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县外的骚乱平息后,一行人辗转至南梁境内。
南梁都城气候温润,街巷间飘着新茶的清香,与北狄的凛冽截然不同。
顾昀川的毒伤虽被暂时压制,但左臂仍需缠着厚厚的纱布,谢明微怕药性反复,每日都会亲自为他换药。
这日清晨,驿馆院内的流苏花开得正好,谢明微正低头为顾昀川拆纱布,指腹刚触到伤口边缘,就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岳俞麓身着明黄常服,袖口绣着暗纹流云,手中捧着一卷皮质地图,身后跟着两名侍从,笑意盈盈地走进来:“顾公子,谢小姐,南梁这几日还算合心意?”
顾昀川下意识将手臂往回收,谢明微却按住他的手腕,抬头对岳俞麓道:“多谢岳公子收留,此地景致宜人,倒是让我们暂忘烦忧。”
她说着,指尖沾了些药膏,轻轻涂在顾昀川的伤口上,动作细致得很。
岳俞麓将地图递到桌案上,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忽然笑出声:“顾公子倒是好福气,能得谢小姐这般悉心照料。”
顾昀川耳尖微红,语气却酸溜溜的:“岳公子过奖了,在下的福气确实不错。”
他说着,还故意往谢明微身边靠了靠,挡住了岳俞麓的视线。
谢明微瞪了他一眼,伸手将药膏收进锦盒,对岳俞麓道:“多谢公子送地图,此恩我记在心上,日后必还。”
岳俞麓摆摆手,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地图,那地图边缘泛着陈旧的光泽,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南疆的山川密林:“这幅地图是南梁皇室珍藏,标注的都是寻常舆图没有的路径。你们要找朱勉的余孽,不妨去密林深处的废弃古驿站查查,那是前朝旧人常用的联络点。”
他说着,故意拖长语调,目光扫过顾昀川紧绷的侧脸:“若真要还恩,不如……”
顾昀川的手瞬间收紧,谢明微怕他又说些气话,连忙接话:“岳公子有什么需求,只要我们能办到,绝不推辞。”
岳俞麓看着顾昀川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不如下次顾公子痊愈了,陪我品一品南梁新采的雨前茶。”
他这话看似对着两人说,眼神却只落在顾昀川身上,带着几分调侃。
顾昀川松了口气,却仍嘴硬:“品茶之事,待日后再说吧。”
待岳俞麓离开,谢明微才戳了戳顾昀川的胳膊:“顾公子方才那模样,真像只护食的狗。”
顾昀川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薄茧,语气却软下来:“他的语气不对。”
“岳公子不过是玩笑罢了。”谢明微抽回手,将地图展开,目光落在朱砂标注的古驿站上,“别闹了,先看看路线。这古驿站在密林深处,怕是不好走。”
顾昀川凑过去,视线扫过地图上的溪流与山道,忽然道:“你母亲的陪嫁里,不是有本《机关要术》?之前你说或许能用上,这次去驿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谢明微点头,从行囊里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旧书,书页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用小楷写着“机关要术”四字:“这本书里记载了不少前朝机关的破解之法,驿站若是他们的联络点,说不定藏着密道或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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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三人收拾好行囊,第二日一早便向密林出发。
南梁的密林枝叶繁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影。
岳俞麓提着折扇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藤蔓:“这驿站废弃多年,听说当年是为了传递军情建的,后来荒废,就没人管了。”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座破旧的木屋,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门前长满了杂草。
岳俞麓示意两人停下,自己先绕到屋后查看,确认没有埋伏后,才招手让他们过来。
屋内积满了灰尘,墙角结着蛛网,正中央放着一个破旧的灶台,锅里还残留着些干涸的饭粒。
谢明微蹲下身,手指敲了敲灶台的砖面,忽然发现其中一块砖的颜色比其他的浅。
她按照《机关要术》里的记载,将砖往旁边一推,灶台后竟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图纸。
“找到了!”谢明微将图纸展开,上面画着一条蜿蜒的地道,尽头标注着“南疆地宫入口”。
她看着那四个字,忍不住惊呼:“怎么又是地宫?之前青河县外的祭坛就连着地宫,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密道。”
顾昀川凑过来,指尖抚过图纸上的机关标记:“朱勉藏得倒深,怕是早就想好了退路。这地道通往的地宫,说不定才是他真正的老巢。”
岳俞麓看着图纸,若有所思:“之前我查过,南疆有座前朝皇陵,就在这地道尽头的方向。说不定他是想利用皇陵里的宝藏和兵器,联合旧部复辟。”
三人将图纸收好,正准备离开,谢明微忽然注意到暗格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枚刻着“朱”字的令牌。
“这是朱勉的亲信令牌,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她将令牌分给两人,“拿着,说不定能用上。”
离开古驿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人在附近找了一处山洞扎营。
岳俞麓主动提出去附近查探,临走前还不忘调侃顾昀川:“顾公子,我不在的时候,可别欺负谢小姐。”
顾昀川没理他,待他走后,忽然从背后抱住谢明微,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别跟岳俞麓走太近。”
谢明微被他抱得一僵,随即笑出声:“怎么,吃醋了?”她想挣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嗯。”顾昀川承认得干脆,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衣袖,“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朋友。”
“我们是为了对付朱勉才合作的,你别想太多。”谢明微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不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顾昀川的耳朵瞬间红了,却仍嘴硬:“我就是提醒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他说着,忽然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你只能是我的。”
