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瓦在暖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光,顾昀川身着玄色龙袍坐在御书房内,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的冰裂纹路。
殿外传来元启叩门的声响,带着金属冷意的声线穿透雕花木门:“公子,影卫传回消息,乌兰、赫哲两部已按计划倒戈,摄政王那边果然派人接洽了。”
顾昀川抬眸,墨色瞳孔里翻涌着冷冽的笑意,将案上一卷染着朱砂印记的布防图推至桌沿:“把我的‘诚意’送过去,告诉那两部首领,按摄政王的吩咐行事,莫要露了破绽。”
图上的关隘标注细密,城池布防看似详实,实则关键据点的兵力部署全是虚设。
元启躬身接过布防图,瞥见自家公子嘴角那抹算计的弧度,心中暗叹。
当年那个在质子府咳血不止的少年,如今已是能翻覆朝堂的北狄帝王。
他转身欲退,却被顾昀川叫住:“让影卫盯紧萧煜,他既做了摄政王手中的刀,却也藏着不该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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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狄与西郇交界的荒漠中,一支黑衣劲旅正趁着夜色疾行。
为首的玄甲骑士勒住缰绳,黑马刨着蹄子,卷起漫天黄沙。
摄政王朱勉扯下面罩,脸上满是狠戾,手中紧握的布防图边角已被汗湿:“乌兰、赫哲两部已控制黑石城西侧隘口,天亮前必能拿下此城,届时顾昀川插翅难飞!”
身侧的萧煜一袭银甲,腰间佩剑的穗子在夜风中飘荡。
他自从被顾昀川派人阉了后,冒死逃出来只为复仇,暗中投靠了朱勉。
听到这话,他拱手应道:“义父放心,儿子定当斩下顾昀川首级,为您扫清障碍。”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顾昀川素以谨慎闻名,怎会轻易泄露布防图?
破晓时分,晨雾还未散尽,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
守军统领仓促登城,只见城下旌旗如林,朱勉骑着黑马立于阵前,手中高举的前朝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乌兰、赫哲两部也列于阵中,城西侧的塔楼已被两部勇士占据,箭弩直指城头。
“顾昀川的走狗们听着!”朱勉的咆哮穿透晨雾,“那逆子弑父篡位,玷污北狄皇室血脉!今日我携旧部归来,凡助我者,封侯拜相!”
他挥刀指向城头,玄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打开城门,饶尔等不死!”
城楼上的守军面面相觑,城下的部落联军已开始躁动。
乌兰部首领扎木合策马出列,高声附和:“摄政王乃先帝亲封,才是北狄正统!顾昀川那病秧子凭什么占着龙椅?”
赫哲部首领也跟着呐喊,两部族人的呼声瞬间盖过守军的警戒哨声。
就在此时,城东门突然大开,一队玄甲骑兵簇拥着顾昀川疾驰而出。
他今日未穿龙袍,一袭红金色铠甲衬得身形挺拔,腰间玉带上系着的银铃随马蹄轻响,打破了战场的肃杀。
他墨眸锐利如刀,手中高举着一卷黄绸,红泥封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北狄的子民们!”顾昀川勒马立于阵前,声音清亮如钟,“且看这卷血书——李太医的亲笔证词,盖着北狄皇家印鉴,字字泣血!”
他将黄绸抛向空中,风卷着证词展开,“朱勉以‘断魂草’毒杀先帝,每日掺在补药中,历时半载便断了先帝性命!李太医当年冒死留存药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朕倒要看看今日各位爱卿想如何收场”说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眼神扫视众人。
黄绸飘落,正落在几个部落首领面前。
众人传阅着证词,见那熟悉的皇家印鉴和李太医的按压签名,先前躁动的联军渐渐安静下来。
扎木合握着证词的手微微颤抖,他转头看向赫哲部首领,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惊疑——朱勉昨夜还信誓旦旦说证词是伪造,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朱勉见军心动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喝向萧煜:“杀了他!用顾昀川的人头,证明你的忠心!”
萧煜心中一震,握紧佩剑策马冲出。
银甲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他盯着顾昀川苍白却从容的脸,想起牢中顾昀川给他带来的屈辱,剑锋直指对方心口:“顾昀川,受死!”
顾昀川却丝毫不惧,待萧煜逼近时,突然从袖中掷出一个乌木盒。
木盒在空中碎裂,数十封染着墨痕的书信散落一地。最上面的一封被风卷起,恰好飘到萧煜身前,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煜儿为你骨肉,当护好他,顺利继承西郇帝位。”落款是已故淑妃戚氏!
“萧煜,你真以为自己是西郇皇子?”顾昀川的声音冰冷如刀,字字戳心,“你不过是朱勉与戚氏苟合的孽种!西郇皇室早在三年前就查过你的血脉,若不是朱勉暗中施压,你早已被挫骨扬灰!”
