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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风骨 第1章 楔子

作者:Ms林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22 16:50:46 来源:文学城

第一卷孤儿行

“植妻衣绣,太祖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

——《魏晋世语》

崔缨饿了很久,冷了很久,睡了很久,也痛苦了很久。

久到已分辨不出白天与黑夜。

双唇开裂得跟冰花似的,眼角悬着泪珠,眉梢还有经年不愈的疮疤。除了浑身发颤,好像小腹还有些旧伤,忘了是谁踹的,只是好疼,疼得她一直哭,哭着喊妈妈。

可房间里没有妈妈。

只有鬼巫样的几个老妇围着她,给她梳洗打扮,洗干净灰扑扑的小脸蛋,说着温软的祝福的话,扶着不省人事的她,穿好玄纁风格的嫁衣,等眉心一点红落啦,便抱着她放进四角红帐里啦。

“好姑娘,袁家的祖宗保佑你,陪嫁的好姑娘——”

小小的崔缨,此时此刻睁开了眼。可头顶盘踞的,全是夹着肉纹的狰狞的笑脸。她们忘记了自己的性别,也忘记了,年轻时的来路,有多辛艰。

老妇们阖门出去,崔缨一侧过头,便有一张跟她长得极像的小巧的脸,面色惨淡,宁静安详,下唇点着极浓的红。她跟崔缨睡在一起,用的同个玉枕,她跟崔缨一样,也穿着象征喜庆与幸福的红嫁衣,只是浑身枯瘪已流干了血,薄薄的衾被好像怎么盖,也盖不住她冰冷的小身躯呢。

小崔缨到底是被这个干尸小女孩吓得哭红了眼,她跌落软榻,胡乱惊恐地在冰凉的地板乱摸,却摸到身后一副黑漆漆的棺材——她顿时头皮发麻,目光呆滞,独对眼前这般地狱光景。

屋内烛火通明,红幔高挂,呼啸的朔风吹得窗棂直晃。

什么是陪嫁,什么是冥婚?什么,又是童殉呢?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为什么要代替别人再嫁一次,再为别人殉葬一次?

是活生生在头部、后背和脚心挖孔,然后倒灌水银,手段残忍至极,死状惨烈之至!

尽管冻馁得虚乏无力,崔缨还是扶着朱漆云纹木棺站起,挣扎着往门外走去。她将金银做的簪钿发饰一把扯下,狠命摔在地上,踉跄着只想奔逃,却迎头撞上看守的老仆。崔缨被她们一把推回了房中,几番强拉硬拽后,一个趔趄摔倒,在门槛处磕破了头。众仆见有血,慌忙跪地掩袖擦拭,纷纷嚷嚷起来。

“不是好兆,不是好兆……拿香灰来,拿香灰来……”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

又过了好久,意识逐渐恢复。崔缨从未觉得眼皮如此沉重,喉舌干燥得已然麻木,此时若能得一碗清凉的井水,便是即刻死了,也值呢。她想道。

可烛光摇曳,红帐四角垂下的香囊也跟着摇曳。她的额头被绢丝一圈圈缠着,手脚也是用上等的绢布捆住的。身侧相伴入睡的,还是那具童尸,散发着淡淡的臭味。不知为何,崔缨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甚至伸手去摸了摸她的手。

烛光下,小袁莺脸颊又冷又瘦,前额冰凉,手心和手腕都是这样。

这世界上竟有如此与自己相像之人。

正值午后,门口窸窸窣窣,有人喊着“时辰到了”,便推门进来六七个家仆,其中一个提着装满水银的细颈陶罐。左右各有人利索上前,按制住崔缨的肩膀,并试图掰开她的嘴。

行走在死亡的悬崖边,极度的恐惧使她全身悚栗,可强烈的求生欲更让她泪流不止。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她只能绝望地看着,那罐水银慢慢接近她的嘴边。

眼底瞬间滋生恨意……

十几年的痛苦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吗?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死吧,死吧,一切都毁灭吧,生无所乐,死亦何哀?

闭眼,泪落耳垂。

“嘭”——

朱门被撞,一把环首长刀飞来,直将帐杆砍断,把红烛碰灭,引起满房震怖。

四角红帐由是塌了一角,红纱帘幔也恰巧将崔缨小小的身躯裹住。耳边传来陶罐破裂的巨大声响,她睁眼再看时,只见数支飞矢射来,左右两个家仆皆中箭倒地,中间那个跌倒的,刚想起身拔刀,却被飞来一剑穿透后脊,跪倒在榻沿,跪死在她面前。

