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川回北狄时,恰逢一场初雪落满皇城。
他身着玄色云纹锦袍,立于养和殿的廊下,看着侍卫呈上的西郇密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双鱼玉佩。
元启捧着暖炉走近,见他目光落在密报末尾“谢小姐已查完西郇粮库亏空”的字迹上,忍不住打趣:“公子若是想谢小姐,不如在信里多写两句?别总只说些雪化冰融的琐事,不如让影卫多传两封消息”
顾昀川收回目光,虽然对这个想法有些认同,却仍端着清冷模样:“北狄政务未稳,你还有功夫想这些?让影卫问问西郇春耕的准备。”
话虽如此,当晚他却亲自写了信,只字未提思念,只写“北狄的雪化了,都城河里的冰开始融了”,末了犹豫片刻,从案头拿起一片压平的枫叶,那是去年秋日在南梁与谢明微同游时捡的,背面提笔写了“思君未归”,折进信里交给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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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西郇的桃花正开得热闹,谢明微穿着淡粉绣折枝桃的襦裙,坐在谢府庭院的秋千上,拆影卫送来的信。
见信里夹着的枫叶,她手指一顿,看到“思君未归”四字时,目光死死盯在那几个字上,连秋千晃得都慢了几分。
画春端着茶过来,见她盯着枫叶发呆,笑道:“小姐,这枫叶是顾公子送来的吧?那这枫叶分量可不轻呢。”
谢明微慌忙把枫叶藏进袖中,故作镇定地提笔回信,写了“西郇的桃花开了,爹种的腊梅结了花骨朵”。
想了想,又在信纸角落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最后添了“愿君安”三个字,才把信交给影卫。
这般一来二去,两人的消息从未断过,顾昀川的信里总写“北狄新招的兵卒在练箭,有个少年箭术不错”“户部送来新磨的麦粉,蒸的馒头比去年劲道”;谢明微的信里则记“西郇新朝选官,有个寒门书生考了第一”“画春学做奶酥,甜得能齁死人,下次给你带不甜的”。却总绕着家国琐事,把情意藏在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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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月后,影卫急报:摄政王朱勉在南境聚集旧部,还联络了前朝残余势力,似在密谋大事。
顾昀川正对着北狄兵力分布图沉思,指尖在“南境”二字上重重一点。
他本想即刻带亲信前往,可脑海中突然浮现谢明微上次在驿馆说的话:“顾昀川,往后有任何线索,不许再瞒着我。”
他顿了顿,放弃了单独行动的念头,亲自写了密信,让影卫以最快速度送往西郇。
谢明微收到信时,正在核查西郇新朝的官员名单。
见信里写着“朱勉在南境异动,需查探”,她当即起身,换了身便于行动的绯红窄袖骑装,腰间系着暗红腰带,把账本交给影卫统领:“我去南境,这里的事你盯着,若有异动,即刻传信。”
画春急了:“小姐,南境危险,要不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有春桃跟着就够了。”谢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留在这里,帮我盯着西郇的动静,就是帮大忙了。对了,把我上次做的不甜的奶酥装两盒,顾昀川总说北狄的奶酥太甜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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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谢明微抵达南境的青河县,远远便看到顾昀川站在客栈门口。
他穿着一身灰布商人常穿的短打,脸上故意抹了些尘土,还是没有遮住原本俊朗的面容,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瞬间亮了。
谢明微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忍着笑打趣:“顾老板,瞧你这模样,倒真像个跑了十年商的老掌柜,就是这眼睛太亮,藏不住气势。”
顾昀川伸手帮她拂去肩上的尘土,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路上没遇到麻烦吧?”
