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冲天 第3章 第 3 章

锵——一声镲响，下半场开演。

饰演刘妈妈的老旦战战兢兢，一开嗓便破了音。

然而严明月一亮相，便叫众人眼前一亮，她妆造虽然简单，可三两下就将少女的灵动展现的淋漓尽致。

“哎呀，刘妈妈快请进——”

少女顾盼神飞，一举一动之间竟将老旦也带入戏中。

二人一唱一和，很快惹得台下的听众前仰后合。

即使身处异时空，唱着与后世相同的一台戏，严明月竟意外的找到了一丝存在感。

吴大监掀开盖碗，沿着杯壁啜饮一口，道：“想不到顾小友府上竟藏着如此妙人，不如顾小友愿不愿意割爱，开个价如何？”

顾云归笑着婉拒道：“不瞒大监，这女子是我近来新宠，实在是舍不得。不过我顾府在京中养着一支从南方买来的戏班子，个个擅长水磨腔，与京中常见的折子戏相比，别有一番风味。改明儿我给大监送两个最出挑的过来，大监意下如何？”

吴公公脸上笑意未变：“你倒是有心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匆匆入内，径直上前附在吴公公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起身匆匆离去。

两人重新回到包间，魏子烨问道：“为何不将那女子直接送给大监？这样也算一举两得。”

顾云归解释道：“既然吴大监向我要人，那就说明严明月必然不是他那边派来的人，否则以他的掌控欲，怎么会对此事毫不知情？”

魏子烨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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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明月一曲唱罢，施施然下台回到包厢，她向顾云归福了一礼，轻声道：“二爷，我唱完了。”

顾云归向魏子烨示意过后，带着她离开。

严明月仍旧和车夫一起挤在马车外侧，午后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当马车转过街角时，一条细绳突然从马蹄下抬起。

严明月还未来得及提醒，疾驰中的马蹄便被绳子狠狠绊了一下，马匹失控，瞬间前蹄高扬，向前爆冲。车夫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紧缰绳，却叫两匹高头大马在疼痛中愈发慌张。

马车剧烈颠簸，严明月死死抓住车门上的铜环，好不容易一掌拍开车门，对着里面脸色煞白的顾云归道：“二爷！马被绳子绊了蹄子，受惊控制不住了！”

顾云归一只手紧紧撑在车壁上，用另一只手从座位下掏出一把短刀塞给严明月，紧绷道：“快割断缰绳！”

严明月握着这把削铁如泥的短刀，有些不知如何下手，眼看两匹惊马越跑越快，即将撞上前方的高墙，即使马匹能侥幸逃脱，可剧烈的冲击力也会让车上三人必死无疑。

她单手扶住车辕，来不及细瞧便挥刀砍向车与马的连接之处。

刀刃还未彻底落下，熟料车夫竟反手过来夺刀，刹那之间，严明月凭着本能将刀尖狠狠刺出，温热飞溅到了她的脸上，铁锈味顺着鼻腔直击大脑，让她迅速清醒。

严明月咬牙挥刀，斩断缰绳，失去牵引的马车轰然砸向地面。

车夫的脑袋一下子重重磕在地上，立刻晕了过去。

严明月也只能勉强调整身形，防止撞到后脑。她不由得瞪大双眼，眼瞅着一道人影向自己的方向飞来，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却差点没被砸到吐血。

好沉……

男人的重量几乎要压断她的肋骨，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吐到对方身上，严明月强忍下喉咙间酸水，艰难道：“二爷，您先起来……”

顾云归同样被摔得七荤八素，但是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还有危险，他迅速起身，一把拎起严明月道：“跑！”

两人跌跌撞撞往巷口奔逃，突然从两侧高墙上跳下四名蒙面强盗，个个手持朴刀，无言地向二人围来。

“刀给我！”顾云归伸手。

情况危急，严明月不疑有他，急忙将刀递给顾云归，自己则紧紧贴着墙面，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顾云归持刀冷笑，面对照着门面劈来的刀锋，他侧身一记狠踢，正中大汉手腕。

大汉吃痛，手中朴刀险些落到地上，怒吼一声：“兄弟们，上！”

