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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风骨 第28章 女诫

作者:Ms林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9 02:08:53 来源:文学城

曹植像是话中有话,可崔缨故作听不懂,于是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啊?”崔缨有些茫然地回头。

曹植却又笑了:“我是说,上回我送你的组玉佩,也有好些时日没见你戴了,便提醒你一回,那系佩的缨带子,须系牢一些!”

“哦……”

崔缨抱着双腿,垂下眼帘,神情再次黯淡下去。

“四哥可知,为何明明是公子晏做错在先,我却受罚最重吗?”

曹植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绕到雨亭案几旁,端坐下来,慢悠悠地从案底抽出火折子和一盏铜油灯,不一会儿,雨亭便被豆子大小的灯光点亮了。

而崔缨,也渐渐看清曹植的脸庞,看得清他今日穿着深色的直裾。

“你素来与我二哥走得近,何不去问问他呢?”曹植浅浅笑着,用手掩风,只顾埋头照看自己的灯火。

“……”

崔缨不知他是何用意,偏要再问:“四哥以为,三日前缨儿府前举止,何如?”

“有勇无谋,匹夫之举。”曹植说得风轻云淡,毫不犹豫。

“怎么?你也觉得我不知礼教,野蛮粗鄙么?”

曹植沉默了半晌,语重心长地说道:“崔妹妹,礼教繁缛,于今世已难适用,然孔孟之道犹可循之以修身,譬若仁孝,为人子者,实不可忘。”

曹植见她不为所动,继续分析道:

“父亲常同我说,‘不期修古,不法常可’。所谓当下行仁,是教阿缨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伤人。你有些言辞委实刻薄了些,虽贪得一时口快,却徒留口实,未若冷静思量,诱那何晏自失其言、自毁其行。

“那日大堂,母亲高坐于上,你纵然无错,也不可急躁莽进,据理力争;而尹姨娘几句唬人的话,你反倒放在心上,泄落了中气。即便后来抓伤了人,与你阿弟被撞伤仍是两回事儿,却被你弄得不清楚。

“何晏德行有缺,本是理亏,何不寻母亲相助,向姨娘要得一番赔偿?既可是财物,亦可是登门谢罪。当堂对质下,自可使凌弱者屈从。”

崔缨并不笑话曹植是理想主义,只是颇觉稀罕地问道:“四哥竟不觉得,缨儿身为女子,不该如男子一般刚强吗?”

曹植闻言,哼声一笑,目光投向亭外雨景:

“凡为人者,贤字当头,何分男女?阿缨不闻古之贤女,亦有炎帝少女,慷慨复仇,衔木沧海乎?不闻缇萦救父,勇言上书,强胜男儿哉?不闻女休任侠,当市杀讎,不惧白刃邪?如此乱世,更当效关东苏来卿,壮年刚烈,身没垂名也。仁与礼,贤与德,全在善之本性,而不受世俗所拘。”

崔缨闻言颇为动容,心中隐约已寻得那与古人封建观念和解之法。

她又细细揣摩曹植所谓的“贤”字,他的“贤”似乎与这个时代的“贤”不大相同。

“缨妹妹,‘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啊。”曹植盯着她的眼睛,莞尔道。

崔缨的脸庞挣脱了泣痕的束缚,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犹豫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贤女既有仁、有孝、有义,礼也不当弃……适才,缨儿直呼了四哥的名讳,还望见谅。”

“诶——”曹植一本正经地摆手笑道,“我也敢直呼何晏大名啊,皆为同辈,何必在意?威仪繁重,反成羁绊,大礼岂可为小节束缚哉!”

崔缨点头称是,蓦然想起阮籍那句“礼岂为我辈设也”。正当她出神之际,身后忽又传来曹植的声音:

“如何,现下心情好多了吧?”

崔缨抿嘴偷乐,旋即却又敛起笑意。看着亭外雨点渐小,她的心逐渐回归宁静,于是长叹一息。

“我讨厌雨。”她认真的。

曹植却不以为意地随口接上:“雨本身并无对错,你讨厌的,只是和雨有关的记忆。”

“……”见她缄默不语,曹植也仍旧挽臂安坐,作赏雨状。

“这数月以来,你究竟在害怕着什么呢?”

曹植突然发问,问得崔缨措手不及。

他怎么知道她在“害怕”?

“病愈后,你一见到我们这些公子,便绕道而行。白日里,要么久居房中,要么人前阴郁,与那日邺水边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我实在想不出是何等缘由,令你变成这副模样,又或许,你崔缨本就如此模样。

“关于你的身世,关于你的过去,我知道非礼勿言,故而不曾刻意问过你。直到前日你将何晏痛揍一顿,我才明白了——崔妹妹,你原是不喜欢这里,你想回家。”

“……”

听完曹植的一席话,崔缨面向幽暗处,默然垂泪。

零雨迷蒙,我心实悲。

倚着孤茕的亭柱,撑着疲惫的双眼,伤神地望向雨中满园夜色。她知道,亭后池塘里,定有在雨中零星散开的浮萍。

泛泛渌池,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随风靡倾。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曹植啊曹植,你为何不像别人一样,教我忘记我原有的“家”呢?

