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还 第49章 妖精公社

“这是谁？”我与林青刚走出去，刘莹就跑过来问道。老板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她，身下横着一张条凳，似乎还在疑惑这个人是怎么从自己身边蹿过去的。“你好啊！我是余澜的朋友。”刘莹已经挤到了我与林青中间，自作主张地介绍道。

“……”林青抿着唇，退后一步，站到了我身后。

“你怎么还没走？”我毫不客气道。

“你竟然有这么超凡脱俗的朋友，介绍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她一直盯着林青，话将近的时候才看向我。

我伸出手，把林青又往后推了推，道：“对不起，她不想认识你。”

“出去！”老板适时走过来，拉住她，往外一拽。

刘莹踉跄了几步，立即骂道：“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再好看、气质再好，身在一个骗子窝，还不是个骗子！”

我侧过头向林青低声问道：“老板是不是这个片区的巡查使？”

“是。他就是京津区域的巡查使——魏炽云先生，旁边的女子是他的伴侣兼副手——朱烟姐姐。”

“嗯。”我走出去，站在铺子外面向老板一拱手道：“魏大哥，放开她罢！我与她说几句话。”

“好好！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魏大哥又咧出一口大白牙，嘿嘿笑道。朱烟姐姐立即上前拉住他，退到了我身后。

我盯着眼前仅剩的一人，直接了当道：“刘莹，你为什么要跟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见着我与以前不同了，所以来看看我究竟为何。谁知，我竟然真的过得比你好，你很不服气，是吗？”

“哼！”她轻哼了一声，极不痛快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从前，也只是工作比我好罢了。”

“工作？我们从前是同事，在工作的地方不比工作比什么？难道比家世，比出身吗？”

“你……如果不是我总把项目给你做，你连活都活不下去！”

“哦！或者你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我总给你擦屁股，你连干都干不下去。不是吗？”

“我…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群骗子！”

“告我们什么？无凭无据，你拿什么告？就单凭我们这一身装扮，和你今天吃的瘪？还有…”我扯着领口郑重道：“这是汉服交领，是传统服饰。凭什么穿传统服饰的行当就是骗子，谁定的？！”（我最讨厌那些故作高深的人用传统服饰加持，最后又让传统服饰背锅，可恨至极！）

“你…你……你还欠公司的一千块钱呢！我要去找公司的法务告你！”

“什么？你不说划掉了吗？原来你说话不作数啊！呵！早知道不求你了。”

“我…我不跟你计较！我爸妈是公司老员工，我家在市里有五套房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个吊车尾，自以为皓月当空、众星捧月，实则暗如幽穴、空空如也！”

“你…”她突然举起手来，五指并拢，疾风呼呼地向我袭来。

“……”我愣在那里，实在没想到这人吵不过竟然会动手。再一看旁边更不得了，巡查使夫妇和林青全都亮出了法器和神通，做好了一秒制敌的准备。

我吓了一跳，巡查使带头现世这还得了？来不及避开，而是侧过脸去摆手叫他们停下。然而，这模样就好像要把脸伸过去迎那巴掌似的。就在这当口，大师兄突然现身在我身侧，一把擒住了刘莹的手腕，随手就将人摔在了地上。

“大…大师兄？”我惊异地望着他。

“……”他恨恨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

“大师兄？”我又轻唤了一声，悄悄伸手去拉他的衣摆，顺便探清他的情绪。

他转过身去，拒绝了我的试探。原来我的情之力，在高一阶的人面前是无效的。我愣愣看着他，背影消瘦而尖锐，与从前的伟岸、沉实判若两人，以至于他后来的突然消失，就好像秋风吹散的黄叶，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他是不是生气了？”我看着空旷的地面，呆在那里自语道。

“他生他自己的气，与你无关。”林青收回法器，走过来安抚道。另外两人也相继收了神通。

“嗯？”我蹙眉看着林青，没想到她也竖起了高墙，原来我的情之力连同阶都无可奈何。默哀片刻，只好对其揣测道：“你是不是也在生气？”

