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沈牧的预料。
就在四月的最后几日里,上京城里就又传出了风声,说是皇后又将到瑶光寺里来祈福了。
但是先前已经传出了要册里太子的传闻。
如今皇后再到瑶光寺来祈福,其下的深意便不明自喻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即便人人都知道,却没有敢真正议论起来。
毕竟钟毓这位皇后做的实在是很好。
连寻常百姓都听说过她的贤名。
更何况前些年的帝后恩爱也实过于深入人心,没有人会怀疑皇后在这样一个皇帝将要册立太子的当口,到瑶光寺来祈福,会是别有用心的。
五月初一。
瑶光寺。
依旧是那个佛殿里。
钟毓仍是那样的一身金玉华贵,只是身形比之前却显得要单薄上许多,就连上过妆扑盖了脂粉的脸上,都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憔悴来。
一双眼睛更像是哭过,眼尾处还有没消下去的红色。
钟毓孤身站在巨大的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去,就这般站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静。
沈牧站在高处的那根横梁上,遥遥地朝钟毓望过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之后,钟毓才终于缓缓地放下双手,却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里,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佛像,轻声问道:“云瑶,你在这里,是吗?”
沈牧就从横梁上跳了下去,向钟毓走过去,应声道:“嗯,我在这。”
钟毓得到回应,就又沉默着,没再开口说话。
沈牧微蹙了下眉心,在钟毓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望着眼前这个女子瘦削的背影,仿佛几乎就要被满身的珠宝给压垮了似的,问道:“你……出了什么事?”
钟毓慢慢转过身来,抬头去看沈牧,扯出来一个笑容,说:“云瑶。”
“上个月我没能出来见你,对不起……叫你一直都空等着我了。”
“不过云瑶,现在我来了——云瑶,接下来我会在瑶光寺这里待上几日,小住上一阵子,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后山看花了。”
“我也可以看着,你是怎么给我编的花环了,好不好?”
钟毓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就慢慢聚起了水光来,就盈在眼中。
脸上的笑容越发见大。
却也越发为难。
沈牧没有回答钟毓的话,只是看着她,眉心越来越紧蹙起,沉声问道:“钟毓,你到底怎么了?”
钟毓抿了下唇,像是还想再笑,却没能再笑出来。
盈在眼中的泪也顿时滚落了下来。
一颗接着一颗。
钟毓朝着沈牧走了半步,伸出手,拽住沈牧的袖子,强忍着哽咽,说:“云瑶,陛下就要册立太子了。”
“陛下不愿意等我了……”
沈牧凝眸,目光落下钟毓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
看来瑶光寺后山的传闻,倒真是非同一般地确切。
皇帝居然真的起心要册立太子了。
钟毓落着泪,但是仍竭力保持着仪态,即便再如何伤心哭泣,也没有嘶声嚎啕,只是默默的,彷佛伤心也伤心的很有限。
沈牧没有动,任由钟毓拽着自己的衣袖,问道:“你很喜欢皇帝吗?”
钟毓像是没有明白沈牧问的这句话,泪眼婆娑着泛起疑惑,问:“云瑶,你说什么?”
沈牧就说:“我问你,你是很喜欢皇帝吗?”
“你既然如此伤心,那么可是真心爱他吗?”
钟毓看着沈牧,很慢地摇了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盛着晶莹的泪滴,泪滴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落了下来,说:“云瑶,我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我不是大梁的皇后吗?”
沈牧皱了下眉,抬起另一只手抓住钟毓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要将钟毓的手拿开去。
钟毓大约是以为沈牧要推开自己了,再没有方才徐徐落泪的缓然,很着急地叫了一声吉勒云瑶的名字:“云瑶!”
沈牧不为所动,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抓着钟毓的手腕。
硬生生地将钟毓的手扯开了。
钟毓惶惶地叫道:“云瑶……”
沈牧冷下眉眼,盯着钟毓,问她道:“你是谁?”
钟毓愣怔了一瞬,有些不大确定的样子,仰着头望向沈牧,嚅声说:“云瑶,我……我是大梁的皇后啊……”
沈牧抓着钟毓的手腕,直直逼视,问:“你是谁?”
钟毓像是受了惊吓,眼泪一滴一滴的,要串成一串似的:“云瑶……我是……我是大梁的……皇后啊……”
“钟毓,”沈牧重声叫了一遍钟毓的名字,用另一只手给钟毓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语气变得和缓起来,再问她道:“你是谁?”
那只手擦完了眼泪也没有挪开。
钟毓就有些依恋般地稍微微偏过头,脸颊在沈牧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宛如一只寻求慰藉的乳兽。
钟毓就这么蹭在沈牧的手心里,抬起眼睛,朝沈牧望过去,说:“云瑶。”
“我是钟毓。”
“对不对?”
手心被钟毓蹭过去,沈牧微眯了下眼睛,心里仿佛也被轻轻地一划。
但是太过轻微,只是蜻蜓掠水,连些波澜都未曾点起来。
沈牧便全然没有在意。
只是瞧着眼前的人,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当神女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么。
钟毓得到了肯定,带着泪笑起来,道:“云瑶……”
“我是钟毓。”
沈牧收回手,手心里沾着些钟毓的泪,但已经没了温度,只余薄凉。
钟毓掏出一方帕子来,仔细地擦了擦面上的泪痕。
这方帕子还是跟先前递给沈牧的那帕子一样,亦是极上等的绸做的,只是帕子上的精致纹样不同。
但那奇异的香气一如既往地仍附在帕子上。
大概是因为站得近,沈牧立即便闻到了那个味道。
沈牧不喜欢这个味道,皱了下眉,问道:“皇帝要册立太子,你流的泪,是因为他立的太子不是你的孩子——还是因为这些年,你一直没能够生下皇帝的孩子?”
钟毓想了一会儿,绞着手里的帕子,抬起脸去看沈牧,说:“云瑶,你别生气。”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自我入宫成为皇后的那一日起,父亲就告诉我,我会是我们大梁唯一的皇后,我要为大梁诞下皇子。”
“陛下也对我说过,若不是中宫嫡子,陛下绝不会册立其他皇子为东宫储君。”
“可是现在……”
钟毓攥着帕子,很神伤似的,说:“陛下与我商量,说他如今已然年近天命,若是再不立下储君,怕是朝堂也会不安稳。”
沈牧握了一下拳,好像能从手心里挤出钟毓的泪水来。
但其实那些凉透的眼泪早已经干了。
沈牧问道:“你答应皇帝了?”
钟毓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往情深的样子,说道:“我实在不愿意叫陛下为难……”
倒真像合了帝后恩爱的传言。
沈牧又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吗?”
钟毓摇头,看向沈牧,露出很浅的笑来,维持着方才的一往情深,说:“不,云瑶,陛下已经等了我许多年。”
“现在的这一切……即便有错,那也该是我的过错。”
“陛下册封太子,也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陛下并无任何不是之处。”
沈牧问:“既然你觉得皇帝做的对,为什么又要到瑶光寺来?”
“甚至还要在这里住下来呢?”
钟毓就说:“云瑶,我存了些私心。”
“陛下会在这个月十五,下旨宣告册立太子的事情,可如今时日未至,所以我想再尽力试一试。”
“还有就是……云瑶,我想你陪一陪我,可以吗?”
演,对着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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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吉祥如意】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