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淑妃宫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映得窗纸上的人影焦躁地来回晃动。淑妃已顾不上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她已经是第三次将茶杯摔在地上了。
“陛下怎么还不来?”她抓着贴身宫女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皮肉里,“去,再去求!就说本宫上吊,快不行了!”
宫女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没用的,德清总管说……说陛下正在和质子议事,现下谁也不见啊!”
“质子?顾昀川!”淑妃猛地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毒取代,“是他!一定是他在背后搞鬼!”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梳妆台上,铜镜里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我儿如今还在天牢里,他必定是要赶尽杀绝!”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时,淑妃忽然安静下来。
她坐在镜前,让宫女为自己重新梳妆,描眉时指尖抖得厉害,墨线歪歪扭扭地爬在眉骨上。“罢了,求不来圣驾,本宫便自己去闯。”她将一支嵌着东珠的钗鬟插进发髻,声音阴冷,“本宫是煜儿的母妃,他总不能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见。”
宫道上晨露未晞,淑妃提着裙摆快步前行,身后跟着的宫女小跑着才能跟上。
远远望见太极殿的飞檐时,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脚步更快了些。
就在殿前的广场上,一道素色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谢明微手里捧着个锦盒,见她过来,脸上绽开纯良无害的笑容,屈膝行礼:“淑妃娘娘安好,臣女在此等候多时了。”
淑妃心头一跳,强压下不安,厉声道:“放肆!谁准你在此拦驾?滚开!”
谢明微却像没听见似的,从锦盒里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娘娘息怒,臣女并非有意阻拦,只是这《江山图》是先母遗物,她生前总说画里藏着秘密,臣女愚钝,实在看不出,想请娘娘帮忙品鉴品鉴。”
画轴展开的瞬间,淑妃的瞳孔骤然收缩。
绢布上并非什么江山社稷,而是几样物件——一支刻着“宛”字的玉簪,半枚鸳鸯戏水的铜镜,还有几封字迹暧昧的信笺。这些都是她当年与摄政王私通的证物,她明明早已销毁,怎么会……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淑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转身就要走。
“娘娘留步。”谢明微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淑妃刚跑出几步,就被一队禁军拦住了去路。谢昼海一身铠甲,面色严肃地站在禁军前方,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陛下有旨,淑妃戚氏勾结外臣,意图不轨,即刻打入冷宫,钦此!”
淑妃瘫软在地,指着谢明微尖叫:“是你!是你们陷害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禁军上前,粗鲁地将她拖拽起来。淑妃的钗鬟掉在地上,意味着她的倒台,她仍挣扎着回头,眼中满是怨毒:“谢明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明微看着她被拖向冷宫的方向,直到那抹狼狈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才转头看向站在廊下的顾昀川。
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越发清瘦。“她会在冷宫里‘意外’丧命,对吧?”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顾昀川微微颔首,咳嗽了几声。“会的。”他将手帕收回袖中,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打趣她,“谢小姐不喜欢的人,自然不能留着。”
谢明微只注意到他发白的唇色,眉头微蹙:“你的寒毒又加重了?”
顾昀川掩唇咳了一阵,才缓过气来:“无妨,有《北狄医经》上的方子吊着,还能撑些时日。”只是那药不全,只能暂缓毒素蔓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
回到将军府,谢明微翻箱倒柜地找出母亲的遗物。
樟木箱子里,旧衣、书信、医书堆得满满当当。她一本本翻看,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忽然在《沈氏医谱》的夹层里摸到一张硬纸。
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张药方,字迹娟秀,正是母亲的笔迹。上面写着:“寒骨毒需加以‘朱果’配合药引,辅以七味药材,熬制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解毒。”
谢明微兴奋的拿着药方冲进顾昀川的驿站时,他正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
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眼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找到了?”
“嗯。”谢明微将药方递到他眼前,“你看,我娘留下的方子,说朱果能解你的寒毒。”
顾昀川的目光落在“朱果”两字上,脸色沉了下去:“朱果只生长北狄皇陵”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那里是摄政王包围的禁地,传闻前朝国库和复辟用的兵器库,都藏在那地宫深处。”
谢明微指尖点着药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么说,我们要找的东西,都在那儿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指着北狄的方向,眼神坚定,“那我们就去北狄皇陵!”
顾昀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好,听你的。”
-
与谢昼海商量时,这位素来刚毅的将军眉头紧锁,来回踱了好几圈。
“北狄凶险,摄政王老奸巨猾,你们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他看向谢明微,眼中满是担忧,“明微,要不让爹也去吧?”
“爹,您刚从边关回来,不宜再奔波。”谢明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再说了,我和顾昀川有影阁相助,还有元启和春桃跟着,不会有事的。您放心,我们一定能拿到朱果,查清摄政王的阴谋和母亲的死。”
谢昼海拗不过女儿,只得答应,却拉着她叮嘱了足足一个时辰,从衣食住行到应对之策,事无巨细。直到顾昀川派人来催,谢明微才得以脱身。
启程那日,春桃背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塞满了谢明微的衣物和她偷偷藏的点心。元启则一身劲装,背着长剑,跟在旁边,时不时逗她几句。
“春桃姑娘,你这包袱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分我点呗?”
