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还 第17章 不足为惧

炎炎夏日，窗外阳光刺眼，像一片白茫茫的镜面。蝉鸣吵闹着寂静，热风烘托着清凉。

我坐在客厅的小椅子上，呆呆望着门外刺眼的阳台。

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么？

我感觉我好像变小了，是所有人都无法注意的小。我来到阳台边，顺着一个长长的梯子下到阳台隐藏的世界。

这里树木茂密、芳草萋萋，鸟鸣清越而走兽繁多。所幸，没有凶狠的食肉动物。我坦然地走在林间，只觉心情舒畅。漂亮可爱的鸟儿渐渐围拢过来，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吵闹，或者落在我身上仔细地打量我。兔子和松鼠纷纷从藏身的洞穴中探出身向我张望，不过片刻也都围了过来。我终于笑出了声，把它们挨个抱在怀里亲亲……

忽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将我惊醒。原来哥哥突然站了起来，叫喊着说我挡住了阳台的凉风（？)。妈妈便立刻对我呵斥道:“还不赶紧走！你要把他急成什么样？”

我搬着小椅子坐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里，再望过去，阳台的风景瞬间变得索然无味。我只看到他们又恢复刚才亲昵相拥的姿势，彼此说话的声音都既酥软又小心，不停地问着对方对不对、是不是，却又只想得到肯定的答案。若那不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子在对话，几乎与情人无异。而且你让他承诺未来会对你如何，他长大了能做到么？他不过是，一时哄你开心罢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头疼。抱着头揉了片刻，再睁眼时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吃饭了。

我心中有一丝的疑惑，但又本能地觉得理所应当，就好像是一个被封存记忆的机器人，周遭的世界明明那么违和，却也想不起来为什么。

我缓缓拿着筷子准备去夹菜。桌上一共有四个菜，那个唯一的荤菜明明摆在我的对角线，我仍想伸手去夹些过来。然而，筷子还未落在菜上便被哥哥突然插过来的筷子打掉在地上。我看着地上散落的筷子，一瞬间的慌乱之后，莫名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的错，随即看着身旁的母亲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他？你明明看到，是他故意打掉我的筷子的。”虽然声音很低，却足够他们听到。

“你说什么？”我的妈妈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我说这样的话，语气和神情都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小小的脸上，我的脸上立刻开始火灼一般的疼。

“因为他是男孩，你是女孩！”爸爸扇完后便毫不在意地坐下，悠然给哥哥夹了几块肉，继而安抚道:“儿子，多吃点！”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和情绪。

我看着眼前的饭碗，眼泪早已满溢，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我忽然想生出一双翅膀逃离这里，但那并不现实。小小的我原本只想默默在那儿哭泣。可是一股莫名的意识却叫我站了起来，愣愣走到哥哥面前，抢走他的筷子并扔在了地上。

我木然地看着他们惊愕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三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这时我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发生了错乱，我的心中一阵悸动，仿佛有一扇门即将打开。突然，眼前一黑，那扇门刹那关闭，我又回到了那个囚禁我的房间。

我大声喊着想要冲破一切，声音却逐渐撕心裂肺，惶惶然然……当我听到耳边一声比一声高的责骂声后，才看到我的父亲，像个疯子一样用一把铁铲砸我的水壶。圆润的水壶滚出去好几次，就像对他特意的戏弄，可惜再被捡回来后，迎来的便是更凶狠的砍砸……

那个水壶是我帮妈妈做了好多家务才得到的。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因为它让我跟哥哥一样、跟其他小朋友一样，让我感觉自己并不是被轻视的小孩。而它现在，却成了一个发泄的对象躺在那里，彻底烂了之后，再被爸爸随手扔了出去。仿佛我一直以来的珍惜都是笑话，那一开始就是个垃圾！

我想想，我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爸爸这样的生气。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因为我太喜欢这个水壶了，每天都抱着它喝水，只用它喝水。爸爸看不惯，他看不惯！所以砸了它……

