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文到书房时,宋筱竹正在练字。她在旁边等待片刻,待宋筱竹放下笔,才缓缓开口:“母亲。”
宋筱竹不咸不淡地说:“来了?坐着说吧。”
宋惜文在书桌前坐下,问:“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特意在上早朝是夸奖了你,说你有勇有谋,可成大器。”
宋惜文不卑不亢地说:“是陛下过奖了,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陛下爱民如子,是个受人称赞的好皇帝,自然不能损伤龙体。”
宋筱竹笑起来:“我今日找你不全是为了这件事,你可知道,狄国使团的那边有动静了。”
狄国和胥朝和亲的事两方都不着急,于是就拖到了现在。没想到,最后还是狄国先耐不住性子了。
“他们确定联姻对象了?”宋惜文问。
宋筱竹:“不错,你猜猜他们想选谁?”
宋惜文听宋筱竹这么问了,心下一震:“看母亲的神情,想必这其中必定有一个人是我。”
宋筱竹哈哈大笑:“惜文啊,你猜得不错,难怪人家庆维帝姬对你情有独钟,想要嫁给你。”
宋惜文沉默片刻,问道:“陛下应该没有答应吧?不然赐婚的圣旨也该到了。”
“陛下拒绝了。毕竟你现在可是京城贵男们眼中的‘香饽饽’,陛下哪里舍得让你去娶一个外族男子。”宋筱竹语气里带着调侃之意。
宋惜文无奈地揉揉眉心:“母亲。”
宋筱竹正了正神色,仿佛刚开那个看自己女儿好戏的人不是自己:“他们不仅想要庆维嫁给你,还想把昭怀长帝姬娶回去。”
“昭怀长帝姬?”宋惜文有些意外。
“昭怀长帝姬虽然在京城里名声不好,但是外表却是一等一的出众。当然,最重要的是,昭怀长帝姬自己有不少的产业,可谓富可敌国,这也是狄人最看中的。”
宋惜文哭笑不得:“他们这是娶王妃还是娶金元宝啊?”
“看这样子,还真是娶金元宝,毕竟有了钱什么事都好做了。”宋筱竹说,“当然陛下也没同意,要是她真让昭怀长帝姬去和亲,这昭怀长帝姬可能会更疯。”
宋惜文评价:“狄人异想天开,我大胥又不在弱势,怎么可能会让狄人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宋惜文顿了顿,问:“长帝姬知道这件事吗?”
宋筱竹又拿起笔,一边在纸上落下一个“梦”字,一边说:“陛下哪敢告诉他?要是他知道了,也得闹翻天。”
想到楼竟淮素来张扬的性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得大闹一场。想到这里,宋惜文不知觉地弯了弯嘴角。
当时朵兰珠是当着一众大臣讲出来的,陛下虽然没有让人告诉楼竟淮,但是这消息还是落入了楼竟淮的耳朵里。
据说当天晚上,楼竟淮就拿着剑跑到驿馆去了,负责护卫的苏慈安自然是帮亲不帮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楼竟淮直接冲到了驿馆里。
楼竟淮剑都抵上朵兰珠的脖子了,最后还是苏慈安劝住了他。毕竟要是朵兰珠真的死在京城的驿馆里了,胥狄两国必定开战,楼竟淮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不过,楼竟淮的剑还是在朵兰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在他临走时,还毫不留情地骂了朵兰珠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等宋惜文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早晨了。
“……据说长帝姬走后,那朵兰珠破口大骂,说帝姬是没人要的破鞋,她娶他是可怜施舍他。结果,苏将军还没走,又将她揍了一顿。
陛下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护着长帝姬和苏将军,然她们两人给朵兰珠送了些补品做道歉的礼物。”文烛给宋惜文说时,也忍俊不禁。
宋惜文微微蹙眉:“长帝姬殿下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昨夜闹这么一出,伤口肯定要开裂了。”
念及此,宋惜文让文烛翻出了被她压在箱底的名贵外伤药,这还是一个故交送给她的,要不是今天这一出,她都忘记了还有这个东西了。
宋惜文匆匆赶到长帝姬府,没想到在院子外遇上了昨日在楼竟淮房中遇见的女子。
“宋小姐。”那女子先叫住了宋惜文。
宋惜文驻足道:“小姐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女子的嗓音不像寻常女子,要比她们的声音更尖细。“我叫陈连溪,小姐唤我连溪就好。”
宋惜文当然没有这样叫,而是礼貌地喊了句“陈小姐”,然后问:“不知你叫住我可是有何事?”