“我也生我自己的气。”林青冷冷看着地上的人，用言灵与她沉声道：“你会忘记今天的一切，回家去吧！”

“把钱也拿走！”朱烟姐姐很快走出来，向地上扔了一沓钱，然后看着地上神情懵懂的刘莹，极嫌弃地啧了啧嘴。

“钱给多了吧，姐姐？”那一沓少说也有四五千了。

“哎，呵呵！”她傻笑两声，道：“我们这些老妖精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俗物，不碍事的。”

“哦。那我谢谢姐姐了！”这才是视金钱为粪土啊！

“不谢不谢！”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左右看了看，才对旁边的魏大哥抱歉道：“我大师兄他刚刚在俗世突然消失，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魏大哥摆摆手道：“我们刚刚也失控了，这都是分内之事。而且处理俗世灵异事件并不是我妖精公社的专职，仙盟的宗门世家在各自驻地也有专人负责此事。更何况，长青宫大宫主刚刚自己已经处理好了紧要关节，不需要我再去麻烦。”

“是吗？”

“大能力者连时空都能创造出来，影响一下周围监控的电流还是很容易的。”

“哦哦。”

“不过…”魏大哥突然话题一转，道：“大能力者一般都来去从容，很少会突然消失，除非……情绪失控。”

“那就是真生气了！”我叹了口气道。

“……嗯。”魏大哥摸着下巴忧虑道。

“此事不必再说，我们回妖精公社吧！”林青走过来冷冷打断魏大哥的忧虑，并向我提醒道。

“嗯嗯！”等下次见着大师兄了再问他道歉吧！

“传送阵在二楼库房，我带你们去！”魏大哥也不恼，立即走到前面，铺开一张笑脸带路去了。

“姐姐再见！”我转身对独自留下的朱烟道别道。

“乖！快去吧！”

“嗯。”

转过弯去，便看见一个高耸的实木楼梯，浑圆的树干被从中间劈成两半，厚实的木板层层镶嵌其中，原始得就好像刚从荒野求生节目组搬过来似的。踏上满是灰尘的楼梯，脚下立刻传来有节律的吱呀声，看来年头也不少了。

“我们走在上面像不像是在演奏协奏曲？”魏大哥转过头来，玩笑道。

“哈哈哈！真像！”三人不同的重量、不同的节律，是有那么些意思。

“……”林青没有说话，抓住因胆小而小心翼翼的我，就像抓住一节尾音，生怕它溜走了。

“……”魏大哥看着林青，挠了挠头，眼神不自觉溜下去瞥了一眼楼下的朱烟，忽然背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三人站在传送阵前，魏大哥看着林青不由得深沉道：“百年前，你还是个犯了错会让我们擦屁股的小屁孩，现在竟已如此沉实可靠，惭愧啊！”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了。

“我们走吧！”林青也不解释，带着我踏入传送阵轻轻念出口诀启动法阵。脚下的法阵霎时激光闪耀，不过片刻，我们便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像是一个吻，轻轻贴在遥远的山头，空旷的草原上只有清风在游荡，如同天地荡漾的魂儿。

“这是哪儿？”看着不像传说中的妖精公社。

“昆仑山。”

林青说罢，拉着我又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形法阵。待符文流转之后，我们跨过去，进入一片辽阔的芳草地，她才指着远处闪着七彩灵光的城镇邀请道：“欢迎来到妖精公社！”

“这里好漂亮啊！”我不自觉在原地转了一圈，由衷感叹道。

“嗯。”林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接着，她带着我用瞬移术快速通过城外的芳草地，只在花间留下一段清风，在清溪上留下一片虚影。

进入城镇，天已近黑，城镇四处点亮夜的饰品——夜明珠、花灯、烛火竭尽所能的装扮，让这个笼罩在七彩光晕中的城镇更显梦幻。

中央大街上，游走的妖精装扮艳丽，各自拖着一个光晕在夜色中飘荡，如同飘忽的水母在深海中游荡。许多的妖精汇集在纵横交错的街道，颜色各异的水母在其中碰撞堆积，就好像看不见的暗流在收集珍宝。而这些绚丽的珍宝又被笼罩在一个更大的七色穹顶之下，外面七彩流光、内里珠玉成行，仿佛一个庞然的聚宝盆赫然现世于荒野。