崔缨沮丧地将湿透的裙摆上拧干,抱怨道:

“你知道吗?我不属于你们这里的。”

“既来之则安之。”

“我从前有许多亲人和朋友,如今都找不回来了。”

“‘故人’既已为陈迹,何必自伤,多忧何为?‘故人’成尘,犹有‘新人’,恰若春风,吹走冬雪,带来新生。当今天下纷乱,红颜女子,若无父兄为恃,何以立足?”曹植沉浸在自我诗意脱口文章中。

崔缨回头看着他,紧咬牙关。

“我……很想念我的父母。”

“吾翁即若翁,吾母亦为汝母。”

少年嘴角轻扬,语气很是坚定,眼中若有星辰,将黑夜点亮,较豆灯更为夺目。

崔缨嗤嗤地笑了,带着三分讽讥。

倘若眼前之人是曹丕,他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吗?

“那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你辛苦了。”曹植轻飘飘地说道。

心痛难忍,崔缨却仍假笑道:“尚好,尚好,外间世界,终不及你们曹家精彩有趣!”

曹植捧灯近前:“看来我猜的不错,确实是有人欺负过你。”

崔缨见他已把话说到这,只好将数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坐在曹植身侧,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曹植听后,比崔缨想象中的要冷静:“其实啊在我看来,要对付何晏这种小书生,并不难。首先,妹妹你自身要有与之抗衡的勇气,此乃前要。有人凌辱你,若不回击,他只会变本加厉。其次,武夫以勇决胜负,文客自有文斗之法。抓住此人性格弱点,并‘投其所好’,让他吃上点苦头简直易如反掌。”

“何晏的弱点是什么?”

“贪财好色、攀附权贵、油嘴滑舌、汲汲名利、浮华夸饰、空谈而不务实、自尊心极强……这些都是啊!入府那么多月了,你难道还看不出么?”

崔缨闭口不言,不自觉地将自我代入了曹植这众多批判性的词汇中。

因为她知道,浮华的本质其实是自卑。

她也极度自卑自负,以后会因为自卑,渐渐虚荣,继而演变成华而不实之人,最终跌入骄奢淫逸的堕落深渊吗?

崔缨实在不敢深想下去。

只见曹植抚颔,作沉思状:

“人以文为鉴,文反照人影。何晏作文浮浅,巧累于理,却好诋诃他人文章,掎摭古人著述利病。若你能当众揭穿他最自傲的才气,那才算真正的诛心反击!至于具体践行之道,便要阿缨自个儿参悟了,我只能点到为止。

“再者,便是说回适才我与你提及的‘仁孝’。要想在公府中立足,单凭自身清雅并不能够,犹须孝奉双亲,恭兄友弟,受过庭之训,蒙萱堂之熏,与玉枝相友善,同棠棣为睦邻……

“最后,便是阿缨你要心性阔达,改掉多思爱哭的毛病。最好能敏于事理,惠晓世事,修德尚贤的同时能敛翼戢羽,谨言慎行。切莫心气浮躁,趋慕虚华,流连府中旖旎富贵风光而惰学业,耽于安乐而弃师保明训……”

……

那天,曹植真的说了好多好多话。崔缨真的知道他都是在为我着想,可她听着听着便不愿听下去。因为她隐约觉得,曹植是在为自己描绘,一幅理想中的娴淑女子丹青。

但崔缨仍然无比开心!

因为这些话,都是曹植对她崔缨说的!

对!单是给她一个人的!

“既来之则安之”,曹植说得在理,前世万般难堪,皆已作古。今生今世,她只有崔、曹两家可依了,为什么不选择忘记从前,重新开始,重新“做人”?

崔缨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真正清醒,也许世上本无真正的清醒,她只是不愿停留在原地。可不论将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她不能再浪费光阴。

她知道,不管下多久的雨,不管他们在雨亭里停留多久,总会等到雨停的时候。彼时若再不抓紧时间好好珍惜,赶紧前往可以遮风避雨的楼宇,那便是自己的过错了。

尼采说过的,每一个不曾翩翩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如今就有这样一位翩翩君子,有着惊鸿的舞姿,愿意指引她向着光明走去。

此时亭外风起,细雨连绵,雷声不断。雨势虽小,却并无减弱的趋势,且天边又开始汇聚新的云团。小崔缨扶着亭柱起身,伸手接过檐下雨滴,也不顾曹植的惊异,提起裙摆便踏下石阶,闭眼尽情沐浴在这场夜雨中,自由徜徉在亭外碎石道上,舒展双臂——这雨中藏着,好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啊!

“喂!雨还没停呢!”曹植在她身后呼唤。

“吾心阴雨已停,何惧人世风雨?四哥,你且好好读你的诗书吧!缨儿可要回去睡大觉喽!”

小崔缨仰面与春雨接吻,高扬衣袂,笑个不停,笑得癫狂至极。

“淋雨归去,可休教母亲瞧见了,否则,又该当受堂审之罚喽!”

身后亦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小崔缨回首望向亭中伫立着的少年,只见他双臂环抱,站得笔直,好似一棵松树栽在亭央。

她用力挥臂,大声笑道:“曹植,谢谢你!”

拂袖转身后,她又悄悄补了一句:

“今后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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