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也要留下来吃饭。
厨房里的那点位置显然就不太够了。
沈牧指挥着巴图和巴鲁,将厨房里的那张桌子,搬到了棚子下面来,又添置了两把椅子。
至于纳克和巴图,还有巴鲁三个人,则依旧还是在厨房旁边摆着的那小桌子上吃的饭。
院子里便就这么着开了两桌席。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大多都是沉默的。
因为沈牧习惯如此。
那可三人做了几天沈牧的下属,很快地便也跟着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但今天多了一个人,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钟毓大约是真的第一次吃到北地的菜。
又或者是,钟毓平时吃惯了宫人们给她准备的那些,精致但温和的食物。
所以才吃了没几口,钟毓就小声呛的咳了出来。
钟毓有些狼狈地用手捂着嘴,勉强维持着还算端庄的仪态,但是发髻上的年那些金玉妆饰们,却都随着钟毓咳嗽的动作晃荡着响了起来。
等着这阵咳终于平复下去。
钟毓才向对面凑近了点,跟沈牧低声的说道:“云瑶,你不觉得有点太咸……还有一点呛人吗?”
“还是北地的菜色,真的都是这样的呀?”
说这话时,钟毓还特地向那可的方向,瞥了一眼。
沈牧都注意到了。
只是没想真点了钟毓的这点儿明摆着的,是要让自己看见的小心思。
沈牧夹了一筷子 ,慢条斯理地吃着。
她反正是已经习惯了那可做的饭。
等道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沈牧才终于开口回钟毓的话,说:“北地大多都是这样的。”
“那可的厨艺很好,在北族里,能比那可做饭更好的人,没有几个。”
作为系统的测试人员,本来就是应该尽快的适应身份。
更何况沈牧平时喝的基本都是营养剂。
什么味道口感,一个都是没有的。
只是方便些。
现在能吃到这些菜,即便在本质上是假的,也不管味口究竟如何,对沈牧来说,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再者她也并不是虚夸那可。
那可做饭的手艺,的确是很不错的,不过就是地方特色稍微重了些而已。
钟毓听完沈牧说的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了什么。
沈牧也没管她,自顾自地吃着饭。
顿了片刻。
钟毓终于又拿起筷子,重新去夹了一筷子的菜,慢慢吃了起来。
只是免不了,吃一口就要呛一口,咳嗽上好一阵才停下,等缓住了再去夹,可再夹了入口还是呛。
钟毓掩着嘴,连忍不住咳嗽的声音都收的很小。
只是她咳嗽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总带着那单单薄薄的肩膀也跟着耸动。
都有些可怜的样子了。
沈牧皱着眉,实在不能当看不见了,便放下了筷子,看向钟毓,说:“要是不能吃的话,就不要再吃了。”
“你不必勉强自己。”
钟毓等这一阵的咳嗽停下来了,又掏出来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过唇角,才抬起头朝着沈牧看过去,神情很是认真地说道:“云瑶,我并不是勉强自己。”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多一些,我也想知道,云瑶你喜欢吃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沈牧盯着钟毓。
看见钟毓因为被呛着而咳嗽的都有些泛红的脸,还有朝自己望过来的,满是真诚恳切的那双眼睛。
行,挺好。
沈牧扯着唇角笑了下,到底还是没再说话。
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旁边小桌上的三个人,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低头沉默地吃着饭。
小院子里,有暖风徐徐吹过,一派祥和宁静。
除了时不时就要响一两声的呛咳声外。
沈牧该怎么吃还怎么吃。
并没有要放慢了等一等钟毓的意思。
吃过饭。
沈牧便站起身,向着那边的巴图叫了一声,吩咐道:“巴图,我去睡觉了。”
“你看着门,不许人进来。”
巴图就点头应了声:“是,阿央塔。”
沈牧说完话,就要往屋里走去。
钟毓还坐在那里咳嗽呢。
一见沈牧要走,钟毓便连咳都顾不上了,只拿着帕子掩住唇,起身就要去追沈牧,叫道:“云瑶!”
沈牧没搭理。
直接进了屋里。
还顺带着手关上了门。
钟毓追迟了一步。
没有赶得及。
抬起来要去抓住沈牧的手,只拍到了被关起来的门板上。
钟毓急急地拍着门,焦声叫道:“云瑶!你让我进去呀!”