虽然不知道城镇上方飘荡的七色光是什么，但我知道妖身上的光晕是什么——那是妖自然而然释放的灵气。不同的妖属性不同，灵气的颜色也就千差万别。而且，它不局限于单色，还有许多的混合色。比如林青，她的颜色就是天青色。

我原本以为她会是木属性的绿色，或者水木交融的青色，没想到竟是水与火相容的天青色。

不过，这并不是最不可思议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也有光晕，而且我的光晕是白色的。

“我不应该是黑色的吗？”我问林青。情种属水，应该是黑色的啊！

“因为你是仙人体。”

“我不是凡人吗？”

“不是。”林青看着我认真道：“你早已渡劫成功了。虽然没有返回天界，但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仍旧裹在凡人的躯壳里而已。”

“嗯？”

“只要放弃这具肉身，身死即…”她说话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不要！”我打断她，转过头去继续发散道：“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谪仙？”

“在妖精公社没有秘密。”林青叹了口气，无奈道。

“好吧！反正在人间界也人尽皆知了。”

“没有。”林青又恢复凝重的表情，道：“只有长青宫那几位知道你的身份。你平时，也要多注意隐藏身份。”

“那我应该怎么隐藏呢？”

“只要不滥用情之力就好。”

“哦，好！”

“在妖精公社也尽量不要用你的能力。目前诸妖只知你是谪仙，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只有青火先生和林晨先生知道你是情种，这样就很好。”

“嗯，我知道了。”

……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左坊的集市明显比右坊的酒楼更热闹，便拉着林青拐进了左坊。果然，摊贩临街、人潮涌动，吵闹声四起，一下就让我安心了下来。

这里的物品跟人间界有很大不同，每一件都看似平常实则不平常，妖十分擅长隐藏和出其不意，这便让货品不经意便灵动而诡魅。但我很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几乎挪不开步子，每一家都要驻足半分。林青站在我身后，随着我的步伐移动或停留。她似乎对这些货品都不感兴趣，只是看着我，通过我一次次看见新奇事物的讶异表情来取乐。或是临时充当讲解员，帮我详解它们的来历和用处。

这些货品大多还是有趣的。比如这个清风扇，心念什么便能扇出什么气息的凉风，虽然最后发现是一只灵虫在里面吐气；还有那个甜心棒棒糖，想要什么都能通过舔一口糖进入一时的幻梦，虽然舔完了才知道那上面有蜃的口水……

然后，也有一些诡异的。比如街角这个卖梅子的摊贩，第一眼看见我就露出了诡魅的表情。这个表情像是一个黑洞，诱惑与危险并存，一不小心就染得他周遭的摊贩都增加了一层灰度。我在他的注视下走过去，他才一层层剥离危险，露出越来越浮夸的慈悲笑脸。当我站在他铺前，盯着铺面上一片排列整齐的梅子发呆时，他终于恢复平常，从下方自然而然地抽出一个大漆嵌螺钿的长条木盒，递与我道：“姑娘，要买一盒美人梅吗？”

“美人梅？”我嘀咕着，打开木盒一看，竟是三颗梅子大小的美人头镶嵌其中，个个生动艳丽、顾盼神飞，与活物无差……

老板看见我愣在那里，笑道：“这三颗是用魂魄不全的游魂为引做的梅子，味道与普通梅子并无差别，只为提升梅子的媚态；姑娘是仙人体，若是被姑娘吞服，便能帮她们重塑神魂，也算是两全其美。”

“你要买吗？”林青看着我，蹙眉问道。

“嗯……”我不想吃，但眼下三个美人一同泪眼涟涟地望着我，又着实可怜。

“买了吧！”林青说罢，递给了老板一些灵石，拉着我转过身去。

我闭着眼把梅子放入口中，感觉它的形态还是梅子的模样，只是隐约还听到了女子的感激声，于是赶紧一皱眉嚼了吞下。如此三回，总算舒了口气，然后问道：“她们好了吗？”

