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冲天 第4章 第 4 章

“谁啊？”

顾府主宅的大门随着男人的话音缓缓打开，一名壮年男子顺着门缝向外张望，目光锁定站在台阶下方的严明月。

“你是？”

严明月与季管家一同坐在小院当中，季管家招呼夫人孙氏端上点心与茶水。

孙氏将茶点依次摆放在二人面前，怀抱托盘顺势在一旁坐下，好奇问道：“姑娘，你便是顾府新上任的戏班总管？”

孙氏生得风韵动人，说话间，她抬手将鬓角碎发轻轻拢到耳后，嘴唇嗫嚅了几下，笑道：“嗐，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顾二爷会派您这样年轻有为的伶人过来管理，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严明月双手捧住茶盏，垂眸凝视着水中的倒影。

的确，这具身体的年龄，应该与她上一世意外死亡时相比还要年轻一些，恐怕也就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况且从这位孙夫人的话里可以听出，这顾府的戏班子怕是不那么好管理。

季管家轻轻碰了碰自己夫人，又将桌上的点心往严明月面前推了推，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顾府原本养着的戏班子，是顾大爷与长公主成婚时，老爷从南方送来的。公主不喜水磨腔，先帝便特意吩咐教坊司，训练一批擅长梆子戏的伶人赐给长公主。只是，后来呀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公主一怒之下，把这些伶人都送到顾府安置了。”

至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季管家没有明说。

严明月拱手谢过季管家与孙氏的提醒，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豪气道：“时辰不早了，那我就先去看看吧！”

“我给你带路。”孙氏忙起身，与严明月并肩而行。

顾家主宅由数个小院层层嵌套而成，尽管严明月与孙氏抄的近路，可穿行之中时，她仍不由得感叹，这顾家主宅可真大啊。

孙氏将严明月带到一处幽静小院，正欲上前叩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声音，音色动听，只是内容却有些不堪入耳。

“姐妹们听听！这寄人篱下的东西，竟然还敢反骑到咱们头上？也不知道打哪儿边来了的要饭的，被自家主子跟扫耗子似的撵了出来，如今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归！”

孙氏反手指着院门，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仿佛在说，姑娘您瞅瞅，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

严明月笑着按住孙氏的手，示意她先行离开，自己另有办法。

孙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连连叮嘱若是里面那帮小丫头又打起来，就赶紧出来叫季管家。

少女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咣当一声推开门，将院中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从哪冒出来的？吓坏姑奶奶唱不了戏，你赔得起吗？”一个梳着麻花大辫的少女立刻叉腰上前，桃心小脸上生着一张薄嘴，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像严明月射来。

严明月双手抱臂，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名少女，冷冷道：“你唱的该是小旦吧，只可惜平日便心浮气躁，当心哪天火气上了嗓子，再也说不出来话。”

“你——！”

严明月这番话，无疑是相当于咒厨子少了锅铲，织工丢了梭子。

少女大辫一甩，杏目圆睁，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凭什么一上来就这么咒你阿母！”

严明月却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先扫视了一遍院内众人，除了眼前这名怒火冲冲的少女，院中约莫还有十五六人，分立左右两边，算是泾渭分明。

左边，也就是少女方才所在之处的伶人身形较为娇小，应当为顾府从南方送来的；而右边的伶人则略少于左边，但身条都比左边的要高大一些，想来这些便是原公主府的伶人了。

“凭什么？你要不要回头看看有人出来替你辩论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上来冲我嚷嚷，你改明儿被人当枪用了都不知道！”严明月早上特意多吃了一碗饭，此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一把抓在那少女的肩上，逼着她回头往后看，对于这种混不吝的青春期少女来说，快速找到爆发冲突的主要人物，是最快熄灭冲突的有效办法。

少女回头，才发现身后竟无一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不禁有些羞恼道：“画棠，我刚刚就是为了你才跟那帮贱人吵起来的，你也应该帮我说几句！”

画棠与严明月对视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小声哼哼道：“琴色，我觉得这人说得也有些道理，不如先问问她是谁？”

此言一出，众少女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到严明月身上。

陡然从一名戏曲学院的学生变成顾府的戏班主管，饶是严明月功夫再高，此刻也不免有些紧张，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

