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林海的宁静,对于两个刚从尸山血海、能量风暴中挣扎出来的伤号而言,几乎是一种奢侈的折磨。
谢清弦搀扶着(或者说半拖着)凛烬,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凛烬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谢清弦身上,魔尊大人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尊严了,能活着喘气已是万幸。他胸口那狰狞的伤口随着移动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才没让自己痛哼出声,但那粗重压抑的喘息,已然暴露了他的状态。
谢清弦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仙力枯竭,经脉受损,还要支撑一个成年男子(虽然是虚弱版)的大部分体重,他清隽的脸上不见血色,薄唇紧抿,全靠一股坚韧的意志在强撑。
两人沉默地前行,只有脚踩在松软苔藓和落叶上的沙沙声,以及凛烬压抑的喘息声在林间回荡。
终于,在一条小溪的拐弯处,他们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山洞。洞口不大,但内部似乎颇为干燥,隐约有微光透出。
“就这里。”谢清弦声音沙哑,将凛烬小心地安置在洞口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石上,自己则用尽最后力气,挥出一道微弱的仙光,扫开洞口的藤蔓,谨慎地探入神识感应了片刻。
洞内不深,约莫十米见方,空气流通,没有野兽栖息的气息,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些干枯的、不知名的柔软草絮,似乎是某种小动物曾经的巢穴材料。
“安全。”谢清弦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险些栽倒在地,他连忙扶住洞壁,才稳住身形。
凛烬靠在青石上,看着谢清弦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想嘲讽两句,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疲惫地闭上眼睛,全力对抗着席卷而来的黑暗与剧痛。
谢清弦没有耽搁,先将洞内的草絮收集起来,铺成一个简陋的“床铺”,然后将凛烬挪了进去。动作间难免碰到凛烬的伤口,引得后者一阵无意识的抽搐和闷哼。
安置好凛烬,谢清弦自己也盘膝坐在一旁,取出最后几枚疗伤丹药,自己服下一颗,犹豫了一下,将另一颗递到凛烬嘴边。
凛烬眼皮都没抬,只是微微偏开头,用行动表示拒绝。魔尊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尤其是来自死对头的)这种“嗟来之食”,哪怕他知道这或许能缓解他的痛苦。
谢清弦眉头微蹙,也不强求,收回丹药,自己服下,开始闭目调息。仙丹入腹,化作涓涓细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虽然效果缓慢,但总好过没有。
洞内陷入了寂静,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只是几个时辰,凛烬被一阵难以忍受的干渴和饥饿感唤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如同有火在烧。他试图调动魔元汲取空气中的水分,却发现魔元沉寂如死水,根本无法调用。
他挣扎着看向旁边的谢清弦,对方依旧在入定调息,周身萦绕着极其微弱的仙光,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
凛烬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生理需求战胜了魔尊的骄傲。他极其艰难地、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口:
“水……”
谢清弦缓缓睁开眼,看向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他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走到洞口的小溪边,用一片宽大的、洗净的树叶小心翼翼地盛了些清水,然后走回来,递到凛烬唇边。
这一次,凛烬没有再拒绝。他几乎是贪婪地、就着谢清弦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溪水。甘冽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灼烧般的干渴。
喝完水,凛烬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他看着谢清弦收回树叶,忍不住又用那破锣嗓子挤出一句:“……谢了。”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却格外清晰。
谢清弦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应,只是重新坐回原位,继续调息。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周身那微弱的仙光,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丝。
接下来的“养伤日常”,就在这种极其别扭又不得不互相依赖的模式下展开了。
谢清弦负责外出寻找食物和清水。他凭借着对草木灵气和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找到了一些蕴含着微弱灵气的野果和菌类(经过他仔细甄别无毒),以及一些具有止血生肌效果的草药。
凛烬则负责……躺着。以及,在谢清弦试图用仙力辅助他吸收草药精华时,进行一番毫无力度的口头抵抗,然后在剧痛稍微缓解后,用更加别扭的语气嘟囔一句“还行”或者“马马虎虎”。
两人的交流少得可怜,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但一种诡异的默契却在悄然形成。
比如,谢清弦会下意识地将找到的最饱满、灵气最足的野果留给凛烬(虽然理由是“魔躯恢复需要更多能量”)。
比如,凛烬会在谢清弦调息到关键时刻,虽然自己动弹不得,却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带着胸口伤口的抽痛都强行忍住,生怕打扰到他。
比如,当夜晚降临,林间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时,两人会不约而同地朝洞口方向挪近一点,尽管谁都无力真正应对危险。
这种被迫的“同居”生活,将千年死敌强行捆绑在了一起,磨砺着他们的耐心,也挑战着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
某天,谢清弦尝试着,将一丝极其温和的仙力,混合着捣碎的草药,敷在凛烬胸口的伤口边缘。那仙力与魔躯本能排斥,带来一阵刺痛,凛烬眉头瞬间拧紧,眼看就要发作。
谢清弦头也不抬,淡淡道:“忍住。否则溃烂更深,魔元更难凝聚。”
凛烬到嘴边的骂声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咬牙切齿地忍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但奇怪的是,当那刺痛过去后,伤口处传来的清凉和一丝丝微弱的愈合感,却让他暴躁的心情平复了一丝。
他盯着谢清弦专注的侧脸,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伪君子……你那破系统……有说……什么时候能好吗?”
谢清弦动作不停,平静回答:“未知。此界规则特殊,能量稀薄,恢复缓慢。”
凛烬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洞口外那片生机勃勃却又陌生的翡翠世界,难得地没有反驳或嘲讽,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那就……等着吧。”
等伤好了,再打也不迟。
——这句话,两人似乎都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山洞外,翡翠林海依旧宁静祥和。而山洞内,一对仙魔的养伤日常,还在继续。只是那空气中,除了药草味和血腥气,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