林青摇摇头道：“明天才会好。不必挂心，我们继续走吧！”

“嗯。”

走到前面，匆匆忽略掉几个用相同手法勾引我过去的摊贩，立即被一个光彩夺目、色彩绚烂的面具馆吸引住了目光。

“哇——！”我发出一声感叹，这里的每一个面具都好好看啊！而且每一个都好像林青啊！这么多的林青，每一个都情绪饱满而勾人，看得我一下就呆住了。

林青立即走过来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低声道：“这是狐妖开的面具馆，每一张都施加了“情人咒”，即用法术映射你的意中人。只是与平常的不同，全都是神态妩媚、尽显勾人之态的淫邪模样。”

“哦哦。我说那么多的青青，全都是青青……”

“那是因为你的心里……”她收了手，突然别过脸去羞涩道：“只有我。”我看见她的眼中升腾出一束光，整个人瞬间便开阔了。

“啊……哦。”我红着脸，手指着前面颤巍巍地催促道：“再往前走，再往前走！”

拐过一条街，走到一座魏然的茶楼底下，抬头看挂在三楼的牌匾：忘忧楼。再看下面的对联：碧沼采莲香盈盏，红尘论道影在波。嗯——心境不错，淡泊于世，很是清雅。然而，再看两框木质对联的细节，竟是莲池美人图为底，灼灼金字浮面，且那莲花、美人和缭缭雾气是生动活泼的，如同真实存在的一般。果然，还是浮夸的，符合妖的秉性。

这时有伙计下来迎客，见我一直注视着莲池美人图若有所思，便解释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莲池美人图是我家掌柜前不久刚用留影石在云梦录下的。其上的美人便是那菡萏美人玉芙先生，与我家掌柜是挚友，也算是机缘巧合、弄巧成趣了。”

“你家掌柜可是水妖？”这上面不止有莲妖的气息，还有水妖的气息。

“正是，我家掌柜正是那浠水水妖。”

“原来如此。多谢！”

“应该的，姑娘不必客气！”

“姐姐——！”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刘云！你怎么在这儿？”我抬头看楼上的女子，刚升腾出疑惑，就被她身后幽幽探出的另一道身影给解释了——林幽怎么还是那么恨恨的表情看我？我又哪儿得罪他了？他俩这么自然而然地偎在一起，原来已经在一起了吗？

“我们上去吧！”林青过来牵住我的手，轻声催促道。

“好。”我看向林青，微笑道。

“二位请！”伙计赶紧让出道路，为我们引路。

上楼后，刚进入一个雅室，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就直冲进我怀里，也喊着：“姐姐！”

“你是……长风？长这么高了？”我惊喜道。

“嗯嗯，姐姐没有忘了我，我好高兴！”长风白嫩的小手抓紧我的衣服，蜷缩在我怀里，完全不想出来。

“长风！”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冷静出声道：“你若再不听话，下次姑娘来，我便不带你了。”

“我听话我听话！”长风立即从我怀里钻出来，把我扶起来，轻轻拉着我到前面的蒲团坐下。

“你是…铃儿？”

“回姑娘的话，是我。”

“小人儿样！还那么客气。你救了我一命呢！你现在还好吗？”我忧心道，其实早该来看她了。

“我……再过两年，就能晋升中级妖精了。”没想到她全然不在意，只是笑着跟我说起另外一件事

“嗯？”

“这小丫头原本最近就能晋升的，谁知道为了救你竟舍去了百年修为，这才拖到了两年后。”林幽在一旁捻着茶杯幽幽道。

“姑娘！”铃儿侧过身，挡住我看向林幽的视线，继续道:“两年时间并不长。我两年能恢复百年修为是件好事。而且，我有信心百年内就晋升高级妖精，那样我就能，就能…”

“她就能出妖精公社看你了。”刘云斜了一眼林幽，笑着走到铃儿身边替铃儿解释道。

“是的！”铃儿发出肯定的声音。

“没事！”我扶住她的肩膀，怜惜道：“以后，我会常来妖精公社看你的。”

