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引 第2章 第 2 章

游艇在前方拐了个弯，方东用棉棒擦拭着耳朵里的水，不由扑哧一笑。

那巴瑶女还挺有意思，见他打招呼不理不说，还不屑一顾了他两次！

不过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罢了！

“小方总，小方总？”

方东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大彪把花衬衫整理好，恭敬笑道：“小方总，快中午了，那咱们就先回度假村吃个午饭？”

“嗯...”方东随口应了声，眼珠子却没动，依旧朝着海面看。

巴瑶人的小木船已经看不见了，也看不见那道白皙纤细的身影。

他抓了抓衬衫领，总觉得心头痒痒的，在水下时，那巴瑶女转头挑眉看他，不知怎的，他脑海里总是回放着那画面。

海藻样的长发随着水流飘散在那身影后，微蹙的眉头看向他，转过来的脸有着无法让人忽视的浓艳五官。

却偏偏肤色极白，像是一颗莹润的珍珠，又像是一束冷得不能再冷的雪山玫瑰。

有趣。

他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不由好了不少，在这仙本那待的都快长毛了，只有今天觉得有点意思。

“诶？这都多长时间了，竟然还没破案？”

大彪在旁边自言自语，方东疑惑问道：“什么破案？”

大彪指着前方一块被油布盖住的凸起说：“小方总，你看见那儿没？就是那块凸起！”

方东朝着前面看，船身刚转过弯来，前面似乎是一处码头，没有人，只有海边搁浅着几艘破旧的渔船。

码头的入口处拉着条警戒线，似乎是时间比较长了，拴在一侧石柱上的黄色布条已经耷拉在地上，随风飘荡着，失去了原有的威慑。

方东顺着大彪指的方向看，码头上是有处一米左右高的凸起，被油布盖着，用石头桩子压着四角，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看见了，怎么了？”

大彪咽了咽口水，环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说：“小方总，那块凸起，是一具干尸！”

方东被勾起兴趣，“干尸，什么干尸？”

大彪凑过来，转头看了眼四周，见没人关注他俩，小声说：“这前些日子，有个女人仰着头，呈跪拜的样子，就在这个地方，**了！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干尸了，因此这案件也被称为干尸案。”

大彪细细讲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原来这码头是新建的，还没投入使用，平时自然也没什么人过来，所以那女人**的时候也没人发现。

直到第二天一个拾荒的老人经过那里发现了尸体，报警后，大批警员出动，吸引了不少周围的居民和游客过来看热闹。

可案件还没调查清楚，这些靠近过干尸的人却像突然中邪一样，又哭又笑，口中说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语言，等到人清醒后，却又集体不记得中邪的时候说过什么。

经过询问，这些人都说自己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正在海边朝着月亮跪拜，口中吟唱着古老不知名的歌曲。那歌里的语言没人能听懂，却似乎能激起人的情绪，直到吟唱完，他们才发现刚才是幻觉。

“小方总，那儿！你看见没，那干尸前面，还放着拿督公神像和圣经呢！”

方东眯着眼往前看，油布前是放着一尊神像，看不清样子，但大概率是拿督公神像，拿督公是本地人信奉的土地神，用来保佑家宅平安、驱邪祈福的。

而拿督公像旁边还放着本书，书上放着个十字架，不用猜也知道是圣经。

马来西亚因为历史上曾是许多国家的殖民地，所以是多宗教国家，因此这里有拿督像和圣经并不奇怪，但方东却从这些不同宗教的代表物中得到了同一个消息——

这里确实发生过邪门的事情，需要被圣物镇压。

但心里还是有点不相信，“所有人都看见了同一种幻象？会不会是什么人故弄玄虚，商量好的？”

大彪摇摇头：“最开始官方也是这么想的，还分开审问了这些中邪的警察和市民游客。结果大家说得都一样，都说看见了女人朝着月亮跪拜唱歌。后来又派出一批警察，个个都穿着特制的防护服，结果这回更离谱，这批人还没靠近干尸呢就中邪了！醒来后也是同样的说法。”

“前些日子请了拿督公神像和牧师过来超度，也没有用，最近听说要请一个泰国圣僧过来超度，这不圣僧还没来呢，这干尸也只能就在这放着，没人敢靠近。”

“可真要这么邪乎那不早新闻照片满天飞了，我在仙本那待了半个多月了，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见啊？”

