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祠堂,不是按着原路返回,而是绕到了山庄旁山的另一侧。
这边也有几户农家,但到底是冷清了许多,大部分宾客都是从别处来的,路上随处可见停驻的马车。
江浸月在一个同样圆筒型的院子外下了轿。
不知是那白华不愿,还是在这边只有拜祠堂的环节,她没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经历夫妻三拜。
她直接被带到了洞房。
外边宾客已经落座,觥筹交错间是兴致满满的嬉闹声。
江浸月终于如愿将盖头扔到一边。
她悄悄把窗户开了个缝,只见婚房后面竟是一处僻静的小园林,大概是人都在前院后厨忙着,这里没人经过。
原以为那要娶她的白华是个老色魔,没想到祠堂三拜时,他竟然没来。
要么是他也对这桩婚事不大满意,要么说明他是个视祖宗礼法不顾的混蛋。
无论是那种可能,江浸月都觉得自己没有义务留在这儿等他。
师尊曾教导过她,两相谈判,被动等待只会让己方落入下风,不如挑准时机主动出击。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主动出击的事就是——给自己觅食!
头上的簪钗十分拘束,她在铜镜前最后欣赏一下余婶的手艺后便全拔了。
婚服婚鞋束手束脚,幸好这屋子应该不是新房,而是由客房改造,床旁的柜子里有几件便衣。
江浸月换上便衣,一根簪子随便挽了头,又拿起木棍支上窗口,翻身便跳到了外面。
这园林不大,一个假石山立在中间,一池水环绕,有条小路直通对岸,岸边分为竹林和花苑两部分。
江浸月先钻进了竹林,树林细密,随风摇摆,此刻明月高悬,颇有一番雅意。
但竹林紧挨一间独立的柴房,再往外就出了院子。
她又进了花苑,花苑里碧树开路,石山为界,标出了许多个地方。
江浸月一边走一边感叹这院子真大,竟在里面还能修建这么多亭子木屋。
几经波折,她终于找到了后厨。
前院的觥筹交错声再度传回耳际,江浸月这才知道自己是绕了多大的圈子。
穿过圆门,各个仆从婢女的身影便出现了。
她刚探出个头,便被一个身材宽硕的中年女人揪了出来。
“前院这么忙,你跑到葳蕤园偷懒是吧?”
“哎呦,疼疼疼!”
江浸月被揪住了耳朵,来人力道之大,她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者竟挣脱不开。
“知道疼,就赶紧给我干活,别想着偷懒。”
她捂着耳朵,怀里被塞进一个硕大的框。
“去,把菜摘了去,洗好了送到张婆子那炒菜。”
胖女人拽着她边走边讲,讲完了就把她往旁一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模样机灵的姑娘在旁边悄悄看了全程,等胖女人离开就赶紧凑到江浸月身边。
“你是谁家的?我叫巧喜儿,原姓王,是刘家庄的。”
“我……你就叫我月牙吧。”
江浸月支吾着说不出来,只得赶紧转移话题。
“原姓王?那你不是奴籍,为何又要跑到这来当婢子?”
她看这姑娘举止确实活泼,肩背挺直而厚,像是长时间做农活,而非弯腰驼背的婢女模样。
“你…难道是奴籍?可是这儿附近不就只有两个庄子吗?难道你是……”
巧喜儿一脸惊诧,但见她惊诧过后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竟换上了一脸了然的面孔。
“那姐姐,我今后就跟着你混了!姐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江浸月只怕说多错多,便含糊着说刚来不久。
这巧喜儿也“上道”,连珠炮似的将最近发生的事和她讲了。
原来,这院子白华从没住过,一直以来都是庄主雇了人来打理。
直到七八天前才扩大招人,来打理院子。
巧喜儿父母为农民,近几年来给家里添了几个弟妹,为了几两碎银,便把巧喜儿也塞了进来。
进了这院门,她就是奴籍了。
但就如她所说,这一带只有凤巢山庄和白桦山庄两个庄子,奴籍的人不多,都是伺候一庄之主的,没什么转卖,地位也没那么下贱。
相比巧喜儿这样后来的,有一批人则更惨。
在最初院子刚落成时,许多人家听说院主人和庄主是一脉,又是远道而来的仙长,庄主为此还特地建了个庄子,便将孩子托关系塞了进来。
奴籍又怎么了,每月月例钱加起来比常年务农挣得多多了。
凤巢庄主的院子里,奴仆皆有特制的衣裳穿,那这新建的白桦山庄,定也不会差。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谁想到这白桦山庄的庄主竟根本没现过身。
刚修好的院子空了一年,庄主裁人又减月例,进来的苦兮兮,被裁出去的也只能认下这冤大头,白花了银子。
分出来的白桦山庄无主,便成了依附于凤巢山庄有名无实的存在,之前大家为此分地又画界的,闹了很久,都成了一场空。
直到近来,这仙长突然为了婚事又要住进来了,大家不长记性地又纷纷把孩子往里塞。
这其中巧喜儿的父母算是误打正着,他们只当巧喜儿累赘,虽然能干活但脾气暴躁,没人愿用彩礼换,就只能便宜地扔到这院子里来,赔就赔了吧。
巧喜儿却以德报怨,称自己会把省下来的月例交给二老。
江浸月一边洗菜一边听,听得心里不太好受,胃里更是不好受。
终于腹中轰轰响,打断了对面巧喜儿的滔滔不绝。
“姐姐你饿了,怎么不早说呢?”