“……”铃儿睁大眼睛看我，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我肯定道。

“把这个拿去烤了。”这时林青将一筐红薯拿出来递给林幽，冷道。

“为什么是我？”林幽肘着桌子，看着门外的跑堂小妖懒洋洋道。片刻，又回望着林青故意逗弄道:“叫声兄长，我就去。”

“因为你是炼器师。”林青白了他一眼，转过脸来看着我和刘云道：“还有，她们要吃。”

“马上去！”林幽甩开手里的茶杯，立刻跳起来，抱着红薯灿烂地向刘云笑道：“等我一会儿，嘿嘿！”

“……”好吧，果然一物降一物。

继续聊天，原来长风虽然年纪小，修为也不及铃儿，竟也能够晋升中级妖精了。只是他心智不成熟，才一直被管教的先生滞留在初级妖精所属的下三层最上一层。看来，天生灵子虽然实力不俗，心智却需要格外引导。如是，我以后也要多花时间陪陪长风了。铃儿倒是一直在低级妖精所属的中三层最上一层等待晋升。只是为了救我修为下跌，还好，没有大碍。

我们所在的妖精城是妖精公社华夏区的月城，也称中央城，周围按照星宿位置还有二十八个星城。据说星城比月城更宏伟庞大，但月城比星城的防御度更高——其上的七彩流光便是妖精公社最强的防御法阵:灵心无相。月城看似规模精巧，其实那只是一个入口，其地下还有十层，分为刚成型小妖居住的最下一层，初级妖精居住的下三层、低级妖精居住的中三层，和中级妖精居住的上三层。整个华夏区的小妖都住在这里，如同一个逐层往下扩张的巨型三角杯。地上是高级妖精的居住地，各个星城亦是如此。也只有高级妖精可以随意离开公社，所以铃儿才会如此在意。

而刘云，早在两年前就跟林幽确认了心意，一年前已经结契成为正式伴侣。虽然有些可惜没有参加他们的结契典礼，但妖精公社出了名的护崽，自那以后她便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家庭，也挺好。比如:作为妖的正式伴侣，她不但可以随时通过各地传送阵进出妖精公社；还可以在遇到危险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向妖精公社寻求庇护和支持；最后，妖精公社还给出了丰厚的聘礼——护身灵宝和钱财什么的多到数也数不清。后来，我问她去过灵境山没有。她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灵境山的好处来。末了，才热泪盈眶地看着我道：“姐姐！我现在过得真的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

“嗯？”

“我知道一些事情。虽然林幽和林青不愿跟我细说，但是我知道的。你一直很挂念我，而我，也很担心你。”

“嗯……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魔乱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的。”云儿依次在长风和铃儿身上停留了片刻。

“哦……”我看着她，不自然地笑道：“你知道吗？其实千年前，你也是我的妹妹。”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云儿开心地笑起来。

“是吗？”在已知的两世里，我都一直在拖累你。你受了太多的苦，怎么还可以笑得如此简单？

“我就是喜欢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待在你身边我就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所以，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太好了！”

“嗯，我知道。”我抬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丝，并未落到实处。心念道:“将军，她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安心了。”

“姐姐！”云儿顺势抱住我，像个孩子一样贴在我怀里撒娇。

“你要好好的…”我的手终于在她肩膀上落实，发出柔软的叮咛声。

就在这时，林幽捧着一盆烤红薯回来了。云儿立即退出我的怀抱，擦了擦泪坐好。

我原本以为她是怕林幽会担心，不过从林幽投来的怨恨眼神我知道了，她是怕林幽会找我麻烦。唉——！

不过林幽瞪我，青青也转过头去瞪他，余下的两双小眼睛也相继加入战斗，末了，云儿也有了参战之势。林幽只好收回眼光，悻悻然嘁了一声，道:“云儿是不会给你当挡箭牌的，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儿！”

“云儿！”我忽然坐正，严肃道:“打他嘴巴！”

