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皇宫的偏殿内,沉香袅袅缠绕着雕花梁柱,案上摊开的南疆地宫图纸仍带着泥土湿气。
谢明微一身月白绫裙,裙摆绣着细碎兰草纹,指尖正点在“北狄旧臣先祖名录”的朱砂印记上,闻言骤然抬眼。
岳俞麓刚端起的雨前茶盏顿在半空,明黄常服上的龙爪纹随着动作轻晃。
顾昀川斜倚在紫檀椅上,听到影卫递来的飞鸽传书内容,却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信纸边缘:“西郇那位倒是会挑时候,算准了我这‘病秧子’经不起奔波。”
“调虎离山。”谢明微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沫溅出杯沿,“他算准你在地宫深处难以及时回援,想趁虚夺回北狄控制权。”
她虽仍维持着几分娇憨,眼神却已看透一切,全然不见往日的懵懂,说着便伸手想去拿那封密信,“让我瞧瞧,他还说了些什么疯话。”
顾昀川手腕一转,将信纸藏到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她耳边道:“急什么?反正他的算盘,从一开始就落了空。”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谢明微耳尖瞬间泛红,下意识往旁躲了躲,却被他用右臂轻轻按住后腰。
“顾昀川!”她压低声音掐了一把他的腰,生怕被岳俞麓瞧见,“放开,有人在呢。”
“怕什么?”顾昀川眼底藏着笑意,指尖在她腰侧轻轻蹭了下,“岳公子又不是外人。”
岳俞麓在旁看得无奈,轻咳一声将茶盏放到案上:“二位若是要叙话,我不妨先回避?只是南梁骑兵调度之事,可耽误不得。”
顾昀川这才松开手,直起身看向岳俞麓,语气里带着病弱伪装下的笃定:“岳公子,借我五千南梁骑兵,抄他们后路。”
岳俞麓放下茶盏,折扇在掌心轻敲,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南梁骑兵可不是随意调动的,顾公子开的条件?”
“事成之后,北狄与南梁通商免税三年。”顾昀川话音刚落,忽然瞥了眼谢明微泛红的耳尖,补充道,“外加……谢明微亲手做的一盒点心。”
谢明微险些被茶水呛到,伸手在桌下轻拧他的衣角,压低声音嗔道:“顾昀川,你吃醋吃疯了?上次岳公子不过随口一提,你记到现在。”
面上却还要维持端庄,只微微蹙眉显出几分无奈。
顾昀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指腹,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谁让某人对着岳公子笑那么甜?我总得讨点补偿。”
岳俞麓看得失笑,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顾公子倒是会讨好处,罢了,这忙我帮了。”
他看向殿外,“骑兵三日后便可集结完毕,由副将秦武统领,听你调遣。不过谢小姐的点心,我可等着尝鲜。”
谢明微刚要开口,顾昀川已抢先道:“点心只给有功之人,岳公子若能让秦武配合好,自然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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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清晨,南梁城郊的校场上旌旗猎猎。
顾昀川换上银甲,左臂上的上已经痊愈,完全不似往日病弱模样,他的目光落在身着深红劲装的谢明微身上,眼底的担忧藏不住:“西郇那边都是些老奸巨猾之辈,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要不我和你一起?”
“不用,”谢明微一身玄色劲装,将长发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往日的绫罗绸缎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短打,倒添了几分飒爽,“我这‘草包’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他们防备心低,反而好行事。倒是你,左臂的伤还没好全,别硬撑。”
她踮脚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要是输了,别说点心,以后连面都没得见。”
顾昀川耳尖微红,却故意板起脸:“放心,收拾那群老东西,绰绰有余。”
他忽然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发带,“记住,有事立刻传信,我不管那边多忙,都会赶来。”
“知道了,啰嗦。”谢明微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叮嘱,“战场上别太拼命,顾公子的命可是很金贵的。”
顾昀川心中滚烫,翻身上马时故意道:“我的命是你的,自然会好好护着。”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银甲在晨光中闪过些许光芒,带着五千骑兵扬尘而去。
谢明微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手指摩挲着那块双鱼玉佩。
身后的影卫轻声提醒:“小姐,该出发去西郇了。”
“嗯。”谢明微回过神,将玉佩塞进衣襟,“先去拜访礼部尚书家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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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郇都城的尚书府外,谢明微换回了一身娇俏的粉色罗裙,鬓边簪着珠花,手里提着食盒,俨然一副娇弱贵女模样。
门房通报后,她被请进内院,见到了正抚琴的尚书夫人。
