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帅哥手指慢吞吞地在黑裤口袋里摸索,最后摸出来一个矩形物体。
阮芒用她5.0的视力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
直到他轻磕了下,磕出来一根细长的烟,衔在修长骨感的指节之间,他垂下眼,单手虚虚护住风,橙黄色的火光微弱一闪,点燃。
室外大空地,旁边也没什么人经过,抽烟也不是犯法的事儿。
阮芒继续舔着她冰冰凉绵密醇厚的冰淇淋,向前走。
长时间暴露在大太阳下,冰淇淋融化得很快,浅蓝色质地丝滑的奶油顺着甜筒脆皮往下淌,她不想进电梯等会儿弄到室内,索性也在树荫下停下。
法国梧桐枝繁叶茂,自上而下投射出一大片阴翳,偶尔有浅金色的小光斑被疏漏,层层过滤下来,在地面欢快跃动。
两人中间隔着大概小半米的距离。
这时,帅哥的电话响了,在接通之前,他像是余光瞥到了身边有人过来,还非常有礼貌地把刚点的烟掐了。
阮芒还挺不好意思,凡是讲究个先来后到,毕竟是她自己屁颠屁颠不请自来,怎么还让人家自己掐了。
她一边天马行空瞎想,一边舔了下即将融化的冰淇淋,然后就看见帅哥终于转过脸,神情漠然不耐地接通了电话。
男人鼻梁高挺,眼型狭长,内勾外翘,眼皮很薄褶皱却深,明明是多情的眼型却莫名透着冷感。
下颌线分明,衣领半遮住锁骨,露出一截冷白的侧颈,整个人显得散漫。
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一大串,他只是眼睫微垂静静聆听着,最后淡淡开口:“哦,我姓裴,你姓江,她姓袁,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
搁这凑羁绊队呢?
你们俩都姓裴能合成二星裴吗?
阮芒被大太阳晒得晕晕乎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偷听到了人家打电话了。
有点不太礼貌,阮芒想走,可就是愣神的这一小会功夫,冰淇淋奶油顺着甜筒脆皮外壳淌下来,不知不觉流到了指尖。
她赶紧顺手把刚刚戳开只喝了一口的奶盖放在花坛边沿的瓷砖上,蹲下身,高高翘起沾到奶油的那根手指,在小包里翻找着纸巾。
另一边,帅哥和电话那头愈演愈烈,应该是对面在发力,他懒洋洋地把手机拿远了点。
世界就这样清净了好几秒,他扯了扯唇角,弧度讥讽:“说完了?”
然后干脆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燥郁,低气压明显,抬手捏了捏鼻骨,又长长地无声舒了一口气,然后想都没想顺手拿起花坛边的奶盖喝了一口。
甜腻腻的,很冰,口感丝滑,倒也不难喝。
意识开始回笼,想喝第二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裴时樾怔住了。
他如同牵线木偶般,僵硬地低垂下脖颈。
距离他大概不到半米的位置,蹲着个小姑娘,正垂着毛茸茸的脑袋在包里找东西。
裴时樾:“?”
阮芒好不容易从包包的最底层翻出来一包纸巾,擦干净了手指,一抬眼,和面前表情错愕的帅哥对上了视线。
帅哥手里还松松握着她那杯排了二十分钟队才买回来,战绩可查的奶盖。
阮芒:“?”
小区里绿化很好,目之所及一片高饱和的绿海,夏风吹过,传来沙沙好听的细碎声响。
除此之外,悄无声息。
小姑娘被毒太阳晒得鼻尖一层薄汗,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脸颊绯红,纤长卷翘的睫毛慢吞吞扬起,杏眼睁得溜圆,眨了眨,又眨了眨,和他面面相觑,僵持在了空中。
阮芒花了好几秒也没想明白,自己就擦个手的功夫,怎么奶盖就自个长腿跑到帅哥手里了,不是说好了建国之后不允许成精吗?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你不能仗着长得好看就喝人家奶盖啊!!!
帅哥僵硬得宛若阮芒艺考前那会画室里摆放的比例精致石膏像。
他沉默了两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了,比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语气稍稍温柔了些:“能加个微信么?”
阮芒:“?”
现在要个微信都这么邪门吗?
帅哥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和她商量:“我把奶茶钱转给你,或者你在哪里买的,我赔你一杯,可以么?”