“我姓严，名明月，你们叫我姐姐便好。我是你们主家顾二爷派来的戏班管事，以后都得给我乖乖听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

经过刚才这一出，严明月也不敢学后世的老师直接进行爱的教育，只能是先尝试大棒加甜枣，对于这些没念过几年书，身上有种近乎天真的兽性的少女们，她选择先给她们一棒子。

少女们顿时议论纷纷，右边公主府的伶人当中也选出名代表上前对严明月行了一礼，恭敬道：“严姐姐，公主昔日赐我名唤风栖，刚才听了姐姐所言，我们还有一点疑惑。”

严明月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顾二爷可有吩咐，说我们依旧是自主行事，还是也听姑娘的？”

顾云归当然没说，不过为了便于以后管理，严明月还是决定撒个小谎，她复点了点头。

可谁知那风栖指着满院子的瓜子皮道：“我们自然是对姐姐心悦诚服，可姐姐，那也请您为我们评评理，您看看这一院子的瓜子皮，明明不是我们吐的，却要我们收拾干净，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严明月走至众人中间，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瓜子皮，道：“确实如此。”

风栖点了点头，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傲气。

“所以明知自己的嗓子是要用来唱戏的，连基本的克制都没有，净吃这些上火的东西，今后我看着院子里也不用嗑瓜子了，让我再次在哪里发现这类东西，我就罚那个屋，或者承包了那片花园的人的食物。”

风栖脸上的傲气瞬间凝固在脸上，她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严明月好好教育教育那帮经常以顾家人身份自诩的戏子，没想要把她们自己的爱好也搭进去呀。

是的，自打公主府将她们遣送至顾府后，便一直没有再叫她们去登过台。

心中的傲气早就被一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磋磨干净，这院子里一十六名伶人无一不是在最心高气傲的年纪被困在了这一隅小小的天地中。

“你们可知二爷为何派我来？”

严明月卖了个关子，众女齐齐看向她。

“就是因为昨日二爷去戏楼看了一场戏，你们都知道名旦娇仙儿吧！其实也不过尔尔，你们只是一时遇到了挫折，作为顾府的家养伶人，府上总有需要你们的地方，到时候顾大爷和长公主也好，或者顾二爷也罢，一看你们的根本不爱惜自己的本钱，功底退化到不成样子，该怎么想？到那时才是万劫不复！真正的万劫不复！”

严明月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说得院中众女面红耳赤，纷纷低下了头。

尤其是为首的琴色，几乎是将小脸要扎进地里去了。

严明月见大棒给的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执起她的手，对众人继续道：“今天这事儿，我便先不追究究竟是谁弄得了！你们去拿着簸箕与扫把来，我和你们一起打扫干净，明日我还来这里，就要开始正式练功了！”

众女齐齐称是，琴色跑的更是飞快，拿着工具低着头，脚下扫起一片扬尘。

待扫完之后，严明月又向孙氏要来些点心与茶水，更将这些少女们收买的团团转。

在第一天里，严明月并没有直接教她们如何开始练功，反而是坐下来与她们一起好好聊聊天，认认人，通过聊天的方式，把这些少女们近两年中产生的抑郁排解出去。

中午孙氏领着伙房厨娘们来送餐食的时候见她们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还不由得大吃一惊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日薄西山了，琴色是她们当中胆子最大的，试探性地勾了勾严明月的小拇指，小声哼哼。

“姐姐，你明日还会再来的吧！”

严明月拍了拍她的手，语调温柔，“来，都来，既然顾二爷已经任命我为戏班总管，那我就要对你们负责到底，咱们一起排一出漂漂亮亮的戏，给顾家的主子看。”

在众女不舍的目光中，严明月关上了院门，在季管家与孙氏的陪同下共同到了正门。

时间掐的刚刚好，顾云归下班回家的马车停至门前，里面的人却并未出来，严明月立刻心领神会，拜别二位管家，迅速爬上了马车，与车夫继续挤在一起。

“今日如何？”

车厢里传来声音。

“她们——都还不错，二爷相不相信我可以把她们练出来？”严明月忽然想卖个关子。

顾云归哼笑一声，心情似乎不错，道：“那就暂且让你试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