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照宫灯 第6章 第六章好运气的千雪

告别了外院粗使杂役的寒风冷雪，千雪踏入了成国公府采买处的地界。

这里位于外院与内宅的交界，位置敏感又便利。几间规制严谨的排房连成一院，最大的那间门口挂着“采买处”的朱漆牌匾，挨着它的是“账房”的牌子，显然是便于核账对接。

院侧一角设了个小厮值房，靠近一道通往府外巷子的侧门，方便货物和人员进出，气氛明显比外院那边规矩森严得多，也透着管事之地应有的那股忙碌精明劲儿。

冯娘子脚下生风，径直将千雪带进了最大的那间排房。这是她的地盘。冯娘子往正中木椅子上一坐，自有小丫头立刻奉上热茶。

她睨了一眼垂手肃立，低眉顺眼的千雪，随手从旁边高高的账本堆里抽出一本相对不那么厚重的册子，“啪”地一声扔在千雪面前的桌案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千雪是吧？”冯娘子的声音带着考校的意味，不再有方才在郑妈妈面前故意抬举的那股子夸张，“既把你从那厨房地界要过来，说是能认得几个字……那就让我瞧瞧，这上面的字，你可识得？”

千雪抬头，目光落在封皮上《市价簿》。心中微动。

这是采买处最核心，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簿籍之一，记录着都城各类瓜果蔬菜，粮面米油，杂货山珍的实时行情价。

想在这里立足，藏着掖着绝非上策，尤其这位冯娘子看着就不是好糊弄的。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决定适当展露价值。伸出手，恭敬地将账本翻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纸张陈味扑面而来。上面的字迹是不同人写的，或工整或潦草，但对她这个“穿越者”而言，辨认并不困难。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假装认真辨认了几行，然后指着第一页中间一处记录，“粳米一石，市价纹银二两八钱五分。来源，东市金满仓粮店，二月十七日询。”念完，又翻了两页，指着另一处更潦草的记录，“时鲜，初春新韭，昨日南市码头货船刚抵，上等品，斤三十文钱。记录，李四。”

她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意思表达准确无误。冯娘子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她本只想试个简单名字数目，没想到这丫头念得如此顺畅，连货源地，时间和记录人都一起认了出来？而且这语气……竟不似一般粗使丫头那种胆怯含糊，隐隐透着点条理？

“嗯……”冯娘子放下茶碗，探究的目光更深了，“不错，连人名都认得。看来是真识得些字，不只认个筐笼。”

她顿了一下，“光认得字不算本事，采买处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数目！这上面的钱粮数目，你懂不懂？”她手指点着账本上一串串数字和银子，铜钱的标记。

“奴婢明白。”千雪依旧垂着眼，“纹银，两，钱，分；铜钱，文，贯，吊。数目关系都知晓。”

冯娘子挑眉，“哦？那你看看三月十二这页，黄瓜市价一项，时鲜青皮黄瓜，……斤……二十文？中间那字模糊了，是‘五斤’还是‘三斤’？”她故意点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记录。

千雪凑近细看，那“斤”数确实有些不清，“回冯娘子，此处墨迹洇开，确实有些难辨。不过，联系上下文看，前一日黄瓜刚上市，价贵，记的是‘三斤/二十文’。此处笔迹与后两日‘五斤/十五文’的字样不同，且这‘五’字的写法……此处更像撇捺稍连的‘三’字模样。奴婢推断，这里应是‘三斤，十四？文？’这‘十’后面像是还有一点，‘四文’？或‘十文’？奴婢不敢十分确定，但三斤应是对的。”

冯娘子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精光闪烁，语气不再是试探，而是充满了挖掘宝藏般的热切，“好！很好！心思倒是细！”她盯着千雪，一字一句地问，“那……算盘呢？你可会打？”

到了这一步，千雪知道最后的藏拙已无必要。她迎上冯娘子的目光，清晰而肯定地回答，“会。奴婢会打算盘。”

“当真？!”冯娘子霍然站起，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巨大惊喜！一个粗使丫头，会识文断字，会辨账目，居然还会打算盘？！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现成人才！捡到宝了！这次真叫自己抢对了！

“虎头！”冯娘子喜得声音都有些发飘，立刻高声召唤她那得力小跟班，“快去！到隔壁账房！立刻去请绿萝姑娘抽个空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快点！”

虎头应了一声就跑没影了。

冯娘子激动得搓了搓手，来回踱了两步，看千雪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好丫头！好丫头啊！真没想到今日捡了这么个宝贝！”

她走到千雪面前，语气变得热络了些，“等会儿账房的绿萝姑娘过来，你就跟着她！以后就在她手下做事，好好学！账房那些活儿，门道都在她手里捏着呢！”

千雪恭敬应下，“是，奴婢明白。”心中也掀起了波澜。

绿萝！是账房里拔尖儿的大丫鬟！算账点银是一把好手，连冯娘子都要尊称一声“姑娘”！

冯娘子难掩得意，坐下喝了口茶平复心情，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感叹和急迫，“绿萝那丫头，是二小姐从小看中的人，定了要给她做陪嫁的。二小姐六月就要出阁了，她到时候铁定跟着去。这不，账房正着急寻个能顶事的生手来接她的位置呢！你这本事来的是时候！真真是时也，运也！好好干，前途就看这一下了！”

这番话，彻底揭开了冯娘子急切抢人背后真正的布局！她不仅看中了千雪此刻的用处，更瞄准的是账房里即将出现的那个关键空缺！一个能识字，会算账，懂盘算的人，正是填补绿萝离岗的最佳人选！

千雪的心猛地一跳，看来自己还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