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当晚在云县修整,第二日便启程回罗县,因着傅之廷十分看重何之柔那点伤的缘故,男人这一路上便格外小心翼翼,恨不得让任何一根草都别挨着何之柔。
可惜小女子故意不领他的情,进了门第一口不是叫他休息,而是“阿娘,我回来了!”
然而院子里却空无一人,在这个时辰里总会出现的邹青却不见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
何之柔推开卧房的门看不见邹青,人就开始发慌,急忙跑到侧屋的嫡母那里。
没有人。
大抵是出了什么事,男人也跟着何之柔出门去找隔壁邻里,出门就撞上了她交代过的林婶子。
“哎呦!媛子儿,你可回来了!你——”
“阿娘怎么了?”
“中毒了!中毒了!”
“什么?我阿娘呢?”
林婶子自知比划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拉着她往自己家走。
隔壁院的小屋子里,邹青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原本就憔悴的妇人现下更是瘦弱不堪。
眼泪在何之柔眼眶中打转,“救回来了吗?”
“你别着急媛子儿,已经救回来了!”
何之柔这才沉沉地松了口气,傅之廷将她从地上扶两人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茹母女也不见了。
“是我嫡母做的?”何之柔问。
林婶子却在这时面露难色。
“恐怕不是。”
“媛子儿……,我看到那带毒的水是你阿娘递给你嫡母的,那李茹刚和一口被我阻止,你嫡母就说你阿娘要害她,你阿娘也上去掐她脖子了。”
想到当时的场面她就心慌,原本她是想着何媛子儿的拜托就去看看邹青,走近院子里就看见何家向来不睦的两个人坐在一起,
觉得奇怪就想上前去她们搭话。
刚走到两人面前就发现桌上的白水不对,偏偏邹青这时话里话外想将她请出去,那时李茹将那白水抿了一口,邹青见状也将杯子里的水灌下去,刚入口就被她打翻,接着就是两人便开始发白倒了下去。邹青还想在最后掐住李茹的脖子。
入口的水不多,两个人的命都保了下来,怕两人还会有什么事,林婶子便将那邹青接到自己家照顾,李茹则留在医馆里让她女儿和仆从看顾。
“媛子儿,你还是等你阿娘醒了问问她吧。”
夜色渐深,傅之廷帮何之柔妇人挪回了家,直到夜晚漆黑如墨邹青才睁开了眼睛。
“阿娘。”
妇人缓缓坐起身,一看这周围的情形,想必自己的女已经知道了,胸腔那股憋闷的难受又满了上来。只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在快一点,杀了李茹。
邹青摸上自己女儿的额头,帮她撇去散碎的发丝,“阿娘没事。”
何之柔眼里含着不争气的眼泪,“阿娘,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
“她们不过偷了钱而已,值得您去杀她 ,值得您把自己搭进去吗?”
何之柔月说越生气,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阿柔啊,阿娘以前真没用,李茹从前欺负你,你是护着我这个母亲,到了这里,几乎都算是你养着这个家了,她还咒你永远活不成,当初她把推进井了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要是知道,我早该在何府就杀了她。”
邹青说猩红着眼,“何彻,他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初还想利用你去招魂!”
妇人有些激动,却不想将藏在心间多年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阿娘?招魂是怎么回事?”
邹青不肯说,“阿娘,父亲利用我,我这个局内人应该知道不是吗?”
屋内烛火跳跃,邹青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封家封茗和何彻的事……”
“他们两人是……”邹青一时有些难以启齿,怕自己的女儿一时不能接受,却不知道接下来她讲的事情在何之柔看来早已是司空见惯,再正常不过了。
“你父亲,其实是一个短袖……”邹青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发现她只是眼含惊讶地闪烁了一下,并没料想的那样要死要活。从前她也听过谁家要是出了断袖,定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接着就是逐出族谱,生生打死的也有。
邹青从前不懂这些,但觉得这事到不了世俗所说的地步,要生生戳人的脊梁骨。但到底她从没有见过两个男人相爱过,甚至是话本都少之又少,只是对这类事情保持中肯的态度。
直到后来,看见封茗和何彻,她才真正相信了两个人情感可以不论男女。
她是先认识封茗,才认识何彻的。封家和邹家原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邹家虽然住在京城,但也只能算是小贵,邹家和展家带了点亲故,十六岁的时候她和邹家长辈去展州。
姑娘知书达理,活泼可爱。那时候封家的长辈们说,“阿茗,将来把阿青许配给你做夫人可好?”
