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引 第1章 第 1 章

马来西亚，仙本那。

碧空如洗，海水清透得犹如一颗半凝固的果冻，果冻上倒映出蓝天白云，色彩斑斓的鱼儿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白云绿藻中，宛如仙境。

南梦眯着眼打量着明媚的日头，转身低头钻进船屋里。

“叮叮当当”门口挂着的海螺壳因为她的动作发出脆声，小船轻轻晃了晃，有人在身后喊她——

“南，该下海了！”

“哦...”南梦应了声，从仅有两平米大的船屋里翻出一副简易的自制潜水镜，又从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物品中扒拉出来一把鱼叉。

鱼叉有点旧了，上半段已经开始朽烂褪色，南梦用手试了试叉头，还算尖利，勉强能用。

她从船屋里钻出来，心里盘算着等这次下完海让马西莫再给她削根新鱼叉，这次她要去找点防水涂料给鱼叉涂上，船屋太潮了，木鱼叉用不了几次就开始发朽。

很耽误她赚钱的好吧！

“扑通”不远处的巴瑶人已经陆陆续续跳入海里，南梦把衣服理好，也站在船边，活动活动身体就准备往下跳。

“南，你看，那边有艘豪华游艇，上面的人正在看你呢！”

说话的是卡莎，族长赛曼的妻子，也是马西莫的妈妈，她的脸上涂着白色的粉末，正坐在岸边洗衣服。

南梦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眯着眼往卡莎说的那方向看。

不远处有艘三层甲板游艇，正泊在浪尖，下层有侍者端着银盘在布置餐桌，上层正在开派对，隐隐约约的，她能听见劲爆的电音舞曲，穿着比基尼的辣妹们随着舞曲肆意摇摆，就差把纸醉金迷四个大字写在船身上了。

往她方向看的人倒不是那群辣妹，而是甲板围栏上站着的两个男人，左边的是个瘦猴，穿着件花衬衫，对着右边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右边的男人看不清脸，一头小卷毛，个子挺高，身材精壮，上半身的黑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喜欢户外运动的那种类型。

那男人双手慵懒地搭在栏杆上，目光往他们所在的方位打量，不知道为什么，南梦感觉他在看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件洗得发旧的大T恤，下身是从地摊上淘来的宽松短裤，怎么也不像有什么看头的样子。

看来是游客吧，有些游客会特意来看他们这些巴瑶人。

这一片水域连着红树林，她所在的巴瑶族就住在红树林的滩涂里，每一天，他们都会划着小木船到这边来潜水捕鱼，小木船在红树林边停成一排，相互绑好，等捕完鱼后再一同返回。

久而久之地，倒是成了一道风景。

南梦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看的，难道穷人就可以被富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吗？

经过她同意了吗？

热了会身后，她依然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于是又往游艇的方向看了眼。

那男人还在，举着一杯香槟，优哉悠哉的抿了口，随后朝着她的方向遥遥一祝。

南梦冷哼了声，小声嘟囔了句：“骚包。”

身边那么多辣妹不撩，倒跑到甲板上和她遥遥相祝了！

她转过脸，握着鱼叉的手轻轻松开，摆正，比出一个大大的中指，彰显她的态度！

做完后，南梦心情大好，也不往游艇的方向看，走到船沿边，深吸口气，一跃入海。

水下隔绝了噪音，南梦戴上准备好的简易潜水镜，睁开眼，跟在其他巴瑶人身后。

下水后便是属于他们的战场，她把刚才那点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紧张地跟在队伍后面。

只要有一点失误，她这一次捕鱼便会空手而归，而这一天，她承受不了几次这样的失误。

水下能见度没有岸上高，但对这些巴瑶人却仿佛没有影响，记得以前，南梦在网上看到说巴瑶人的视力因为长期潜水已经进化，当时她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打头的马西莫回头看了眼她，比了个继续下潜的手势。

她迅速跟上，耳膜因为增强的水压开始有闷胀感，南梦想起最开始捕鱼的那几个月，她完全跟不上这些巴瑶人，也憋不住气，但现在，她已经能在水底站定，和这些巴瑶人一起捕鱼了。

打头的马西莫最先站定在泥沙中，他是族长的儿子，今年刚二十岁，正是体力和视力处于巅峰的年纪，他慢慢举起鱼叉，朝着罅隙里的一条大鱼悄悄潜进，等到距离合适时，便扔出鱼叉，一击毙命！