眼看四口大刀裹挟着腥风攻来，顾云归身形似鹤，生生扭出一个旋子，险之又险地避开。

两次杀招皆被这人躲过，为首大汉恼羞成怒，一边复挥刀猛砍，一边示意同伙活捉严明月。

眼看顾云归那边陷入缠斗，严明月心急如焚，脑中快速盘算着如何自救。

慌乱间，她踢到半块青砖。

严明月急中生智，抄起青砖，用尽毕生的力气朝着强盗的面门砸去。

强盗一时不察，竟真被严明月命中，他惨叫着捂住迸血的面额，朴刀也随之脱手落地。

严明月脚尖一勾，将朴刀握在手中，闪着寒芒的刀尖冲向另一名壮汉，威胁道：“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捅死你！”

另一个壮汉狞笑着逼近，“小贱人还挺凶！看我怎么剐了你！”

眼看钢刀高高扬起，千钧一发间有一抹泛红的银色从壮汉胸口透出。

扭头，竟是顾云归飞出的短刀。

壮汉的嘴几度开合，可他的肺部被捅穿，只能从喉头间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随即倒了下去。

严明月这发现，顾云归已将其余三人悉数毙命，不过他自己也受了伤，正捂着渗血的肩膀，单膝跪在地上。

她连忙上前扶起顾云归，“二爷，我们快走！”

顾云归借着严明月支撑起身子。二人不敢多停留，直奔巷口。

幸运的是，失去缰绳的马匹正在不远处啃食路边的植物。

顾云归的肩膀使不上力气，虚弱问道：“你会骑马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二人翻身上马。

身后男人滚烫的呼吸拂过脖颈，温热的液体渗入后背衣衫，严明月在顾云归的指引下策马狂奔，一路疾驰至顾府。

门房见顾二爷竟受了伤，登时大惊失色，连忙招呼人过来将顾云归抬回卧房。

一时之间，顾府上下忙成一团。

严明月趁机拉住浅碧，小声地将今日归途中的遭遇告诉了她。

浅碧面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吩咐人迅速去将车夫尸首找回，又叫来郎中诊脉，检查一下严明月的伤势。

不多时，数名家丁抬着蒙了白布的担架来到主院。

严明月觉得那人十分眼熟，再仔细一看，竟是那名车夫。

车夫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如果不是胸口还有些微起伏，几乎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顾府的郎中不知道准备了什么腥臭至极的神药，一碗下去，竟真叫那车夫慢慢转醒，深红嫌恶地捏着鼻子，命人将车夫抬进顾云归的卧房，说二爷要亲自审问。

严明月也被叫了进去。

顾云归脸色虽仍苍白如纸，但已恢复了些精神，呼吸也缓过来了。他披着外衣坐在太师椅上，那车夫像破布一样被人随意丢在地上。

顾云归用鞋底一根根碾过车夫的手指，语调冰冷，“谁许了你多大的好处，能叫你背叛我？”

那车夫发出痛苦的呜咽，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目，却又因为剧痛像个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顾云归示意家丁摁住车夫的四肢，厉声道：“现在知道疼了？既然知道痛苦，又为何要出卖我的行踪？说！”

那车夫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响，嘴里一片血肉模糊，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舌头居然被人活活割掉了。

这车夫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线索至此中断。

顾云归命人将这气数无多的车夫拉到城外随意扔了，他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正欲吩咐屋内众人退下。

严明月被刚才那番场景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脖子，突然注意到旁边的丫鬟哆嗦的比她还厉害。

她试探性地拉住对方的手想要安抚一下，却无意间在对方的掌心中摸到了一个圆筒形状的硬物。

“这是什么？”

严明月下意识选择相信顾云归，后者果然也心领神会地起身，快步走上前，一把扯过丫鬟的手，果不其然在对方手里抠出一个小拇指般大小的竹筒，里面装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细绢，上面用蝌蚪大小的字迹记录着顾云归昨日的动向，无论是他命人将严明月抬进府中这件事，还是昨日他吃了什么饭这种细节都被清清楚楚的记录其上。

“好啊！好啊！”顾云归怒极反笑，“我堂堂顾府竟然真的成了筛子！”

家丁纷纷上前，想要扣住那丫鬟的肩膀，后者嘴角竟然溢出一缕黑血，旋即瘫软在地，竟是服毒自尽了！

一时间顾府竟接连丢了两条人命，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顾云归负手与严明月对视，眸光冰冷。

严明月急忙解释道：“二爷，我原意是看她抖得厉害，想安慰一下她，却没成想……”

顾云归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经历完这桩桩件件的事，也许严明月真是上天叫她晕倒在自己门前，若是没有她，恐怕自己早就命丧黄泉了。

“我知道，与你无关。”顾云归沉思片刻，缓声道：“明日起，你便去顾府主宅掌管戏班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