封茗当时二十岁的人,已是高大俊逸,笑着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姑娘,混不吝笑哈哈,“阿爹阿娘,你们也太不厚道了,人家邹伯母邹伯父合家来看咱们,也就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就要给你儿子把人姑娘从延都拐到展州来,你们也真是。”
封茗此话一出,二老也怪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她不想嫁,邹家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小姑娘看着封茗的眼眼睛里满是感激。
因为有事要谈,邹家在展州逗留了一月有余,也是在这半月里,邹青才认识了何彻这个人。
那时候邹青和封家的几个阿姊阿兄再展州玩,兄长阿姊带着她去军营射箭,去塘里摸鱼,还能和几个平头百姓的孩子一起编些小玩意儿在河里蹚水。
那个时候会有一些不知道状况的人调侃邹青和封茗。
“封茗哥哥,你来接你的阿青媳妇啦。”
“你这样不说话阿青姐姐会生气的。”
“快看,阿青姐姐你脸红什么。”
“封茗哥哥你别躲呀,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担当。”
可那时候邹青脸红并不是因为羞涩,只是因为向那些人着急解释了许多遍都没有人信,她记得自己有一次就气得直接就走了那些人还当她害羞。
而封茗并不是躲,而是在慌乱寻找另一个少年的影子。
是她先发现了这两个人的事情。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封茗就是很信任她这个妹妹,在她在废弃的阁楼内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差点亲到一起的时候,她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然而封茗只是缓缓地走过来,只是很轻很轻地安抚地上的小姑娘。
何彻站在一旁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还嗤笑一声,“你小媳妇来了。”
封茗和蔼,何彻却冷得有些吓人。
邹青立马表忠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甚至还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我爹爹不说娘亲不说,你们的爹爹娘亲我都不说,我谁都不说我今晚做个梦就把今天的事情忘了,不!我现在就是在做梦!”
邹青可以算得上是语无伦次了,却把连个人逗笑了。
何彻母亲的母家就在展州,那时他们已经在展州与延都之间通信了差不多一年。
后来封茗和何彻总是带着她玩,同时也借口给封茗当当挡箭牌,她看着在两人在自己面前不像寻常男女一样相恋,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向爹阿娘那样的氛围。
邹青帮他们瞒了许久,还时不时劝两位大哥要做好以后的打算,可他们总在自己面前说小姑娘还小,说大哥们自有安排。
封茗作为封家老五,早已是不尽的富贵地位,却偏偏要往延都考,别人只道是封家老五硬气,却只有邹青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延都有他想见的人啊。
“后来,他们两个人在朝廷上值,算得上是朝夕相伴,可是六年,封茗阿兄为了他离开展州在延都留了六年,可是他确说他要娶李茹……”
那天在邹家,她还记得,她使了点权利让两人在偏院聊一聊。
她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封茗兄长那样一个睿智清明的人在何彻面前流了眼泪,只因为何彻说了一句“我们两个人这样是不对的。”站在外面把门的邹青听见封茗止不住的哽咽,后来不知道了,尾声是封茗给了何彻两拳,她只想着把这人打死才好。
那日从午后老天就一直憋着气,天气闷得要命,大雨来得预料之中,封茗打开门从屋内走进雨里,肩膀上像压着千斤担子,从未见他如此伤心。
邹青冲进去给了地上的何彻一巴掌,忍不住在提封茗哥再问一次,“到底为什么!”
“你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你不聋。”
“这六年,他在丰礼司做的那些,尽量向陛下证明像你们的这样情爱也是情爱,不论男女,若他不是展州的孩子,你觉得他会被陛下如何?他在为你们将来走到阳光下铺路,你呢?你把他当笑话吗!”
邹青气不过,又给了地上的人一巴掌。
“我没当他笑话……”
“是……”
何彻张了张口,似乎是想了一下又闭上了嘴,只给邹青留了一句让她管好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