鲜血像丝带一样从鱼身周围溢出，马西莫举起战利品，朝着南梦洋溢出胜利的笑容，随后便如剑鱼般向海面上游去。

不愧如那些导游口中说的，巴瑶人——美人鱼的后代，海上的吉普赛人。

作为一个新巴瑶人，南梦不想给这名头抹黑。

等马西莫离开后，她平衡身体，也在海底的泥沙处站定，她没有这些巴瑶人肺活量大，因此需要尽快找到猎物。

左前方的石缝中有条大鱼，南梦心中庆幸，刚要举起鱼叉时，余光感受到身侧有股灼热的视线。

她侧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不远处有一行人也在潜水，为首的男人正定定看着她，见她回头还朝她挥了挥手。

这周边没有其他游客，再加上这骚包的动作，不用说也知道是刚才游艇上那个男人。

烦不烦啊！

她不耐烦地皱起眉，选择无视，继续举起鱼叉，朝着刚才的猎物扔去！

一击毙命！

南梦上前拿起猎物，发现这一击竟然是一石二鸟，大鱼下面还有一条小鱼，看来是大鱼正要捕猎时，却被她黄雀在后，捡了个便宜！

她转头朝着男人的方向挑眉，还特意晃了晃手里的鱼叉，勾起唇角，随后一个猛子向岸上扎去。

“南，给我看看你的猎物！”

南梦浮上水面，见一旁的马西莫正在等她。

她举起手中的鱼叉，炫耀似的晃了晃。

马西莫咧开嘴，比了个大拇指：“南，你越来越像我们巴瑶人了！”

南梦笑了笑，一马当先往岸上游，上了小船后，她把鱼扔给卡莎，坐在船舱里擦头发。

等到下午，她会把这些处理好的鱼拿到镇上的餐馆卖，得到的报酬便是她今日的收入。

小船随着海浪轻轻晃动，南梦歪着头擦拭耳朵里的水，余光正看见刚才那行男人浮出水面。

一艘小艇从她身边开过，停在那行人面前。

小艇上喷绘的标记看起来有些眼熟，南梦眯起眼，想起来那标记正是方舟集团的logo，不由挑了挑眉。

那可是马来西亚赫赫有名的大集团，大公司啊！看来这男人来头不小。

怪不得连潜个水都要四个人作陪。

男人在万众瞩目下上了小艇，随后立刻有人送上毛巾、矿泉水、换洗衣物，一旁的游艇上比基尼辣妹朝着他不停欢呼尖叫，看得她忍不住啧啧出声。

就这潜水技术，有什么可欢呼的啊？

船身突然一晃，风铃轻响，她回头，看见卡莎钻了进来。

船舱里一共就两平米，一侧放着她从跳蚤市场淘来的二手化妆桌，另一侧放着她用铁皮盒子盛起来的小贝壳和珍珠，有时候她会用鱼线把这些贝壳和珍珠串成手链，拿到度假村附近卖给游客。

卡莎有着中年妇女普遍的发福身材，她一进来，船舱里迅速拥挤起来。

南梦眼疾手快地把一旁的铁皮盒子拿起来，另一只手扶住化妆桌，这才让船屋免于一场人为灾难。

卡莎抱歉地笑笑，慢慢挪动到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套干净的衣服。

“西姆的，已经洗干净了。”

南梦手一顿，接过衣服，她有一阵子没听到这个名字，也有一阵子没回忆起那段日子。

“南，我想问问你....”卡莎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

“我知道。”南梦把衣服放在膝盖上，继续擦着头发，“两天后，我去码头接她。”

“嗯...”卡莎吞吞吐吐的。

“还有事吗？”

卡莎眉头微微皱起，面带关心地问道：“南，你最近还会梦见那些...东西吗？”

“最近没有。”南梦想了想，“但还有两天就是月圆夜了。”

她一共梦到过两次那些东西，每次都是在月圆夜。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些东西，像是各种扭曲的人影，伴随着痛苦不屈的声音直钻进她的脑海里。

而西姆，还有那些曾经和她一起被关在岛上的女人，都是在月圆夜，被这些痛苦的声音折磨着死去的。

卡莎点点头，“南，你要当心，我听我的祖母说起过，ta们是海洋里枉死的灵魂，被ta们缠上的人会发疯！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不想再失去你...”

卡莎的眼里有未落的泪水，南梦轻轻抱着她，安抚道：“我会找到这一切的真相的。”

是的，她会找到这一切的真相，从她被绑到那座岛上开始，到西姆的死，和这莫名其妙的谵妄。

她要活下去，活到一切都真相大白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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