大彪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继续说：“这也是邪门的地方之一，一开始事情发酵的时候有不少居民游客过去看热闹，按理说应该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可事后却没有一张流出！”

“我有个朋友那天也过去看了，他清醒后和我们说了这件事，起初我们都不信，他气急败坏地说有照片视频为证，结果把手机翻遍了也没找到一张照片，后来问当时过去的那些人，也都说拍了照，但结果却一样，那些照片视频都不翼而飞了！”

大彪环视了一圈四周，压低嗓子说：“有一种说法是那些人中邪的时候被邪灵操控了，自行把视频照片都删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官方也觉得这事太邪乎了，怕引起动乱，影响这边的旅游生意，于是趁他们中邪的时候派人把照片都删了。”

方东觉得第二种说法可信度更高，不然这干尸威力也太大了，不仅能让人集体中幻象，还能操控人的行为。

游艇在码头前转弯，那处凸起在船后逐渐缩小成一个点，方东看着那处越来越小的点，忍不住想，她在朝着月亮祭拜什么呢？那首歌又唱的是什么？

大彪看方东兴趣不减，怕他一时兴起要上去探查，这小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他最近刚抱上儿子，可不想招惹上这种邪乎事儿。

于是他赶紧解释：“小方总，这历史上也发生过类似事件，后来经过专家调查，这种集体陷入某种幻觉的现象学名被称为“集体性谵妄”，虽然极少发生，但确实是存在的。”

仅在马来西亚，就出现过两起著名的集体性谵妄事件，其中以2016年的人数最多，有几十名学生曾在校园里看见同一个恶灵的幻象，并同时陷入无意识的癫狂状态。

这些学生有的歇斯底里地哭喊嚎叫，有的身体抽搐，口中喃喃不清地说着什么，更有甚者，跑上天台闹着要跳楼。

当时舆论大部分都往灵异事件的方向引，但美国一位叫巴索洛梅的社会医学家却说不是，他称这种现象为“集体性谵妄”，症状就和上述相似，明明一切体征都正常的人，却突然开始集体抽搐、昏厥、如同陷入幻象里一般又哭又闹，虽然还不能明确发病原因，但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

船身轻晃了下，方东向下看，船已经靠上度假村的码头，听见大彪的解释，他挑眉，随口应了声。

他倒不是对这干尸案有多感兴趣，只是毕竟这算得上近期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几件新鲜事，因此多说了几句。

这一天天的，除了海就是海，他都要待发霉了。

刚上岸，码头上已经有一辆观光车等在路边，车上同样坐着三个黑西服黑墨镜的壮汉，看见方东过来立马恭敬起身。

大彪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刚来度假村的那两天，他被这些保镖围着还觉得浑身别扭，现在已经能平常心看待了。

毕竟这位小方总可是马来西亚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方舟集团的继承人！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但他就是有点不明白，虽然好多有钱人确实喜欢一堆人围在身边前呼后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但除了保镖，这些“应者”应该还有美女、下属、小弟等等不同的成员。

但看方东身边，除了保镖就是他这个地陪，个个五大三粗冷面阎王般，那煞气和梁山泊一百单八将比也不遑多让。

光是从船上到观光车的这几步，他和方东身边就围了一圈保镖，细数下来，竟然足足有十几个！怪不得他觉得周围的氧气都变稀薄了。

大彪偷觑方东，方东倒是一脸无悲无喜的淡漠表情，他心里暗自腹诽，不知道方东洗澡上厕所的时候是不是身边也有一圈人围着。

一行人坐上观光车，车一路往度假村的vip餐厅开，现在正是午餐时间，沙滩上游客不多，只有一些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清理工作。

方东问：“彪哥，下午去哪儿？”

大彪早就安排好了行程，连忙恭敬回答：“小方总，下午安排的是红树林的行程，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游艇，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好。”方东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大彪怀疑他根本就没在听。