“小嘴巴，乱讲话！”云儿快步走过去扯了扯林幽的嘴角，轻轻拍了拍。

“云儿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让她做我的挡箭牌？青青也是你的妹妹，你会让她做你的挡箭牌吗？还有，铃儿和长风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做我的挡箭牌的。上次只是意外。与其让亲近的人为我牺牲，我宁愿自己去死。”我转向铃儿和长风的方向，清声问道:“铃儿、长风，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人低声作答。看那心虚的模样，原本今晚也是有所打算的吧？

罢了！我转向林幽，不容妥协道:“林幽，跟我道歉！”

“对不起。”

“大声点儿！”云儿在旁边严厉催促道。

“对不起——！”

“好了，此事作罢！吃烤红薯吧！”我撇开烦扰，给自己倒了杯茶。

“来来来，吃烤红薯咯！”云儿赶紧拉着林幽把烤红薯端上桌，摆在桌子的正中央。接着，又笑盈盈地给大家分烤红薯，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忘低声对我夸赞道:“姐姐好厉害！”

“呵！”林青在旁边发出轻声一笑，原本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放松下来。

林幽撅着嘴巴回到自己的位置。云儿很快也在他旁边坐好，瞥了他一眼只冷冷说了句：“憋回去！”

林幽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偎依在云儿肩膀上，像是一块滴滴答答融化的糖。

稍许，云儿才软下心来，摸摸他的头，安抚他。林幽瞬间便凝结回来，灿烂地笑着将云儿身前的盘子移过来帮她扒皮，嘴里还嘟囔着:“薄皮下这点红最好吃啦！”

林青收拾好情绪，正要拿我的盘子，谁知我早已经扒好了。她便又笑笑，沏了一杯茶，推给我。

嗯——炼器师烤的红薯确实非同寻常，火候拿捏得十分精到，各种味道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真真恰到好处。就着刚沏好的红茶，去掉烤制的燥气，再增添几分醇厚香气，味道正好！

正热热闹闹地吃着，门口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只见那人随即便推开门，抱胸站在门口，歪头盯着我悠然道：“小师妹，最近过得可好啊？”那模样，就好像在看一只偷吃的小兔子。

“四师姐？”为什么我这师姐明明身形娇小，却总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我赶紧放下烤红薯，站起来准备行礼。

“你坐下吧！”四师姐走进来，按下我的肩膀，又抬手叫左右都不必见外，但却只是一眼扫过，对其他人并不挂心。接着，她坐在我身边，眼神说不上的怜惜，看得我都不觉心虚。正以为她下一步就要变脸训斥的时候，她却叹了口气，拿出一张丝帕帮我擦了擦嘴角，又摸摸我的头，柔声哄道：“我的小师妹啊，受苦了！”

“……”我惊异地望着她。

她却继续道：“出门行走师兄师姐们竟然都没给你些细软傍身，还要为那区区一千块钱受屈，实在可怜啊！”

“啊？！”

“大师兄说你今天差点被打了。是谁这么大胆？当我长青宫不存在吗？！”她突然大喊一声，这气势，感觉整个茶楼都震了一震。

“……嗯。”我不得不承认后，立即解释道：“也不是那样…”

“别编了，大师兄都看见了！”她打断我，伸手帮我把耳边的碎发别回去。然后又摸着我的脖子安抚道：“没事，师姐给你带那俗物来了。”

“俗物……钱？”

“是啊！你大师兄说：‘我长青宫之人，当以修道为先，怎能为俗事所扰！’我就来了。”

“……”

“本来我前两天就想来看你的，偷跑的时候被大师兄抓住了，还被他大骂了一场。结果，他今天竟然自己跑来了。不过，对错都是他定的，反正他说了算……没想到吧？最严厉的大师兄竟然最关心你？”

“……嗯。”大师兄似有若无的笑，和他那深沉的背影本就相驳，因为他心中立着一根守护苍生的尺。所以他的情是义。而我这小情，怎么也让他动了心？

“好了，废话不多说。你把这储物袋收着，里面都是用你的身份信息办的银行卡和一些俗世的贵重之物……我要回去向大师兄复命了。”

“嗯，谢谢师姐！”

