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还 第27章 我与世界同在

山危乎兮不见其顶，水弥漫兮难觅其踪。我见轻烟睡平湖，又见白云绕峰峦，凉风重重，还有薄雾染山林——伫立沼泽深处，举目四望，如此清灵之地，便是神龙架。

前路茫茫、水浅草深，前面那个探路的女子依然言少，只听见棍子出没在水里的声音，怕不是还在生气吧？

“林青，还要走多久？”这里难得有这么一条干爽的路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探出来的，反正，至今我的鞋还没湿。

“……”她在原地停了片刻，接着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朝前走了。

我的眉眼压的越来越低，真想跑过去拍她一下，奈何路径太窄，实施不了。

就在我懊恼的时刻，看见不远处飘过来一个圆球，内里晃晃荡荡的散着微弱的光，在迷蒙烟气的衬托下，还以为是天上的太阳朝我飞过来了。

“林青！”我本能地发出呼喊。但接着我便不再说话，那圆球沉入身体后霎时浑身清透，就好像被一汪清泉腾了个透彻，整个神清气爽、手脚轻盈，要不是隐隐听见了一声“姐姐”，还真以为这是好东西呢！

林青回头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我，三两步找回来将我上下探查了一番，才放下心来道：“看样子，是附近的一只精怪兵解了，体内的灵气才四散于天地。”

“哦！不过我好像听见他叫我姐姐……”

“可能是它生前的意识，无碍！”

“嗯。”

“走吧！”她回过头去，继续在前面探路。不过这下离得近，我看见她那棍子末端有灵光闪过，随后四周的泥土便迅速堆砌上来又片刻失了水分，像是原本就藏在草里的干爽土地一般。

……？

当，当没看见吧！

半晌，终于走出那不痛快的沼泽，进入林地。身边的大部分都是灌木，没有遮天蔽日的本事，便只会缠脚。不过两步，便将我完全困在原地。

林青回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我的脚。随后冲着旁边的灌木一弹指。啪——的一声，有如萤火一般细小的灵光瞬间飞了出来，并一齐向我袭来。临近了我才听见那密密的“姐姐姐姐姐姐……”，只是格外小声罢了。

林青终于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边驱赶一边呵斥道：“滚开！！”

“怎么回事？”

“无事！”

“嗯？”

“快走吧！”说罢带着我直接飞过了这片林地。

落地后，眼前是个岔路口，左边的平平无奇，通向一眼望尽的石头山；右边的格外幽深，是一片绵延无尽的茂林。我想走左边，奈何右边却像一双深邃眼眸紧盯着我。

在我犹豫的片刻，林青率先走到了右边，在前面引路道：“别怕，我在这里。”

“哦。”我快步跟了上去。

不过十余步，四周全暗了。本来天色就十分阴沉，这下更是黑得像入了夜。待眼睛适应这光线，才发现远处有一团微光，像是一个教人欢喜的出口。我立刻来了精神，

“那是什么？”

“……”林青站在原地盯着那微光看了片刻后道：“是它。”

“什么是他？谁啊？”

林青立刻转身往回走。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又停住了，低声问：“你想救它吗？”

“他是谁？”

“……那个灵子。”

“……”我大步跑了过去，却看见了惊人一幕：

一群不知道是什么的精怪趴在一个孩子身上疯狂啃食，不时发出口齿连舌的声音。孩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依然微笑着，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木偶。随着它们的吸食，索取者眼见着越来越明亮，而给予者却越来越暗淡。

“姐姐……”孩子看着我唤出这一声，一大团灵光随即从他口中悠悠飞出，如同溺水之人吐出的最后泡泡。这一下，仿佛把自己丢出去了一半，接着他便喘息着发不出任何声音，而那团灵光却在靠近我的时候清晰地替他喊着：“姐姐！”

“原来是你！”你会说话了。可是，你就快死了……

一股情绪突然涌上来，我冲上去拼命扒孩子的身体，就像一位失去理智的母亲。然而，精怪们就像悬着的葫芦，不过是被我从左边扒到了右边，完全没有松口。直到林青的脚步声临近，它们才放开，仓皇而逃。眼看着这具灰白的“尸体”，我愣住了，与我小时候在垃圾场见过的，被野狗啃食的弃婴何其相似！可是孩子还看着我，眼里聚着光，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遍布的伤痕。

“把它给你的石头喂给它吃。”林青的声音依然沉着冷静，而我却跪在原地，只知道拼命地掉眼泪。

“那是它灵核的一部分，可以快速补充灵气。”什么？你不是说，不是说那是给人吃了能看见人生最幸福时刻的安慰剂吗？你竟然骗我……

我给灵子喂了他给我的小石头，他果然慢慢停止了喘息，身上的伤口一点点闭合，身体也依稀亮了几分。

“他没事了吗？”我问话间还有些哭腔。

“……你再陪它一会儿吧！”说罢，林青转身走了。

我擦了擦泪痕，把灵子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脸庞问：“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

“嗯，是我。”

“我…就快死了，但我看到了姐姐，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想活下来，我想活下来，姐姐！！”

“你会活下来的，你会活下来的！会的…乖！”