红帐外刀光剑影,鲜血迸溅,没有活口,纱窗外更有此起彼伏的肉搏打杀声。全府上上下下已陷入一片骚乱,有人捡得掉落在地的珠宝又哭又笑,有人拦住仆婢丫鬟欲行轻薄,有人逃窜假山跪涕涟涟。一个身着明光玄铠的青年小将,站立于外,足蹬门槛,泰然按剑,左右皆挥剑为他开路。

小崔缨蜷缩在坍塌的红帐里,屏着呼吸,不敢出声,却悄悄抽走中间那名家仆手中的利刃。她的手腕被缚住,只能艰难地拖着这把环首刀,趁榻烛熄灭,往帐内藏去,窥机待动。

不一会儿,帐外便恢复了平静,家仆已悉数被侵入者屠尽。

门外跳进个人影,跪报道:“二公子,袁谭从北门逃出城了,司空正同曹将军率虎豹骑追击。”

“走!跟上他们!”

屋内甲兵正要离去,青年小将忽然按剑回头:“何处来的棺椁?”

小崔缨哆嗦着,紧张不已,一名甲兵警惕地高呼:

“帐内有人!”

于是众弩兵持弓围上,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青年小将抬手示意,弩兵即刻向后退去。他缓缓靠近,小心拔出腰间佩剑,一下便挑开了红帐,崔缨也趁机挥刀砍去,可是什么也没砍着。她惊恐着,瞪直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费力才抬起颤巍巍的大刀,指向眼前这名穿着明光玄铠的男子,恶狠狠地骂道:

“滚开!离我远点!”

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庞,麦色皮肤,眼睛微小,抬眸间,眼底尽是风平浪静。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崔缨大学同学的年纪,可他沉稳的神态,丝毫不与二十上下的年纪相搭。他就看着她疯狂握着大刀往四周胡乱砍着,冷冷地走近了,探出左手,一把捏住刀背,瞬间从她手中夺走环首刀。

“咣当”一声,刀摔在地上。崔缨惊慌失措,对方已飞速挥剑,架在她颈侧,厉声喝道:

“汝为袁谭之女乎?”

崔缨仰面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将,早昏了心神,全身散架般瘫软下去,只挤出个惨淡的微笑:

“汝又何人?我非袁氏,尔将何如?我为袁氏,汝奈我何?”

玄甲青年挑眉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很好奇那样一副不怕死的表情,怎么浮现在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脸上,瘦削的脸颊边缘,还有些许泪痕在闪闪发光。

“二公子,你瞧——”随行的兵士眼尖,发现了帐里侧的尸体。“这两人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小将冷冷地抽佩剑入鞘,扭头转身,这时,两名甲兵扭着一个家仆进屋来,教他跪在玄甲青年面前。

“棺材摆进新婚洞房里,是什么意思?”

“将军饶命!饶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家仆哆嗦着求饶,“我主小女自上月回来后,就大病一场,无药可治,前日便夭折了……我主求聘童男冥婚不成,就寻了个一般大小的女娃……”

玄甲青年大概知晓了前后因果,听得厌倦了,便努嘴示意拖走。家仆被拖出去不久,就有一声惨叫传进屋内。经受了太多刺激与惊吓,小崔缨缩成一团,双臂环住双腿,不停地颤抖,根本无法冷静。

玄甲青年突然回身,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匕,逼近前来。小崔缨惶惶失色,搓脚挪动身体往后退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不!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我不是袁莺!我不是袁莺!”

却见那人利利索索地执刀,三两下就割断了捆着她手脚的绢布。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袁军已溃,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淡漠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情,崔缨听了,微微松下紧绷的心弦。手脚获释后,防备之心复生,她蜷缩在角落,紧紧抱住双腿,将头埋进蓬乱的黑发里。

“你是谁家的小孩,且说来,我派人送你回家去。”玄甲青年俯身,坐在床沿。

崔缨低头沉默着悚惧,迟迟不敢说话,因为崔缨知道,他们既然是曹军,刚刚兵士们又称这个玄甲青年为二公子,他便极有可能是曹操的次子曹丕。

他见崔缨神色紧张,便靠前来笑道:“很怕我么?适才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崔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同眼前这个刚刚杀过人的曹家公子对视,颤声问道:“你真的……会带我回家?”

“当然。”

听到能平安回家,一时恐惧与委屈交加,小崔缨潸然泪下,直至掩面痛哭。可那个人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上面绣着简易的紫藤,缓缓伸过来,像个久别重逢的兄长一般,替她擦拭着脸庞的泣痕和灰尘了。

他看着她手脚上的冻疮,唏嘘不已。她抽噎着说道:

“我姓崔……是清河郡东武人……”

“清河崔氏?”那人愈发好奇,手按佩剑,起身踱步,思忖片刻,忽而转头,认真问道,“清河崔琰是你什么人?”