“不用谢，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不然啊，下次偷跑出来的就是你二师兄了——那可是个狠人！不过要是三师兄过来，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吧？堂堂天青学院院长，不能以身作则，啧啧！”

“为什么你们不能随意出山？”

“魔乱未止，我们要守山啊，小师妹！”

“哦……”我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师兄师姐们辛苦了！”其他几人也相继起身，向四师姐躬身行礼。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我走了啊！”四师姐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在场诸位，眼神停留在林青身上，诚恳道：“多加保重。”

“……”林青郑重地一颔首，接下了她的这份嘱托。

我拉住四师姐的胳膊故意挡在她眼前，撒娇道：“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闭嘴吧你！挨打的时候把脸伸过去的就是你了。你都不知道把大师兄气成什么样！你…”

“师姐——！”

“好好好！我拿你没办法，我走了！”

“师姐——！师姐——！”

“撒娇不管用，你给我好好的！”

“嗯嗯！”

……

送走行事泼辣的四师姐，在场诸位全都直愣愣地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新出土的宝贝。

“你们怎么了？”

“没事，没事…哈哈哈哈！”云儿先忍不住笑起来，道：“你这不管不顾、糊弄事儿的性子，还是有人能治住你的，姐姐！”

“哎，哈哈！”我自嘲了两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姑娘！”这时，铃儿走到我身边坐下，张着一张如玉的脸庞淡然笑道:“可以帮我取个名字吗？”

“好啊！”我坐下，把人带到怀里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什么样的都可以。”她坦然道:“只要是姑娘取的，我都喜欢。”

“那……叫静疏，如何？”我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给她看，又解释道:“‘黄昏射竹，静影疏斜’，是竹影的意思。”

“嗯。”她点头笑道:“我很喜欢！”

“嗯，静疏乖！”

“姐姐——！”长风也走了过来，在一旁拉着长音唤道。

“你也乖！”我把他也拉进怀里，一同抱着，哄道：“两个小宝贝！”

“姑娘，其实我比你大。”静疏轻声提醒道。

“哎！没事！我觉得你小就行哈哈！”

“嗯。”

“对了长风最近在学什么，把书拿出来给姐姐看看？”

“我还在认字。”长风有些羞怯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本书道:“在学这本书。”

我拿过来看了看，里面的文章和字相当于小学三年级的程度，看来他确实需要抓紧学习了。“你都认识了吗？”我问他。

“嗯嗯！”他愉快地回答。

“那这个字怎么读？”

“lù，小鹿的鹿。”

……

跟孩子们腻了会儿，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幽突然在门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契？”

“我们？”我似自语般反问，好像最近都没考虑过这件事。

“不着急。”林青帮我回答道:“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以后再说。”

“什么事？”我问林青。

“……”林青没有回答，只顾着低头收拾东西，末了才仿佛没听见般道:“走吧！”

“姐姐！”云儿走过来拉住我道:“如果你们决定好了什么时候结契，一定要告诉我啊！我要去看着你出嫁。”

“好嘛！”我看着她故意埋怨道:“你结契都不告诉我，还让我一定要告诉你哦？”

“哎呀！都怪林幽，他骗我……”

接着，云儿跟林幽便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追讨是对方所言才导致了自己误判，以至最终没有邀请我去参加结契仪式。说到后来，才道出林青也没去。原来，正是因为林青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一直情绪萎靡，才让林幽产生了误解，然后故意对刘云施加了误导。刘云后悔死了，恨恨打了林幽几拳。林幽却透过默不作声的林青狠狠看着我，教我瞬间便明白了林青当时的绝望心情。这回，他恨得是对的，我当时只顾着自己的心绪完全没有考虑林青的感受。虽然我定了个三年之期，却是没有给任何承诺地把人赶走了。就好像，不要了，丢掉了一样。

“她在洞府过得浑浑噩噩、心如死灰，连我们的结契时间都忘了……”林幽道。

“……”林青拿起桌上的茶杯，很平静地喝完，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有那微颤的手指不经意泄露了她的心绪。