陈连溪眉目间带着愁思,问:“宋小姐是来看昭怀的吧?我跟他说话,他也不听,我想请你劝劝他,他伤还没好,不能动气。”
宋惜文虽然觉得以自己这个身份不太好说什么,但见陈连溪如此请求,还是回答道:“我会尽力劝劝帝姬的,不过毕竟我和他也只是朋友,他愿不愿意听我的,我也无从知晓。”
陈连溪的目光在宋惜文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道了一声谢,便走开了。
宋惜文脑海里浮现出陈连溪那双长着老茧的手,心下闪过一丝疑惑。
长帝姬府吃穿用度在京城贵族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陈连溪虽然身份微妙,但是长帝姬府也不可能让她干什么累活粗活吧?可是她粗糙的手却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长帝姬府亏待了他。
宋惜文只犹豫了一瞬间,便将这件事放之脑后。毕竟她只是一个外人,陈连溪自己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也不好多管闲事。
走进楼竟淮的房门,他正在捏着鼻子喝又苦又涩的汤药,见宋惜文来了立马放下,说:“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宋惜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楼竟淮,见他面色如常,甚至更加红润了些,这才放心。
“我听说你昨天动了气,怕你伤口裂开,便想着早点来看看你。对了,这是我在家中找到的特效外伤药,是某个避世神医赠予的,你收下吧。”宋惜文拿出袖中的小药瓶,递给站在一边的明希。
明希得到楼竟淮的眼神示意后,这才收下,放到了床头边的柜子上。这里摆放着很多的小瓷瓶。
明希见宋惜文在这里守着,便说道:“主子,我去小厨房看看,不知道给你炖的银耳羹做好没。记得把药喝了,别凉了。”
等送走明希这个小唠叨,楼竟淮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难喝的药,他才不想喝!
宋惜文看看放在一边的中药,问:“我是不是打扰到帝姬您喝药了?”
楼竟淮摆摆手:“这个破药我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你来正好,还可以同我聊聊天。……你以后叫我昭怀吧,咱们都这么熟了,不比讲那些虚礼。”
宋惜文迟疑了一下,回:“帝……昭怀,那你以后就叫我惜文吧。”
楼竟淮挑眉:“如果我没记错,你字观砚,怎么,我不能这样叫你吗?”
宋惜文十分老实地摇头:“昭怀你身份尊贵,叫我惜文已经是高抬我了,若是在唤我字,那我真是受不起了。”
楼竟淮笑起来,一双明媚的丹凤眼弯成了月牙状:“你这个人可真是古板,一点都不好玩,无趣。”
宋惜文听过最多的评价就是“无趣”,听楼竟淮也这样形容她,也不意外,只是说:“人各有志,就像昭怀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坚持,是一样的。”
楼竟淮突然想捏捏宋惜文这副严肃的好皮囊,没想到一动就扯到了伤口。
“嘶——”
宋惜文立马紧张起来:“昭怀,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饶是厚脸皮的楼竟淮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因为想“非礼”宋惜文才会不小心扯到伤口,只好随口扯了个借口:“想挪挪位置,没注意扯到了伤口。”
宋惜文想了想,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挪挪?”她转念一想,觉得不合俗礼,又说:“我还是帮你喊明希来吧,毕竟我也不知道轻重,万一让你伤口更加严重,就不好了。”
说着,转身去叫明希,楼竟淮喊都喊不住。
等明希端着银耳羹和宋惜文一同回来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明希贴心地给楼竟淮整理好软枕,这才帮他调整了位置。正好看到半凉的药,便板着脸说:“帝姬,你再不喝,药就冷了。”
“你放心,我马上喝。能不能先给我喝一口银耳羹?我太馋了。”楼竟淮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央求着明希。
可惜,明希对楼竟淮的撒娇攻势和美貌攻击已经有了抵抗力,一脸严肃地摇头。
楼竟淮的目光投向宋惜文,希望她能解救自己。
宋惜文轻咳一声,道:“帝姬今日先暂且忍忍吧,我明日为你买些蜜饯,这样可能会好喝一点。”
“一言为定,可不许骗我!”楼竟淮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一口闷下那黑漆漆的药汤。
宋惜文连忙将明希放在桌子上的银耳羹端给楼竟淮,被他一饮而尽。
“明希,我还想喝。”楼竟淮抱着空掉的碗,说。
明希在这件事上倒是很好说话,转身又去厨房了。
楼竟淮小声地同宋惜文抱怨:“像个小管家郎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宋惜文笑了,没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