我突然止住了哭声，这样没有意义的哭喊只是白费力气。已经很好了，他至少没有打我。呵呵…呵呵……我突然笑了起来。而身旁凶神恶煞的爸爸再次出现了卡顿状态。在我打算起身去查看究竟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头痛猛的袭来，如同突然拧紧的开关，将我的所有疑惑瞬间扼杀在摇篮里。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究竟…几岁？是4岁、6岁，还是8岁？不对，不对……是26岁。对，是26岁，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不给我看我10岁以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你只想把我困在痛苦的回忆里，以此消磨我的意志。你知道我10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对着混沌世界道:“那一年，我那可怜的父亲终于意识到他的儿子无法继承他的家业，是个射术上的庸才、废材，令他颜面全无且无比头疼。在他绝望之际，有人提醒他你还有一个孩子。不错，那就是我！那天他把弓箭递给我，想测试我的射术。我记得他当时的眼神，怀疑、鄙夷、焦躁、难堪，拧巴到极致。但是很快，我便以多个红心征服了他，抹去了他能表现出来的所有不悦。射到最后，他竟完全不顾身份地跳了起来，还不计前嫌地抱着我转了好几圈。所以，男孩女孩有什么差别？只要有能力继承家业，女孩便与男孩无异！”

然而，混沌世界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在一阵意识模糊之后，直接将我扔进了下一个幻境。

我躺在木架床上，把蚊帐放下来一点点掖在褥子和凉席底下，然后盖着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藏在里面。漆黑的夜，四处都是爬行、翻动、啃食的声音——是老鼠，数不清的老鼠。它们发出的声音就像人一样的动静，如不去仔细分辨，就如同家里同时来了十余个小贼在肆无忌惮地行窃。

我缩在被子里，周身早已被汗浸湿，因为憋着气，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突然，我掀了被子，猛然的动静吓得屋里的老鼠全都停止了动作。接着我又开始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其实我只是在笑我自己，太过懦弱胆怯，只会一味的躲避。

这时，我注意到蚊帐外的墙上有一个小洞。我想起来了，那是我的“秘密基地”。小时候的我，每次感到有鬼怪或老鼠在身旁，就会想变成尘埃大小的模样，然后乘着机器猫的飞行器藏到那个洞里去，那样，谁也不会发现我。

那个洞虽然只有指头大小，却因为我太小的缘故其实空间很大，还可以向内延伸扩展空间，可以有无限可能。

我每每想到要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准备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睡着。但最终，彻底摆脱“噩梦”需要从内心去战胜它。就像现在这样，一边大声唱着歌一边嘲笑它们。它们又能奈你何？不过是一群“鼠辈”。再不济，就索性起来，拿着“武器”与他们抗战到底。

不出意外，我又在一阵头痛中结束了这童年的一段痛苦经历。随后，我不由得开始琢磨自己还有什么畏惧之事。可惜，脑子却迷迷糊糊无力可为。恰时一道亮光袭来，像是一盏探照灯在黑暗中找到了我的藏身之处，紧接着意识暂停，我又被擒获了。

煌煌夏日，此时，我的身边站着一个精致的男孩。我拉着他的手，就好像拉着一个飘荡的梦境——那里有一片广阔的花园，无数的鲜花热烈盛开，日光强烈，而微风习习。我好想变成一只蝴蝶徜徉在花园里，如同醉生梦死。可惜啊，那个花园不止我一只蝴蝶。就在我专注地望着他徜徉其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我很明锐地感受到对方也是一只蝴蝶。随后又是一个电话……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情绪，在我身边自然而然地与那些女孩儿们**。直到把我这只蝴蝶蒸发成一团乌云，他才极不情愿的挂断电话，反过来质问我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不会连朋友都不要我交了吧？”

看着那张挤着眉头攒足了委屈却满脸透着理所当然的脸，“无耻”两个字明明就挂在上面，却恬不知耻地叫我来认错。原来他从前就这样讨厌，而我却一直以为是我对他不够好。

我轻笑了一声，亲手将那梦境撕碎，转身走了。

“你怎么了？”他在身后疑惑道:“你不是说爱我的么？难道我这点小缺点、小过错你都不能谅解？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我转过身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十分的可笑，亦发觉从前的自己十分的可笑。

