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还 第35章 烟云浩渺

“前方就是蓬莱仙岛，你看见了么？”

“没有。”

“集中心力！”

“好…好像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像是一艘大船漂浮在海面上……那是什么？！好大一座山啊！好…好大一座山啊林青！！还有好多白色的……鸟，是鸟儿吗？飞在山巅。”

“嗯，那就是蓬莱仙岛。”

……

离开红岩海岸，进入这片白沙滩。轻薄的晨雾笼着这片天地，海上的如同一只巨大的蜃吐出的幻境，陆地上的则是一重又一重漂浮的白纱。然而白纱映着蜃景，因为朝日正从海上斜射过来，如同投影一般。

林青牵着我缓慢行走在沙滩上，置身在如此恍惚的世界，我又开始怀疑身边的事物是真是假。恐怕，除了身边的人，其他都是假的吧？

潮水一遍一遍地冲刷海岸，如同缓慢的时钟节律，平静安稳的同时又暗藏玄机。果然，随着前方的薄雾打开围帘，一个匍匐在沙滩上的身影便陡然出现在视野中。

林青牵着我突然上行，想要避开那人，而后又在我不断回望中折返回来，朝那虚弱的身影走去。

“他还活着吗？”

“死不了！”

“……哦。”

我看着林青把他翻转过来，平躺在沙滩上。接着伸出一只手，在他眉心弹了一下。稍许，男子便挤着一张脸艰难地醒转过来。

“谢谢你们……”

“是她救的你。”我指着林青道。然而林青听罢，只是生硬地把脸别了过去。

“谢谢你！”男子仍旧朝着林青的后脑勺道了谢。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接着问。

“我……”男子突然陷入一个悲伤情绪，如同深入漩涡一般把他的裹挟到了另一方世界。片刻后，他才木然道：“我来这里，只为见我的‘梦中人’。”

“梦中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跟同伴来这片沙滩玩耍，后来走失了……只有我一个人走失，因为我看到海滩上突然升起了一团白雾，便在其他人的惊恐声中走了进去……他们都说那是妖怪的术法，而我却觉得那里面有神仙。然后，然后我真的在里面看到了——仙人！”

“嗯？”

“她，从一团微光中走出来，周身霞衣轻浮、神光熠熠，教人不能直视。白雾在她周边隐形，她像一个耀眼的太阳缓慢靠近我，然后抚着我，用一种很轻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小孩儿，迷路了么？’可惜，话音刚落，我就一个趔趄回到了伙伴中间。伙伴们见到我，自然是欢呼雀跃。可是，我却连她的面目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而苍茫天地间，再没有一丝仙人的影踪。甚至那团蹊跷的白雾，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后来我常常回到这里，却再没有见过她。”

“有可能……我说有可能，那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其实根本不存在呢？”

“不可能！不可能——！！！”他突然情绪激动地坐起来，两眼通红的看着我，恨不能把他的执念硬塞进我的脑子里。

林青立即转过身来，一把将人推在地上，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你没事吧？她…”

“没事，我刚刚太激动了……对不起！”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望着的天空喃喃道：“我今天见到她了，就在刚才。”

“那个仙人？”

“嗯。我以为我快死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海浪在我头顶翻涌，就好像一群看不见的猛兽将我捶打进海底。没有任何希望了，我摊开身体准备接受现实。可是，她来了！只随手一伸，便将深入海底的我拿了出来，并且用一团微光包裹着护送至海岸。上岸后，我记得她在我身边停留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她竟然……还记得我！”

“嗯，真好！”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神从茫然到感激、又从感激升华为憧憬，我怀疑他把我当成了那个救他的仙人。不过片刻，他就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还好。

我唤来林青，问她接下来怎么处置。她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后把地上的男子提起来挎在身上就消失了。不出几息便回来了，笑望着我道：“我把他放医院门口了。”那喜笑颜开又得意的模样仿佛扔掉了一个大包袱，然后还自觉处理得当，可以讨个表扬？

“嗯，你做的很好！”她果然傻乎乎地跑过来，眼睛晶亮地望着我。那我当然是，要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以表肯定了，虽然有点够不着。

走到沙滩尽头，林青点了一点虚空处，立刻出现一团闪烁的微光，仿佛将天上明月拉到了近前；又好似一个悬浮在海平面上的月洞门，你能清晰地看到微光背后浮动的天地。她没有多做停留，拉着我便迈了进去。一阵恍惚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巍峨山峦盘踞在脚下，清风少许，时温时寒，教人看清天与地的差距；仙鹤婉婉，时远时近，挑逗着仙与凡的距离。