“夫人安好,小女谢明微,是顾公子的友人。”她屈膝行礼,声音柔得像水,“听闻夫人近日烦闷,特意做了些桂花糕送来,不值什么钱,只是一点心意。这糕点还是顾公子教我做的呢,他说夫人定会喜欢。”
尚书夫人本有些冷淡,听闻是顾昀川的人,又提到顾昀川,神色稍缓:“谢小姐有心了。顾公子近来可好?前几日还听闻他在南疆遇险。”
谢明微顺势坐下,拿起一块桂花糕递过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说起来真是愁人,顾公子去了南疆便没消息,北狄那边又不太平,我一个女子实在无措。听闻夫人见识广,才斗胆来请教,您说顾公子会不会是出事了啊?”她垂着眼帘,长睫轻颤,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这番“绿茶话术”正对尚书夫人的胃口,加上谢明微言语间句句捧着她,不多时便让她卸了防备。
聊到兴起时,谢明微状似无意地提起:“前日听闻府里有信使来,想必是有要事?若是需要帮忙,小女虽愚笨,也愿尽绵薄之力。顾公子常说,互帮互助才能渡难关。”
尚书夫人正得意,随口答道:“不过是给陛下递些消息,用的还是早年的暗号呢,说是什么‘寒梅报春’,外人哪懂。这也是为了帮顾公子稳住北狄局势,不然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这般担心。”
谢明微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温顺:“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有您帮忙,顾公子肯定能平安回来。”
又陪聊了几句,借着“怕顾公子突然传信”的由头,才告辞离开。
离开尚书府,谢明微立刻找来影卫:“冒充信使,用‘寒梅报春’的暗号传信,就说顾昀川已被困地宫,粮草断绝,让他们速攻北狄。”
影卫领命而去,她望着皇宫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不自觉摸向衣襟里的玉佩,“顾昀川,可别让我失望。”
此时的北狄都城外,顾昀川正隐在山坳中,银甲上蒙着尘土,左臂的伤口因长时间持剑隐隐作痛,却丝毫未影响他。
身旁的秦武低声道:“顾公子,敌军已快到城下了,看阵型,正是石壁上那些旧部的军队。”
顾昀川抬眼望去,远处尘土飞扬,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等他们攻城时,再动手。”
他目光注视着前方,忽然想起谢明微临走前的叮嘱,嘴角不自觉变得柔和,“秦将军,待会儿动手时,帮我留意些,别让流矢伤到,我还等着回去吃点心呢。”
秦武愣了愣,随即笑道:“顾公子放心,末将定会护您周全。”心中却暗自腹诽,这位公子看着像是个心思深沉的狠角色,偏偏提到谢小姐,倒变脸比谁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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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城下传来喊杀声,旧部军队果然以为都城空虚,全力攻城。
就在他们攻到城门下,自以为胜券在握时,顾昀川猛地挥剑:“杀!”
早已埋伏好的北狄军队与南梁骑兵从两侧杀出,形成合围之势。
旧部军队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
顾昀川一马当先,玄铁剑劈开敌军阵型,招式依旧狠辣,银甲上很快溅满鲜血。
秦武紧随其后,手中长枪如龙,接连挑落数名敌兵。
不到一个时辰,敌军便溃不成军,首领被生擒活捉。
顾昀川勒住马缰,望着满地狼藉,喘息稍定,立刻吩咐:“快,传信给谢明微,告捷。”
侍卫刚领命,他又补充道:“再加一句,让她别太累,点心可以慢些做,我等着吃热乎的。”
捷报传到西郇时,谢明微正坐在皇帝软禁的宫殿外,一身粉裙沾了些露珠,手里捧着瓜子,慢悠悠地嗑着。
听到影卫的禀报,尤其是那句“等着吃热乎的点心”,她忍不住笑出声,吐掉瓜子壳,拍了拍手站起身。
殿门被推开,西郇皇帝身着明黄囚服,头发散乱,见到谢明微,眼中满是怨毒:“是你搞的鬼!顾昀川呢?让他出来见我!”
谢明微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娇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陛下,你的人,全输了。顾公子正忙着清理北狄门户呢,哪有空见你。”
她顿了顿,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玉佩,“哦对了,他还让我带句话,多谢你送的这份‘大礼’,让他正好揪出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却被侍卫按住动弹不得:“你们别得意!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谢明微轻笑一声,“您说的是前朝余孽朱勉吧?据小女子所知,他现在都自身难保,怕是顾不上陛下了。”
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顾公子还说,等他回来,要亲自送陛下上路。毕竟,你害他母妃的仇,总得偿还。”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宫殿,阳光洒在她的罗裙上,却照不透眼底的算计。
影卫上前禀报:“小姐,顾公子已在返程路上,预计三日后抵达西郇。岳公子派人来说,等着吃你做的点心呢。”
谢明微无奈扶额,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路过市集时,她特意停下,买了些顾昀川爱吃的桂花和莲子,虽说嘴上嫌弃,可她早就想好了,要做他最爱的桂花莲子糕。
远处的宫墙上,一只信鸽振翅飞起,朝着北狄的方向而去,翅膀上绑着的纸条写着:“点心已备,只待君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