这话如惊雷炸响在萧煜耳边,他猛地勒住缰绳,长剑“哐当”落地,萧煜呆坐在马背上,脸色惨白如纸。
朱勉见萧煜动摇,心知今日之事已成败局,唯有杀了顾昀川才有一线生机。
他策马冲向顾昀川,黑马踏过散落的书信,蹄下溅起的尘土沾污了那些暧昧的字迹。
顾昀川早有防备,抬手示意身后的骑兵列阵。玄甲军迅速围成半圆,箭弩上弦,直指朱勉。
“朱勉,你勾结外臣,毒杀先帝,如今还想谋权篡位,复辟前朝!”顾昀川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高举过头顶,“本王已传檄北狄十二部,半个时辰后援军便到!你觉得,今日你还能活着离开?”
朱勉的黑马在阵前停下,看着城楼上渐渐竖起的十二部族旗,脸上血色尽失。
他转头看向乌兰、赫哲两部,却见扎木合已勒马后退,赫哲部首领更是直接拔营撤到了三里之外。
原来那两部从一开始就是顾昀川的棋子,所谓的倒戈不过是引他上钩的诱饵。
“顾昀川,你好狠的计谋!”朱勉怒极反笑,他的面容扭曲成狰狞的模样,“当年若不是我暗中护你,你在质子府早就被人毒死了!你竟如此对我?”
顾昀川闻言,墨眸中掠过一丝嘲讽:“护我?你是怕我死了,没人替你背弑君的黑锅吧。”
他抬手一挥,“拿下!”
玄甲军蜂拥而上,朱勉虽勇,却架不住人多势众。
朱勉见势不妙,突然摘下弓箭,一箭射向萧煜:“废物!留你何用!”
箭擦着萧煜的耳朵飞过,带起一缕发丝。
他猛地抬头,眼底最后一丝崇敬化为疯狂,突然疯笑起来,捡起剑调转马头扑向朱勉:“我是废物?那你就是生废物的杂碎!”
银色劲装在混乱中染上尘土,他像头失控的野兽,剑尖直刺朱勉心口。
混乱中,萧煜的匕首狠狠刺穿朱勉的心脏,可下一秒,朱勉的亲信便挥刀砍中他的后背,银色衣料瞬间被鲜血浸透。
萧煜踉跄着倒下,视线模糊中,看见影卫队列里站着个身着绯红襦裙的女子。
谢明微长发挽成惊鸿髻,一支玉簪斜插发间,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眼底的清明,却让他瞬间明白——她早就知道一切。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萧煜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鲜血从嘴角溢出。
谢明微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影卫,声音轻得几乎被厮杀声掩盖:“散了吧。”
绯红襦裙在混乱中静静垂落,仿佛这场腥风血雨与她毫无关联。
半个时辰后,北狄十二部的援军抵达。
众大臣齐聚城下,对着顾昀川行跪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色龙旗在风中展开,遮住了天边的残阳,将顾昀川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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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朱勉的尸体被吊在城头,墨色锦袍早已被风吹得破烂不堪。
城楼下,北狄百姓驻足观看,再无人敢提及“复辟”二字。
御书房内,顾昀川看着影卫呈上的密报,指尖划过“萧煜已自缢葬于城外乱葬岗”的字样,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谢明微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绯红色襦裙换成了月白色,长发松松挽着,一支珍珠发簪插在发间,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
“朱勉一死,北狄算是彻底安稳了。”她将茶盏递到顾昀川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不过你倒是狠心,连萧煜最后那句问话,都不肯让我回答。”
顾昀川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瞬间收紧。
玄色常服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因常年喝握笔留下的薄茧:“他不配让你回话。”
语气虽冷,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方才影卫禀报,萧煜临死前,目光死死盯着谢明微,那眼神,让他莫名心烦。
谢明微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伸手拨了拨他耳边的碎发:“怎么?吃醋了?”
月白色衣摆轻轻扫过他的膝盖,“比起那个蠢得被人当棋子的废物,我自然更喜欢你这个……步步为营的‘病弱质子’。”
顾昀川耳尖微微泛红,却故意板起脸,将茶盏放在桌上:“谢小姐依旧是没个正形。”
说归说,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窗外,鎏金瓦在秋阳下愈发耀眼,御书房内的寒气,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驱散。
城墙下,老兵张忠望着朱勉的尸体,悄悄叹了口气。
他身着褪色的灰布兵服,腰间系着根破旧的麻绳,想起二十年前先帝牵着年幼的顾昀川在御花园射箭的模样——那时的小质子还带着病气,却非要拉着先帝教他握弓,如今,终于替先帝讨回了公道。
暮色渐沉,谢明微站在廊下,看着顾昀川处理奏折的背影,嘴角是一抹温柔的笑意。
烛火跳动,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交叠成密不可分的模样。
夜风吹过窗棂,远处军营的号角声,厅内的温情。
他们的路还很长,或许未来还有无数的阴谋与算计,但此刻,彼此眼中的光,已足以照亮前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