“有春桃跟着,能有什么麻烦?”谢明微挑眉,指了指身后穿深蓝短打的春桃。
春桃刚下马站稳,就看到元启从客栈里跑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春桃姑娘,我特意给你带了北狄的奶酥,快尝尝。”
春桃没有拒绝,接过食盒,捏了块奶酥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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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进了客栈,顾昀川早已订好两间相邻的房。
当晚恰逢十五,月色透过窗棂洒进屋里,谢明微正对着地图分析南境的势力分布,隔壁突然传来打斗声。
她刚要起身,顾昀川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我去。”
“你眼睛……”谢明微顿住,夜里视物本就不便,语气满是担忧。
顾昀川却笑了,眼底带着几分笃定:“不是有你在吗,没事。”
他摸黑走出房门,谢明微紧随其后,凭借过人的耳力,轻声报出敌人的位置:“左三右二,带了刀。”
顾昀川闻言,动作愈发利落。
他手中的短刀划破夜色,精准地避开敌人的攻击,每一次出手都直中要害。
谢明微站在门口,目光锐利,时不时提醒他身后的危险。不过片刻,打斗声便停了,地上躺了四五个黑衣人。
春桃和元启闻声赶来,刚要清理现场,谢明微突然蹲下身,从一个黑衣人的腰间摸出一枚玉佩——玉佩是墨玉材质,上面刻着一个“朱”字,边缘还带着前朝皇室特有的云纹。
“是摄政王的人。”她把玉佩递给顾昀川,语气凝重。
顾昀川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看来他们的据点就在这附近。”
四人仔细搜查客栈,最后在客栈后院的柴房里,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元启撬开地砖,里面藏着一卷密函,正是朱勉的计划。
谢明微展开密函,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冷笑一声:“又是这老一套,刺杀嫁祸,真以为旁人都是傻子?”
顾昀川凑过去,目光落在密函上的名单里,指着一个名字:“你看,这里有西郇的人,是皇帝的亲信。”
“看来那皇帝被软禁了也不安分,还想借着朱勉的势力翻身。”谢明微挑眉,指尖点着密函上的日期,“他们倒是会挑日子,选在南疆的祭祀大典动手。”
“祭祀当天,南疆各族首领都会到场,若是我们出事,再嫁祸给南梁,朱勉就能借着‘复仇’的名义,拉拢北狄各部,趁机复辟。”顾昀川分析道,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谢明微却突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他们选的日子越好,我们越能让他们的阴谋当众败得干净。只要让群臣看到是朱勉的人动手,他就再无翻身可能。”
她顿了顿,看向顾昀川,“不如让岳公子‘配合’一下?”
顾昀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眼底也泛起笑意:“你是想让岳公子假意落入他们的圈套,引他们暴露?”
“正是。”谢明微点头,指尖在密函上的埋伏点画了个圈,“岳公子在南梁声望极高,若是他‘遇刺’,南疆各族定会震怒。到时候我们再拿出证据,朱勉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春桃立马拔出剑,警惕地看向窗外:“谁?”
片刻后,一个黑影从窗外翻进来,单膝跪地:“主子,岳公子的密信。”是岳俞麓的影卫。
谢明微接过密信,展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说曹操,曹操到。岳公子说他已收到消息,明日便会抵达青河县,他说了会好好配合我们的计划。”
顾昀川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信里写着“朱勉这老狐狸,也该尝尝栽跟头的滋味了”,忍不住摇头:“他倒是什么都知道。”
谢明微把密信烧了,语气带着几分期待:“明日岳公子来了,我们就能布好局,等着朱勉自投罗网。”
月色渐深,客栈里恢复了平静。
顾昀川送谢明微回房,走到门口时,突然握住她的手:“明微,此次过后,等天下太平,我们……”
谢明微指尖一顿,却没有抽回手,只是轻声道:“先解决朱勉再说。”
话虽如此,她的眼底却不再犀利。
顾昀川看着她的侧脸,知道她心里记着两人的约定,便不再多言,只道:“夜里小心,有事随时叫我。”
回到房里,谢明微从袖中取出那片枫叶,放在月光下。
枫叶的红在月色中愈发鲜艳,她想起顾昀川写的“思君未归”,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而隔壁房里,顾昀川正对着地图,指尖在“祭祀大典”的位置上,画了个圈,他绝不会让朱勉的阴谋得逞,更不会让谢明微陷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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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岳俞麓果然抵达青河县。
他穿着一身蓝布长衫,手摇折扇,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走进客栈时,刚好看到谢明微和顾昀川在吃早饭。
“哟,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岳俞麓笑着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听说你们查到朱勉的计划了?”
谢明微把密函的内容告诉了他,岳俞麓听完,折扇一合,语气带着几分冷意:“朱勉倒真是不死心,敢打祭祀大典的主意。既然要我配合,那我便演一场好戏给他们看。”
顾昀川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岳公子,你可别真被人伤了,不然南梁的百姓可要找我算账。”
岳俞麓挑眉:“有顾公子和谢小姐在,我还能真出事?再说,我也想看看,朱勉看到阴谋败露时,会是什么模样。”
四人商议妥当,决定由岳俞麓假意前往祭祀大典的祭坛勘察,引朱勉的人动手,谢明微和顾昀川则埋伏在暗处,收集证据,春桃和元启负责联络南疆各族首领,让他们暗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