谢明微心跳加速,连忙推开他:“别闹了,外面天凉,我去生火。”说着,便转身走出山洞,脸颊却烫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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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三人整顿好行装,按照图纸上的路线,找到了地道入口。
入口藏在一棵老槐树的根部,拨开杂草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谢明微点燃火把,率先走了进去,顾昀川紧随其后,岳俞麓则走在最后,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地道里又窄又暗,脚下的泥土湿滑,时不时还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谢明微举着火把,对照着图纸和《机关要术》,仔细观察着两侧的墙壁:“左数第三块砖,按下去。”
她话音刚落,顾昀川便伸手将砖按下,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嘎吱”声,原本挡路的石门缓缓打开。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谢明微停下脚步,指着石桥中间的青石板:“过石桥时别踩中间的青石板,那是触发暗箭的机关。”
岳俞麓挑眉:“谢小姐对机关倒是精通,之前在北狄,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
谢明微笑了笑:“不过是略懂皮毛,都是从《机关要术》里学的。”
顾昀川握着玄铁剑,走在谢明微身边,忽然调侃:“谢小姐这‘草包’的名声,怕是要没了”
谢明微回头瞪他一眼:“彼此彼此,顾公子装病弱的样子不也是如此?。”
她话音刚落,头顶突然落下一张刀网,直奔两人而来。
顾昀川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谢明微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同时挥剑劈开刀网。
“小心。”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热气,“就算我装病弱,也能护着你。”
谢明微的脸颊微热,挣开他的手:“知道了,快走。”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地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一扇厚重的石门,上面刻着繁复的龙纹。
谢明微按照《机关要术》里的方法,转动石门上的凸起,石门缓缓打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人走进地宫,举着火把四处查看,只见地宫两侧摆满了木箱,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和兵器,显然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宝藏。
岳俞麓看着这些宝藏,忍不住感叹:“朱勉倒是会找地方,这么多财富,足够他招兵买马了。”
顾昀川却没在意这些宝藏,目光落在地宫深处的一面石壁上。
石壁上刻满了名字,他走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上面竟有北狄几位现任朝臣的先祖之名。
“他们的家族,本就是前朝臣子。”顾昀川指尖划过石壁上的名字,语气冰冷,“这才是摄政王真正的底牌。之前他在青河县外动手,怕是早就和这些旧臣串通好了。”
谢明微也凑了过来,看着石壁上的名字,眉头紧锁:“若真是这样,那北狄朝堂怕是也不安稳。我们得尽快回去,做好准备以防那些人。”
她正说着,忽然发现石壁下方有一道缝隙,似乎是个暗格。
她按照《机关要术》里的方法,将手指伸进缝隙,轻轻一推,暗格果然打开,里面放着一封泛黄的信笺,上面还残留着血迹,显然是一封血书。
谢明微将信笺展开,上面的字迹娟秀,是女子所写,开头写着“致苏家亲启”,落款竟是顾昀川的母妃。
“这是你母妃的信!”谢明微连忙将信递给顾昀川。
顾昀川接过信,借着火光仔细阅读,越看脸色越沉。
信中提到,当年他母妃发现朱勉暗中联络前朝旧部,想要复辟,便想向苏家求救,可还没来得及送出信,就被朱勉下毒害死。
信末还提到一句:“吾皇幼时曾被前朝太傅教养,恐早已被朱勉拉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心头一震——西郇皇帝,或许早就知道摄政王的底细,甚至暗中勾结!
岳俞麓也凑过来看完信,脸色凝重:“若是西郇皇帝也和朱勉串通,那事情就麻烦了。毕竟,有皇帝暗中支持,朱勉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大。”
顾昀川握紧手中的血书,眼神冰冷:“难怪之前我在西郇查朱勉的消息时,总是处处受阻,原来是皇帝在背后捣鬼。看来,我们不仅要对付朱勉,还要防备西郇皇帝。”
谢明微点了点头,将血书收好:“这封信很重要,我们得妥善保管,日后或许能成为指证皇帝和朱勉的证据。我们再查查这地宫里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若是朱勉还有其他阴谋,我们也好提前防备。”
三人继续在地宫里查看,却没发现其他线索。
顾昀川看了一眼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些宝藏和兵器,先记下来,日后再想办法处理。”
谢明微和岳俞麓点头同意,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地道。
走地道时,谢明微忽然想起什么,对顾昀川道:“之前在古驿站,我们找到的令牌,或许能用来引出朱勉的旧部。毕竟,那些旧部看到令牌,说不定会以为是朱勉派来的人。”
顾昀川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等我们回到北狄,就可以用令牌试探那些朝臣,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和朱勉串通。”
岳俞麓也附和道:“若是需要帮忙,南梁也可以出兵。毕竟,朱勉的势力若是壮大,对南梁也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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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地道,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顾昀川看着东方的晨曦,握紧了谢明微的手:“接下来这场仗,我们必须赢。”
谢明微点头,目光坚定:“嗯,我们一起赢。”
岳俞麓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道:“走吧,先出去商量对策。”
三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只留下破晓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