“对不起！”我拿过她的茶杯，用力磕在桌上。

“……嗯。”她深深望着我，咽喉一阵滚动，发出低沉的声音。

“一个月后就结契！”我高声道。然后又解释道:“我猜长青宫那边需要准备时间，不然，我明天或者今天晚上，现在，就可以跟你结契。”

“余澜……”

“我是认真的！”

“……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后，我带云儿回灵境山参加你们的结契典礼。”林幽说罢，拉着云儿瞬间消失了。云儿明显还要再问什么，但也没来得及说。

“姑娘！我也带长风回下层了。”静疏领着长风在身后轻轻一躬身，也消失了。

“诶——？”我转过身来看，人已经不见了，本来还打算去送送他们的。

“余澜！”林青在身后唤道，“我们也下楼吧！”

“等一会儿！”我回过身，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将要结契的事迅速传给大师兄，然后才与她道:“好了，走吧！”

“……”下楼的时候，林青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虽然心中仍有忐忑，但握紧我的手已经感觉到了她想要的踏实。走到楼下，她才醒悟过来，慌慌张张地看了我一眼，确认道:“是真的？”

“真的。”我笑道。

“太仓促了…”

“没关系，交给我大师兄和你家先生吧！”

“……嗯。”她伸长脖子，深呼吸一口气，就好像一扇门在她眼前打开，让她看见了新的未来。

就这样，在重重幻梦中掠过一条条街道，如同两只翩然的蝴蝶一前一后在时空中穿梭。两个人，一直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有藏不住的笑意，和流淌的情意在无数次对视中交流往复。

忽然，我在前方看到了一个白色光晕。它像是一个空白的出口，一下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定定看着它，稍许，才看清它里面的人。那是一个格外耀眼的人，如同城中央塔尖上耸立的巨型夜明珠，有着濯然于世的淡泊气质，也有着光耀大地的入世气魄和慈悲胸怀。

“那是谁？”我问道。怎么也跟我一样是白色的光晕，难道也是谪仙？

“青火先生。”林青已先我一步停下，在前方拱手行礼。原来，是传闻中的妖族之首。

周围的众多妖精也都停下动作，面向那人的方向恭敬行礼。一时间，热闹的街市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众目睽睽下，那人晃晃荡荡地走到了我身前，用天尊一样的神性目光注视着我道:“你是余澜？”

“……”

“回先生的话，她正是余澜。”林青见我愣神，便调转方向，帮我回答，但仍未起身。

“嗯。”青火笑笑，上下打量我。稍后，才拿出一颗圆润的珠子递与我道:“这是小七上午来向我求的囿神珠，现在给你。”

“囿神珠？”我没有立即去拿，而是看着内里泛着奇妙光彩的珠子继续愣神。原来林青上午突然有事，是为了向青火先生求这个。那，青火先生现在在众目之下把这珠子给我，是为了帮林青撑腰？

“小七！”青火看着林青唤道，“你不会怪先生多嘴吧？”哦，除了撑腰还想治治她凡事一个人抗和有话不说的毛病。

“小七不敢！多谢青火先生！”林青起身，双手捧过囿神珠，放到我手心。

青火看着林青，无奈笑笑，继续看着我道:“欢迎你到妖精公社来！”说罢，便悠悠然转身而去。

我站直身体，在他身后恭敬行礼。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他前方站着一个女子。青火先生朝那女子慢慢走去，如同皎皎明月独照一人，招摇而性情备至。

“那是谁？”我看那女子有些眼熟，便问林青。

“那是林玉姑娘，青火先生的伴侣。”哦——就是那个去世前交付青火创立妖精公社，统一天下诸妖并远离人类视野，然后又在冥界藏了四千年才让青火找到的林玉姑娘。

“她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我以前楼上住的一个女子……”然而此时，我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有可能就是她。我听说姑娘在与先生相遇前，也是暂住在北京城的。”

“啊，好巧！”

“是的，世间所有故事也就应了刚巧二字。”

“……”我看着她微笑，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我在这里，刚好你也在这里；而我喜欢你，你也刚好喜欢我。

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