语气像极了某宝客服,亲亲我们这边要不赔偿您五元看看呢。
阮芒也是看出来了,这位哥纯粹是和她一样太阳晒久了脑子不大清醒,才莫名其妙喝了她的奶盖一口。
总之,他自己应该也没预料到。
她本来想摆摆手说算了,但一想到自己不能白白排了二十分钟队血本无归,所以还是解锁了手机,把二维码找出来,对着他。
帅哥同样拿出手机扫上,阮芒有点儿手控,一下就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腕骨凸起,指节修长,薄薄的皮肉之下,手背淡青色的手筋脉络清晰可见。
没几秒,微信的好友申请弹了出来,他给的备注是,“我是裴。”
阮芒找出来刚刚付款的界面截图,刚想说二十五还有一块钱冰淇淋呢,得扣了。
打小阮父就教育她,出门在外自己不能吃亏,也不能白占别人便宜。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已经转过来了一个红包,点开发现是一百整。
“只有二十四。”阮芒唇瓣张开,抬起漆黑的眸子,认认真真跟他解释。
刚刚烦躁的心情好像莫名淡了些,裴时樾抬手把奶盖举到她眼前:“这杯归我,赔你一杯,正好。”
正哪门子好,帅哥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挺帅一小伙,可惜是个傻子。
正想着,裴时樾又不动声色挑了下眉:“冰淇淋也化了不是?”
被他这么一提醒,阮芒才注意到手中的冰淇淋已经融化了个七七八八,这下真成了脆筒里盛海水。
她两腮鼓了鼓,看着有些可惜。
阮芒刚在心底沉痛悼念完她英年早逝的冰淇淋,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什么归你归我,这杯是她喝过一口的啊!!!
她刚想提醒,帅哥已经长腿一迈向前走了。
阮芒小跑着追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帅哥业务繁忙,这一小会的功夫又有电话打进来。
宋嘉禾的大嗓门透过听筒颇具穿透性地传来:“裴少爷!!!今晚出来浪吗??”
“不去,”裴时樾一脸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点,直截了当拒绝,“补觉。”
阮芒跟在他身后侧走啊走,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她感觉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裴帅哥好像也没有要喝奶盖的意思。
只是用修长的一节手指松松勾着包装袋。
路过两个垃圾桶也没有扔。
阮芒丝毫没发觉自己像个痴汉对人家一路尾随,直到绕过小区小喷泉,又右转经过一个大花圃,她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他们两个人连走的方向都完全一致,眼见都快走到单元楼楼下。
裴时樾挂了电话,停在楼道口安全门外,从兜里摸出手机想扫NFC门禁,扫了几下发现没反应,这才想起,自己前天刚搬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把门禁卡录入进来。
这一切落在阮芒眼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经历了抓马到极致的一天,先是被相亲对象嘲笑只有一六二,又撞破熟人在卫生间酱酱酿酿。
再然后是另一个副本,偶遇一个帅哥,结果帅哥一个不小心把她奶盖喝了,又一个不小心加了她联系方式,最后直接一个太不小心和她住在一个小区一个单元楼。
下一步是不是搬到她家???
这种小概率事件和彗星撞地球,还特么一天撞了三次有什么区别。
阮芒脑海里的小剧场开始飞速脑补,中午相完亲看见的陈女士发给她的独居女生十条注意事项开始翻涌扑腾火速刷起存在感。
一旁的帅哥只是看了她一眼,淡道:“忘记录入了。”
殊不知小姑娘已经自我脑补成功把他列入了一级通缉对象。
阮芒哆哆嗦嗦像个被绑架犯威胁英勇就义的人质,从包包里翻出门禁卡刷卡进去。
二人就这样走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男人极高,一小片阴影自上而下投射下来,压迫感十足。
阮芒的想象力却被无限放大,她最近偏爱看某站某个老大爷博主解说各种全球灵异事件或者真实案件,看多了不乏能总结出些规律来,最常见的刷新区域之一——新公寓。
阮芒安静如鸡,乖巧缩在电梯一角,双手交错护着手臂搓了搓,原本她想等他先按,结果帅哥正垂下漆黑的眼睫看手机,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先按下十六层。
红色的数字缓缓挪动了几格,裴时樾这才抬手,长臂一展,按下了和她间隔一层的十七楼。
两排齐刷刷的整齐按钮,怎么就不偏不倚选中了十七楼。
阮芒住的小区很新,从完工到交付才小半年,她搬进来也才刚刚几个月。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住在十七楼。上周,住在十七楼的住户姐姐衣服掉到了她家阳台上,姐姐进来拿衣服的时候还顺道和她聊了几句,姐姐顺口说,她是单亲妈妈,带着一个小朋友,整个十七楼一层只住了她们家这一户。
所以眼前这位哥是打哪冒出来的??
他是姐姐的儿子还是姐姐的前夫哥?
明明是大夏天的正午,阮芒却无端的冷,感觉寒意顺着脊背一寸一寸往上爬,后颈发毛。
她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半仰着脸,盯着缓缓上升的电梯层数,一格一格慢吞吞地向上攀爬,从来没感觉时间这么难捱过。
在电梯晦暗不明的光线下,裴时樾偏过头,居高临下望着她,薄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
没等他说出口,电梯终于开始播报“十七楼到了,The elevator has arrived at the 17th floor.”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阮芒像受惊小兔子似的飞快蹿了出去。
像是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路狂追,因为跑得太快,还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滑了一下,她一个踉跄,却一点没停,连滚带爬跑到入户门前,咣当一声结结实实带上。
站在电梯门后目睹一切的裴时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