你也不让我说啊。
江浸月一脸苦笑,她本事想在巧喜儿这儿套听一些消息,没想到这对话一开启就没完了。
巧喜儿也确实讲得栩栩如生,把她听入迷了,什么主动出击的计谋,全都抛之脑后了。
正好一大筐菜也洗完,她们一起把菜交给了张婆子。
巧喜儿眼神示意,一人端了一盘菜就往前厅走去。
行至小道,她一把拽住江浸月的袖子,绕到了石山后面的空隙里。
这后面的空隙不大不小,侧侧身子正好能过,只要把菜举高点,上面的空隙也足够一个菜盘子稳稳当当地通过。
两人绕到了后院,找准时机钻回了花苑。
“这石门说是要堵上了,以后都不能过了。”
江浸月狼吞虎咽地嚼着牛肉就馒头。
牛肉是炖好后沥汤盛在盘子里的,放到嘴里软烂多汁,美味非常,一点也不噎人。
“为什么?”
她一口贪太多,咽不下去,一时连礼仪都忘了,嚼着饭话就问出了口。
“后院,可是直通新夫人的婚房,那位仙长不愿住主卧,就把客房改了,怕我们这些丫鬟爬床呗。”
江浸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别说那王婆子一眼就把你揪出来,就连我一进后厨的院子,都只能看到你呢。”
王婆子就是一开始揪她耳朵的那个女人,听说本是练家子,在庄主身边久了,不是凡人,有些修为在身上。
江浸月听不懂巧喜儿的话,只当是简单的夸赞,对着眯眼笑了笑。
“姐姐,不是我说,今日新人去祠堂,我也溜进马车,跟上了。”
巧喜儿放下手中馒头,眼中精光愈盛。
“你猜怎么着,拜祠堂时,新庄主没现身呢,让新妇自己一个人拜完了祠堂。”
江浸月咀嚼的动作慢了慢,巧喜儿以为她是感兴趣:
“要我猜,这新庄主**不离十对新妇不满,姐姐你长这么漂亮,万一被看上,以后少说荣华富贵一生,没准还能获得仙缘,以求长生呢。”
怪不得一开始就这么殷勤,原来打得是这个算盘。
江浸月无奈地笑了笑。
仙缘?长生?小丫头还不知道,外界已是妖魔肆虐,仙门早已如春花尽数凋落。
而这灵谧境里的人之所以还能偏安一隅,还要拖一个魔头的福。
虽说有魔头承诺,但妖魔向来变化多端,不讲道义,这里的平静,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冲巧喜儿摇了摇头,专心吃菜。
见她不为所动,巧喜儿不甘心,只当她是还没想好:
“姐姐,庄主再不讲情面,今晚也说不定会去见一见新妇,若想见到他,你的机会只在今晚了。”
“那我若是见不到呢?再者就算我见到了,庄主也看不上我呢?”
江浸月也不反驳,只顺着巧喜儿的话说。
“那也无妨呀!”
巧喜儿一拍大腿:
“若是庄主没来,那新妇定然不好受,心中有苦又饿,我们可以接机讨她的欢心。”
“说实话,我觉得庄主依然不住这院子的可能性很大,这样一来,这庄主夫人才是实打实的主子,伺候好她我们也能富贵。”
“若是见到庄主,我觉得他不喜欢姐姐的可能性很小,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巧喜儿兴致勃勃,一说就停不下来。
只是正值此时,外面突然吵闹起来,一众仆人的身影略过花苑和后厨衔接的圆门冲向前院。
巧喜儿被吸引了注意:
“外边这是怎么了?姐姐快随我去看看!”
她走得着急,没注意身后停驻的人。
江浸月望向产生骚动的方向,眉头促起。
她好像听到了哭嚎声。
不能这样直接前往,她转身决定先回婚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