……

安抚了他好久，他终于恢复平静。这时我才发现他已经不止一种表情了，会哭、会闹了，真好。

先抱了他一会儿，再问道：“是你主动让它们…这样的吗？”按林青和林幽对灵子的认知推断，他不至于会这么弱。

“嗯。”

“为什么？”

“因为我想像姐姐一样！”他说这一句的时候笑得极为灿烂。那一瞬间，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晃到了，不自觉别过头去。

“姐姐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姐姐有很多面，是很复杂的一个人，只是刚好给你的是仁慈。”所以他就只学会了慈悲？“难道你要因此把自己的一切都施与别人吗？”

“嗯，都给它们！只要它们想要，它们开心……”

“可是你并不是真的想舍弃全部。”

“……”

“你想活下来了。你有了**……”

“我想跟姐姐在一起。”他定定地看着我，认真道。

“听姐姐说。”

“好。”他低下头去。

“你知道吗？一旦你开了灵智，你就不再是自然的一部分。你脱离了绝对的自然法则，有了自己的选择。一旦你形成了‘我’的意识，你就成为了你的世界的阴极，而这个世界则是阳极，就像太极图一般，阴阳交互，方能生生而息。如果你否定‘我’的存在，消灭他的**，那么你的世界也将不存在，你还求什么道？一味地施舍，就是在与你的世界背道而驰。有独立意识的个体都应该尊重自己的本心，顺其自然，大道无极，大道无为。”

“……”

“人们追求道的时候也往往忽略本身。就像你，舍身殉道，实际却与自己的需求相差甚远。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嗯。姐姐，我现在想要更多的灵气，我想活下来！”

“好。再听姐姐跟你说……”

……

一个时辰后，灵子已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松开他准备去找林青，却发现他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无奈，只好抱着他一起出去了。

扒开身前树枝的遮挡，林青就站在不远处的溪水旁。她旁边还站着一人，正与她隔着三米的距离恭谨地行拱手礼。再一看林青，也是相同的动作。两人都坚持以礼相待，姿态雍容、措辞极雅，一来二往，虽然都浮于形式，却也十分和谐。

不过两人看见我过来了，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纷纷站直身子向我而来。

“这位便是你的…”陌生男子眉眼带笑道。看他的装扮跟前几天见过的那位姓孟的巡查使很像，只是这位模样更清俊，举止也更斯文一些。

“她叫余澜。”林青立即道出我的名字。

“余澜姑娘好！”那人恍然一笑，竟又向我行了一礼。

“您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凡人。”我赶紧扶住他。

“他是负责这一片的巡查使——徐青洲先生，刚刚探查到灵子已经完全开了灵智，所以现身在此处。接下来，你便将灵子交与他，让他带回妖精公社吧！”

“这么快的吗？”难道蜘蛛精说的仙灵体质是真的？所以林青也知道我不同寻常，故意让我与灵子多待一会儿……真是嘴硬心软。

“你舍不得？”林青冷声问。

“啊？”我疑惑地望向她。

“那我便带他回去了。”徐青洲上前一步，说罢便要取走我怀里的孩子，抱了一半才发现孩子的手攥着我后背的衣服，这才又道：“要不你给他取个名字吧！也好日后相认。”

“我想想……叫余**？还是叫长风吧！既自由又强盛。”

“好！就叫长风。”徐青洲轻拍灵子的小手唤道：“长风！”那孩子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这便……没事了？”

“实际情况不容乐观。”徐青洲蹙眉道：“若是再晚半个时辰还是会继续兵解。不过，既然有了完整的灵智，妖精公社便有的是法子救他，你不必担心。”

“多谢先生！还得劳烦您多加照顾。”我赶忙照葫芦画瓢也行了个拱手礼。

“分内之事。”徐青洲向我微微一躬身，接着又分别向我身后的林青和我依次道：“告辞！告辞！”

“再见！”我抬手与那两人道别，注视着他们转身后一步步踏入虚无。回头再看林青时，她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失落，“你怎么了？”

“……长风。”她狠狠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把那两个字咬烂嚼碎一般。

“青青？”可是我叫出这一声的时候，她立马又羞涩地转过头，接着便雨过天晴似的仰头走了。

“青青，这位姓徐的巡查使怎么对你小心翼翼的？”我立马追上去发挥我的好奇心。

“可能因为我姓林。”恢复到平常语速了，看来已经好了。

“那你跟那位姓孟的巡查使熟吗？”

“不熟。”

“也是因为你姓林？”

“大概吧！”

“怪不得，那人看上去与你相熟，其实也挺客气的。”

“‘林’代表着灵境山，即便不是林晨先生的麒麟一族，也是被先生亲自点化的四妖之一，他们自然十分小心。”

“哦——！那你岂不是可以在妖精公社横着走？”

“不过是得益于先生的威望，怎可如此？”

“那倒是那倒是。”

“林幽知道你其实不是…吗？”

“不知。”

“但他对你情同兄妹，很是亲近啊！”

“以先生的寿数，几千年来仅点化了我们四个，自然情同手足。其实另外两位兄长也对我照拂有加。”

“什么，原来你还是老幺？！”

“是。”

“灵境山在哪儿？”

“就在北面的秦岭区域，只是不同空间罢了。”

“我要去！！”

“先去蓬莱吧！”

“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