林青掏出一个拜帖，改了一下称谓就点了出去。随后，便见着拜帖像鱼儿一样在山峰间穿梭游弋，片刻便不见了踪影。不过须臾，一个骑着仙鹤的童子就突然现身在附近，并徐徐飞到近前，与林青行礼后才道：“请随我来！”

“好。”林青带着我跟在童子身后在山间飞行，清凉的山风如山泉片刻浸透我的全身，如同被洗了一遍。沿途尽是嶙峋怪石、奇花异草，仿佛都已成了精，却又和谐地簇拥在这个大花园内……

“到了。”正当我看得目不暇接、兴致正盛时，林青忽然在身旁提醒道。我回过头来，果然看见一座恢宏精绝的洞府矗立在眼前。

先前引路的童子已经驾鹤离去，前方高大的门楣下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路穿过数座牌楼笑呵呵地与林青道：“山主最近可好？”仿佛在问久不见的邻家小儿。

“如今天下太平，先生便无事，只叹百无聊赖之际能与岛主这等知己多磋磨棋艺。只可惜岛主事务繁忙，难得赴约！”说话间林青已恭谨地行了一礼。见罢，我也跟着照葫芦画瓢了一番。

“哈哈哈哈！”童颜鹤发的老者发出畅快的笑声，紧接着便侧身负手而立道：“‘事务繁忙’是你改的吧？你家先生是不是说的‘身尊体贵’，亦或‘通达无心’？那个口轻舌薄的家伙！平日只知躲在灵境山赋闲，倒显得我们这些劳碌的清高又薄情了。”

“……”

“罢了！”岛主并不打算为难我们，一挥手回过身来，又恢复先前的亲切模样，笑望着林青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晚辈想…”林青话还没说完，就被岛主一手压了下去。

老人家站在林青身前，眼神却完全落在我身上。刹那间，我感觉有一股清冷之气袭来，过后，仍有一种被偷窥后的缺失感。

“原来是你。”老者已移步到我身前。只见他面色凝重，片刻后才看着林青道：“你们来错地方了，你们应该去峨眉。”

“可是仙道术法，当以蓬莱为首…”

“你可知玄素真人一直在峨眉，至今已逾千年。”

“那个当世修道第一人？”

“正是！玄素虽是我的弟子，然天资不凡，修为早已超越我等。实话与你们说吧！当年她离开蓬莱时曾预判过今日之事，并嘱托本道引导你们过去。我刚刚探查过这位小友，正是玄素当年所衍算之人。”

“如此，我们便不久留了。”

“也罢，速速去吧！”老道摆摆手打发我们走，刚转身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道：“告诉你家先生，勤快点儿！多出来走动走动，啊！”

“是！”林青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又行了一礼才道：“岛主保重，晚辈告辞！”

“走吧走吧！”老头儿已经上了台阶，头也不回地摇摇手道。

于是，又一骑鹤童子落在了我们身前，带着我们离开了蓬莱仙岛。

刚踏出“月洞门”，便看见前方有什么东西在逐步靠近，仿佛一面面竖立的水影，只是轻薄无比。

待我与林青踏出几步，那水影才在沙滩上现出真身，原来是一个周身神光熠熠、霞衣轻浮的“仙子”。

仙子似乎与林青是旧相识，见面便各自颔首以示问候，正欲踏入月洞门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笑望着我道：“这位姑娘与我有缘，便赠你一枝花吧！”说罢递给我一枝璀璨的杏花。

“多谢！”正当我愣神时，林青已收下了礼物并道了谢。

仙子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踏入月洞门，随后光圈收缩，光影消失。

那位仙子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丛白雾，如同一袭翻滚的披风。如今披风的主人消失，白雾便弥散在周围，很快铺满了整片天地，在海面留下一片烟云浩渺的白。

“刚刚那位女修是谁？”

“妙音仙子，也曾是蓬莱岛主的弟子——她已羽化登仙，不是凡人。”

“哦……蓬莱仙岛还真有神仙啊？”

“嗯，除了岛主以外几乎都已登仙。”

“那岛主为什么……”

“据说是牵挂人间事，不愿升仙。”

“哦……那这个有什么用？”

“妙音仙子善音律，这一枝花里有她的一截仙乐，关键时候可以防身。另外，仙人法器，也可杜绝大部分小精小怪对你的纠缠。”

“这样啊，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