聚灵鼎似乎已经不能控制我的意识了，至少我能很快的醒来并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那么，接下来他又当如何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眼睁睁地看着天旋地转，世界分崩离析，眼前人也如流沙泄落。随后再即刻重组，高墙乍起，片刻把我困在一个小房间里。

窗外，是阴郁的天，小雨淅淅沥沥……

我转身看着客厅就着茶几吃饭的男人，还是他。他似乎一直在说话，我刚注意到。

“……怎么又是肉末豆角盖饭？我都吃腻了。你是不是没钱了，老给我买这种便宜的饭？”

“现在是凌晨6点，只有那家店还开着，而且只有这一道菜。”

“那你给我点外卖啊！那上面选择的余地多啊！”

“你可以自己点。”

“我打游戏没时间啊！”

“我加班赶项目也没时间。而且……我也没吃饭。”

“你就是没钱了。一个月两万哪儿够我们俩花的呀！你再去找个兼职吧！正好周末有空。”

“……如果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体内寄生的情蛊就会爬出来把我的神魂吃掉，然后再带着你去物色下一个受害者，对吗？”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空有一副好皮囊，除此，一无是处。若是没有情蛊寄生，我与你恐怕不会有任何交集。我讨厌自私的人，尤其是在感情里自私的人。因为他们常以爱之名束缚对方，再仗着他人的爱意无限索取，就像吸血鬼一样明明是个寄生虫却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其实，不过是一个善用谎言麻痹自己又欺骗他人的胆小鬼罢了！这不是爱。爱是深渊里的一道光，是两两相伴的蝴蝶，是彼此心中唯一的空缺。所有让你变得不幸的都不是爱，是磨难、是偿还、是怨憎……总之，不会是爱。”

“所以你不爱我了？”

“没有爱，何来不爱？”

“你这个骗子！爱一个人就是要付出一切，为他生为他死，你连这点苦都受不了，所以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我为了你放弃了考研，为了你跟家里人断绝联系，为了你做加班最多薪水最高的工作。因为你，朋友都离我而去，因为他们都知道你是个无底洞；因为你，公司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我，因为他们知道我最缺钱；因为你，我变成了一个孤军奋战的勇士，因为我已经众叛亲离还因为你对爱的诠释而觉得理所应当！我就是个傻子！！我每天都活在梦魇里，害怕你又提出什么新的需求，教我拼了命地去满足你，而稍有怠慢就会遭遇你的冷脸和指责！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却把自己活成了一头驴。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清醒，或者，早一点死在你手里！”

“你……”

我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迷蒙的小雨渐渐发了呆。而脑海里，却十分清醒地与虚空之主对话道:“放我出去吧！我想见林青。”

这句话说完，雨幕便渐渐撤去，天空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并迅速蔓延，很快，整个世界便分崩离析。

“你是第一个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走出幻境的人，心志之坚，令本尊佩服！”

“考验结束了么？”我看着眼前出现的一道金光，眯着眼道。

“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怎么走？”

“……”“忘了你没有灵力也不会法术。这样吧！我给你我所剩的十分之一的灵力，助你修复神魂，然后，再送你出去。”

“有所保留，是怕外面那两个报复么？”

“当然。……而且你的神魂太弱了也承受不了我所剩的灵力。”“走吧！”他狠推了我一把，只觉一股热流如海浪迅速漫过全身。待浪涌在体内几番回荡之后，身体开始自内而外地散发光芒，暖暖的，如同被一个温暖襁褓包裹。稍息片刻，双脚逐渐离地，一颗“金茧”便如离弦之箭向上飞去。我感觉，我像是一颗星星在向无限夜空靠近。

慢慢的，我看见了上次同林青一起看到的光点。随着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我终于放下心来，恍惚间，甚至看到了林青那张充满忧虑又深情的脸。

“林青！”我默念了一声，渐渐闭上了眼，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