沈牧背抵着门,手按着腹部的那道疤。
这是又到时间了。
那股疼痛感像是自有知觉一般,慢慢地发作起来,一点点地撕扯着皮肉,从深处探着钻了出来,缓缓破开血道,又深深地再潜下去,每一下都带起来急剧的疼痛感。
外面。
钟毓拍着门,叫沈牧让自己进去。
好似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巴图谨遵自家阿央塔的意思,在钟毓还要再去拍门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钟毓的手腕,沉声说道:“阿央塔说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你也不能进去。”
钟毓的手腕是很纤细的。
巴图抓住,都觉得有些手里抓空了似的,不由得就更用了些力气。
钟毓没法再拍门,也看不见了沈牧,便转过头去看巴图。
巴图的个子比沈牧还要更高。
钟毓也是要仰着头看的。
可她又和仰头去看沈牧的时候不一样。
即便仰着头,却还是居高临下的。
钟毓收了那些急切的表情,只朝着巴图看过去,目光都有些冷意,平时温婉的声音也冷淡了起来,道:“放肆。”
“你是什么人。”
“也敢来碰本宫。”
巴图看着钟毓,倏地一晃神,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阿央塔。
冷漠的,无情的,高高在上的。
从不把其他任何人看作人。
好用的,称手的,就是工具。
没有用处的,就是废物。
来到上京城之前的吉勒云瑶,他们的阿央塔,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门内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去。
钟毓听见,便稍稍缓和了些表情,也没有再看巴图,只是盯着紧闭的门扉,淡声道:“放开。”
“本宫不会违拗云瑶的意思。”
“除非云瑶开门,否则本宫不会强行进去。”
巴图犹豫了下,便松开了钟毓的手。
他就站在沈牧的门旁。
即便是钟毓真的要闯门,巴图也确信自己能第一时间把人拦住。
钟毓站在门口,又往前上了一步。
巴图正欲要伸手去拦,钟毓就自己停住了,只是站在那里,对着门,很委屈地揉了揉手腕,说道:“云瑶,我好痛啊……”
“你的部下可真凶,我的手腕都要断了……”
“云瑶,云瑶……”
沈牧背抵着门,滑坐在地上,冷汗涔涔。
心里依旧计着时间。
还是和先前差不多久,又或许要更久一些。
仍旧在沈牧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那疼痛感才慢慢歇了下去。
钟毓就一直站在外面,隔着一扇门,说着话没有停过。
沈牧按着疤,等着痛感全部消退了下去,撑着从地上起来,没管门外在那儿说话的钟毓,径直回了内室去。
门外大约也听见了动静。
沈牧一起身离开,钟毓说话的声音也随即就停住了。
钟毓站在门口等了一等。
巴图看向钟毓,心里拿不准她要做什么,没忍住,就开口说道:“阿央塔说了,你不能进去。”
钟毓便瞥了他一眼。
轻飘飘的。
像是落在一件物品上一样。
巴图心头一紧。
钟毓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便往外走了,路过那可的时候,钟毓特地停了下来,朝着那可看过去。
那可被钟毓看的有些手足无措,紧紧地扣着手,低着头。
钟毓便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做的饭,还真是……”
那可支着耳朵等着钟毓说完。
然而钟毓只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直接向精舍外走了去,没有再留下来多坐身上一会儿的意思。
院子的三个人目送着钟毓远去。
那可尤为纠结,等再看不见钟毓的身影了,才说出声来,疑惑不定地问道:“我做的饭……真是怎么呢?”
“难道很不好吃吗?”
“难道阿央塔也不喜欢我做的饭吗?”
巴鲁这些天一直沉默着,这会儿难得开了口,安慰那可道:“要是阿央塔不喜欢,阿央塔也不会一直留你在身边做饭的。”
毕竟他们的阿央塔,可不是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人。
钟毓一走,院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沈牧在屋里睡觉,外面那可他们做什么都是轻悄悄的。
正中午的时候疼上一回,白天能补的觉也有限,到了晚上就更没法睡觉了。
一连好几天,沈牧几乎都没能睡什么觉。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沈牧的眼下,浮现出了道极明显的乌青来。
钟毓也是天天都来的。
上午的时候来叩门,中午留在这里吃一顿午饭,再等着吃完饭被沈牧关在门外,自己就在沈牧的房门外站上一会儿,然后离开精舍。
基本都要成了规律了。
每次钟毓来,那可都尽量躲着。
初十这日。
钟毓依旧也来了。
她来的时候,沈牧仍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补着觉,院子里只有巴图和巴鲁在守着。
那可躲去了厨房,也不嫌热,还关上了门。
钟毓走到沈牧身边,看见沈牧眼下的那道乌青,眼中有些心疼的样子。
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点了点那乌青。
钟毓轻声问道:“云瑶,你没睡好吗?怎么眼下乌青的这样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