春桃白了他一眼,很是冷漠:“要吃自己买去,别想打我的主意。”
“哎,你说咱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万一遇到猛兽怎么办?”元启故意压低声音,“到时候我可保护不了你。”
春桃嗤笑一声:“就你?说不定到时候还是我保护你呢。”
两人一路拌嘴,倒也冲淡了旅途的枯燥。
谢明微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忍不住和顾昀川相视一笑。
几日后,一行四人终于抵达北狄都城,住进了驿馆。晚膳后,四人围坐在桌前,商议着进入皇陵的计策。
“摄政王守卫森严,硬闯肯定不行。”顾昀川指着桌上的地图,“皇陵入口在城北的荒山,周围常年有暗卫巡逻。”
谢明微手指敲着桌面,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不如我们设个局?引他现身。”
顾昀川挑眉:“哦?怎么个设局法?”
“我们让藏在都城的影卫故意泄露消息,就说……”谢明微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顾昀川听完,眼中满是欣赏:“这个主意不错。摄政王最看重那些财宝和兵器,定然会上钩。”
元启凑过来:“那我呢?我干什么?”
“你和春桃负责在外接应。”谢明微看向他,“记住,千万别冲动。”
元启刚要反驳,就被春桃瞪了回去:“听小姐的就是了,少废话。”
次日,一则消息在北狄都城悄然传开——去西郇的质子回来了,听说要潜入皇陵地宫,用一支银簪钥匙就能打开石门,不仅要取走灵药,还要盗取国库呢。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银簪钥匙的样式都说得清清楚楚。驿馆外,已经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徘徊。
谢明微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对顾昀川笑道:“鱼儿,好像上钩了。”
顾昀川还在咳嗽着,脸色虽白,眼中却闪着精光:“接下来,就该我们登场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样式古朴的银簪,放在桌上。银簪尾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确实像把钥匙。“这是影阁仿造的,足以以假乱真。”
谢明微拿起银簪,掂了掂:“那我们就去城北荒山‘探探路’,让摄政王的人再看得清楚些。”
夕阳西下时,四人分两路出发。
谢明微和顾昀川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城北而去,故意暴露在暗卫的视线里。春桃和元启则绕到后山,准备接应。
刚到山脚下,谢明微就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身上。她不动声色地对顾昀川道:“看来摄政王很重视我们啊。”
顾昀川轻笑一声:“毕竟,我们要偷的可是他的命根子。”
两人顺着山路往上走,沿途果然看到不少隐藏的暗卫。走到一处岔路口时,谢明微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密林:“这里好像有动静。”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从林中窜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盯着他们手中的银簪,眼中全是杀过人的血腥:“把钥匙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谢明微故作惊慌地躲到顾昀川身后:“你……你们是谁?京城脚下,竟敢拦路抢劫?”
顾昀川将她护在身后,脸色苍白,却依旧带着几分傲气:“你们是摄政王的人?”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既然知道,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
就在这时,顾昀川忽然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谢明微连忙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你怎么样?”
趁着这功夫,中年男子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扑了上来。谢明微看似慌乱,脚下却巧妙地避开,同时将顾昀川往旁边一推:“你先走!”
顾昀川踉跄着后退几步,从袖中甩出几枚银针,逼退了靠近的暗卫。“我不走。”他看着谢明微,眼神坚定。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与暗卫缠斗起来。
顾昀川虽中毒在身有些虚弱,动作却已经矫健,抽出藏在腰边的软剑,招招刁钻,专打敌人破绽,银针配合着掌法,让暗卫难以靠近。
激战正酣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男子脸色一变:“撤!”
暗卫们如潮水般退去,转眼就消失在密林里。谢明微有些紧张,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方向,一屁股就坐在树下,对顾昀川笑道:“看来,摄政王亲自来了。”
顾昀川点头,扶着她的手臂:“我们先撤到后山,与春桃他们汇合。”
两人刚走进后山,就见春桃和元启跑了过来。“小姐,你们没事吧?”春桃一脸焦急。
“没事。”谢明微摆了摆手,“摄政王还没完全相信,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元启挠了挠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真要去闯皇陵?”
谢明微神秘一笑:“当然……是继续演戏了。”她看向顾昀川,“我们得让摄政王相信,我们非去皇陵不可。”
顾昀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嗯。我们今晚就‘行动’,让他看到我们的决心。”
夜色渐深,驿馆的房间里亮着一盏孤灯。
谢明微和顾昀川正在收拾行装,看似准备深夜潜入皇陵。窗外,几道黑影隐在暗处,将里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差不多了。”谢明微低声道,将一个包裹背在身上,“走吧。”
两人悄悄溜出驿馆,往城北荒山而去。
一路上,果然有不少人在暗中跟踪。到了山脚下,他们故意放慢脚步,看似在观察地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谢明微和顾昀川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看来,春桃和元启得手了。”顾昀川低声道。
“我们也该‘撤退’了。”谢明微说着,拉着他往旁边的密林跑去。
跟踪的暗卫见状,立刻追了上来。
却不知,这正是谢明微他们的计策——用一场假的潜入,引开大部分守卫,为真正的行动做准备。
跑进密林深处,确认甩掉了追兵,谢明微才停下来,靠在树边喘气:“这下,摄政王该以为我们今晚不会再行动了。”
顾昀川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进入地宫的真正钥匙,影阁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
玉佩温润通透,上面刻着一个“令”字。谢明微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那我们何时动手?”
“明日凌晨。”顾昀川看着天边的残月,“那是守卫换班的间隙,最容易得手。”
谢明微握紧玉佩,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好,明日必和摄政王见见分晓。”
夜色深沉,北狄都城寂静无声,唯有城北的荒山深处,一大堆兵力正在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