般,青丝一并被吹开,钟筠舟打量着如何下去,眼珠子在半空瞄来瞄去。
“钟筠舟。”
听到这声呼唤,钟筠舟整颗心瞬间掉到了地上,整个人也差点摔下去,好容易扒着墙头稳住了,才惊魂未定地看过去。
被夜色吞没的树下,一人缓缓走出,眉骨清冷,如霜月色雕刻晏廷文凌厉的轮廓。
“晏晏晏廷文?!”
一说话,声音都颤了三颤,扒墙头的手差点没绷住,身形在墙头摇晃了下,宛若随时可能飘摇坠下的风筝。
晏廷文突然走上前一步,恐怖的冷肃布满整张脸。
“坐好了,敢下来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