观光车直接开到餐厅门口，依旧是黑衣保镖们先开路，方东走在中间，目不斜视地直接进了包间。

他一进包间，立刻就有人开始上菜，整个过程安静、迅速，简直可以堪称是服务行业的典范。

菜属于融合菜系，融合了东南亚、川菜、粤菜、日料还有精致的法式甜点，一桌上咸甜苦辣应有尽有，不愧是国际化豪奢型度假村！

“彪哥，请。”方东拱手，大彪忙应声，目光却下意识地看了眼角落的一位黑衣保镖。

黑衣保镖叫王颋，起先他还不认识这个字，后来上网查才知道这个字和“挺”同音，寓意倒是挺不错的，是正直的意思，还和唐朝的“燕许大手笔”里的文豪苏颋是一个字呢！

但这位王颋倒是和文豪的洒脱儒雅沾不上边，不仅人如冷面阎王般不近人情，而且每当他想安排点别的行程时就会上前阻拦。

因此现在只要小方总有什么指示，他都会下意识地先往边上看眼。

王颋站在门旁边，仰着头，双手叠放在身前，半眯着眼睛，直接忽视了他的目光。

没指示，看来是不用他试毒什么的，那他安心吃饭就好。

屋里只能听见碗碟碰撞的叮当声，有时候大彪也挺佩服方东身边这些保镖的，无声无息的，和古代的暗卫有一拼。

这想法刚从他脑子里划过，屋里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他抬眼，看见王颋接起电话，恭敬地说了几声“好的，好的”随后把手机送到方东手边。

方东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不疾不徐地接过手机，正襟危坐叫了声：“爷爷。”

大彪竖起耳朵，方东的爷爷，那不就是方舟集团的董事长，东南亚的商业大鳄——方宗业，方老先生嘛！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如此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么近！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耳朵却留意着方东那边的动静，方东神情严肃，偶尔“嗯”一声，间或回两句“好的”，最后一句是“知道了，爷爷”。

看来这豪门间的爷孙关系也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啊！

方东挂了电话，抿了口茶，看着桌上的菜若有所思，大彪见他不动筷，也不好意思一直夹菜，索性也放下了筷子。

“彪哥，你刚说的红树林，里面都有什么啊？”

大彪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于是详细描述了下：“红树林是这边的著名景点，这红树林里的树是只生长在热带河口泥滩上的独特树种，树木的大部分根系都在水下，错综复杂，露出来的树干和树叶层层叠叠，形成林木群落，十分壮观。”

“而且因为它完整的生态系统，在那里能看见许多珍稀动物，例如野生长鼻猴、鳄鱼还有栖息在林间的鸟类。”

方东点点头，脸上却看不出兴奋，半晌说了句：“吃好了那就出发吧。”

...

商务车一路开到码头，下车时，大彪还特意往后看了一眼，没有别的车，就他们这一辆，加上船长，一共是七个人。

这次行程只带了四个保镖，真是难得！

七个人上了船，游艇缓缓往红树林里开，此时刚过饭点，正是温度最高的时候，因此还没什么游客，一路上只零星看见了几艘正往回返的游船。

越往红树林里开，河道两旁的林子越是密集，随着水流的涌动，那些盘根交错的粗壮树根偶尔会显露出来。

隐蔽在水下的树根是红色的，被流动的河水一层层涤荡，泛着光，远远看去像血一般。

方东顺着鲜红的颜色往密密匝匝的林子里看，能看见藏匿在中间的曲折河道，一条又一条，犹如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一样，纵横交错。

大彪适时在一旁解释：“小方总，咱们游船走的线路是河面最宽阔的区域，这红树林里其实有不少曲折蜿蜒的小水道，跟迷宫似的，错综复杂得很，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迷路在里面出不来呢！”

方东指着林子里一处裸露出来的浅滩说：“这不是有滩涂吗？如果迷路了，上了滩涂往树上爬，站在高处看，应该也能找着出去的路吧？”

“小方总，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红树林面积可大了，你要是在中途迷路了，就算站在树上，也看不见出去的路！”

“而且，这里面有不少野生动物，鸟就不必说了，哪怕是这里的野生猴子攻击起人来那危险性也是不可小觑的！更何况还有什么蟒蛇、毒虫、鳄鱼之类的...”

说完这句，大彪立刻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说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呢！这不是变相说自己安排的行程危险嘛！

他用余光往两侧看，所幸王颋没说什么，连目光都没往他这处瞧，想必是事先已经调查过行程的安全系数了吧。

即便如此，大彪还是压低了声音：“小方总，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咱们走的这条水路早就被游船走了无数遍了，放心吧，一点危险都不会有的！”

方东随口应了声，将目光一直放到这条水路的尽头，确实笔直宽阔，没有遮挡，目光所及之处甚至能看到红树林与海面交接的出口。

不过，他还真希望，这水路别那么太平，有点危险其实也挺好的。

如果只是为了安全就永远走同一条路，那这沿途上风景还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