崔缨犹豫半晌,看着他那双渐渐柔和的眼眸,最终决定相信。

“正是家叔。”

“当真!?”眼前之人眉心紧缩。

崔缨突然有点害怕他的眼神。

玄甲青年不住地抚掌,喜不自胜,连连叫好。

“走,快走,我带你回家。”

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带露温善之意,向榻上落魄的她伸出了手。他用他那双瑰丽且忧郁的眼睛凝视着她,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有着最哀戚身世的孤儿一样。

冬风习习,风吹打着窗棂,也吹开了崔缨冰冷的心。松散的长发在风中飘舞,抚摸过她的脸颊,也抚摸过嫁衣右衽。

我带你回家。

不知为何,崔缨十分相信这句话,还有眼前这个人。她将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他手心后,即刻下榻,就要离去。

“等一下。”

崔缨转身,疲惫走上前,拉起薄薄的衾被,笨拙地挪动着,为肤色凋零的小袁莺仔细盖好,最后一次握了握她的手。那具小小的尸体,就那么凄凉地永远躺在那儿了。

“她……也是这场战争里的可怜人,”崔缨咬咬下唇,凄声道,“公子,你能给她安顿个好归宿吗?”

“毕竟与我曹家有过婚约,会善待后事的。”

崔缨点了点头,一瘸一拐,不需要他搀扶,自顾自地往门口走去,也不再害怕满屋子黑漆漆的甲兵了。

“小姑娘,听你谈吐,可不像十岁孺子。”他敛起了笑意,默默跟在身后。

门外小院长戟攒动,已被黑甲围得水泄不通——整座袁府已被曹军攻占,袁谭妻儿与其他亲眷一并被押上前来,他们无不狼狈不堪。可玄甲青年瞥了一眼,便握紧剑柄,冷冷传令道:

“司空有令,诛灭袁谭及其诸眷,一个不留,敢哭之者,戮及妻子!”

崔缨僵直了身体。

眼睛不眨一下。

什么四溅的鲜血仿佛都看不见了,什么哭喊求饶声也听不见了,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拼命冲进鼻中。身后之人,究竟是地狱使者,还是天堂使臣?

可是,下一秒,身后忽地就被人用黑袍搂住,使她别过脸去。

从来没有人那样温存轻柔地拥抱过她。

扑面而来的玄甲皮革气息,拂过一股强有力的男性磁场,枕在那个人的肩膀上,好像她很快就能安心地昏睡去。就像是虚拟游戏世界里,拥有疗伤功效的金色光圈战士从天而降……一切陌生又熟悉的气味,都指向他是个极好的伙伴的事实。

“报——”有探兵奔来,跪报道,“二公子,袁谭、郭图等人已被虎豹骑斩杀,司空现已在城北驻营,只待清剿余孽。”

“好,我这就去与父亲汇合。”

玄甲青年拉起她的手,跨步走出袁府。府外硝烟弥漫,远远可见,整座南皮城都笼罩在战火之中。崔缨忽然感觉鬓角凉凉的,抬手摸去,只得到大把血渍。是额头的伤口又崩裂了么?……双眼昏花,只觉天旋地转。

玄甲青年见状,赶忙扶她骑上马背,自己也跃坐在后。迷迷糊糊中,崔缨只记得那是一匹雪白如玉的坐骑。白马啊,白马……是王子派你来救我性命的吗?可惜我崔缨长相普通,不是人见人爱的公主啊。

“崔姑娘,你还好么?”

见怀中人儿疲惫地半闭着眼,默不作声,曹丕拉紧缰绳,策马急驰。

“别睡,我这就带你去找医官。”

“崔姑娘?”

“崔姑娘?”

那时小小崔缨,穿着一袭华美的朱服,就那样坐着马被人抱着,驰骋在沙尘扬天的街道上。凛冽的朔风吹来时就像刀割一样,倒将她吹得清醒了几分,似有春雨点点,滴落脸庞。颠簸中,看着遍地焚毁的茅舍,她开口问道:

“公子,今夕何夕?”

那人疑虑了片刻,直截了当地说道:

“正旦新过,今已建安十年矣。”

今夕何夕,得与公子同乘。

建安十年正月雨。

她,崔缨,来到这个三国世界,遇见了第一个名人——曹魏将来的开国皇帝,曹丕。

寒风呼啸声愈来愈大,曹丕骑术了得,越驰骋越激越,不几时便出城遁入郊野。

“崔姑娘,你叫什么?”

天边阴云浮动,遥遥可望,连营迫近,崔缨靠在曹丕的硬甲上,感受着这份弥足珍贵的温暖,眼神迷离,在昏睡之际,终于放下了一直无处安放的不安、恐惧、忧虑和疲惫。

“我叫崔缨。”

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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