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枫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礼遇,又或者这也是突然陷入动乱中的信天翁部落无奈之下的稳兵之计。
信天翁族很显然并不希望自家祖树的异样为更多外人所知,因此信天翁的族长恳请阿枫为他们保守秘密,仍然以为楠星疗伤为由到部落内为祖树治疗。
阿枫两人本就无意与信天翁族为敌,见信天翁们态度良好,又很快奉上厚礼,自然应承下来。
在族人们的合力检查之下,将祖树上上下下彻底进行了一次检查,确认了所有病灶所在。
情况不容乐观,却也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有了族长的许可,阿枫在槿月的带领下可谓畅通无阻地查看了最为严重的三处地方。
一处在树根处,正是最早被寄生物侵染的地方,尽管多数主要根须外表上完好无恙,而内里却早就被寄生物腐蚀得空心。因此,信天翁们不得不如壮士断腕般将那些腐朽的根系砍去,切断感染源的持续影响。
一处位于树船舱底的仓库,将堆积的物资搬开才发现这里已经形成了一条数米长的裂隙,看到这一幕的族人纷纷后怕不已。倘若不是这一次发现了这一裂隙,继续放任下去,只怕未来他们在海面上航行的某一天这里就会突然破裂漏水,叫一船的人都葬身大海。
但不幸中的万幸则是,这一处裂隙还不算太深,也没有出现太多的寄生物粘液。阿枫让信天翁们打来岛心湖泊的水将裂隙内的粘液冲洗干净,然后让他们自行修补底舱。
最棘手的一处则是他们在祝祷室发现的渗漏处,寄生物就像是腐蚀木头的白蚁,将近乎半侧的树干内里都侵占了。而不将这里淤积堵塞的寄生物粘液清除干净,祖树也无法恢复。
阿枫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将致命的寄生物粘液清除出来,让槿月按照当时给楠星制作的输液骨针那样,用更为粗壮的鸟骨制作了多个末端尖锐的放液阀口。
然后根据异能的反馈找到淤堵最严重的几个位点将骨制放液阀钉进去,好让内部的黑色粘液从空心骨筒中流出。
考虑到寄生物具备快速寄生的特性,由抗性更强的人鱼战士负责疏导和收集这些危险的液体,然后再进行统一的消杀。
饶是信天翁部落行动迅速,这项工作也花费了近一周。当然其中有部分原因在于阿枫发现这些粘液吞噬了木质部后却也承担了一部分承重和支撑树体的作用,倘若太快地将所有液体都抽出来,之怕这一片树干会因为内部空心而崩塌。
而好在随着寄生物的减少,祖树内的空浮游也逐渐活跃起来,在黑色粘液清除并用岛心湖水清洗后它也会随之分泌出大量树胶一般的胶质体进行填充和修补。
在信天翁们和空浮游如此一拆一补的配合之下,外加阿枫异能的暗中辅助,才终于消除了这次寄生物带来的威胁。
“太好了!”看到祖树再次冒出新的根须和叶芽,楠星尤为激动,“我能感觉到,祖树状态好了很多。”
经此一事,除却楠星和槿月,其他的信天翁族人都对阿枫心怀感激,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从阿枫那里得知感染祖树的是当时用于堆肥的小须鲸尸体后,信天翁们火速将剩余的肥料都焚烧干净了。
而对于那些黑色的粘液,阿枫在尝试了许多方法后发现混入岛心湖水后太阳暴晒一小时是最佳的处理方式。经过这样的消杀后,粘液就会变成清夜,寄生物彻底失活变成黑色的沉积物,可以直接排入大海。
只是由于粘液过多,且这样明显的工作实在难以遮掩,信天翁部落的异样还是让许多外族人看到了,但至于信天翁族如何去处理这些问题,就不在阿枫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他只是因为成功救活了楠星这位祭司候选人而成为了信天翁族的贵宾,获得了自由登船的资格。
阿伦特一头攒进阿枫怀里,咕哝着:“你最近声名鹊起,很多人都知道你治外伤很厉害了。”
在教会了信天翁们处理寄生物的方法后阿枫其实并不全程参与他们救治祖树的行动,恢复了他和阿伦特的正常生活,主要目的就是避嫌,减少不必要的猜忌。
阿枫给阿伦特投喂了一颗浆果:“也算是多了条路子。”
阿伦特不置可否:“我看纳奇尔这几天态度怪怪的,怕是拉不下脸来找你重修于好吧,倒是其他族人对你热情了不少。”
“人之常情,我也不介意。人脉维系的根本不就在于给人带去好处吗?”阿枫对此并没有太多抵触,星螺族的人对他态度转变为主动友善,不管是不是想要凭借与他同族的关系在其他族人那里获得好处,都对他没有太大害处。
阿伦特却不这么想:“只怕以后有的你忙的了。”
果如阿伦特所说的那天,随后的几天里慕名前来请阿枫看伤的人多了不少。多数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们都难免会在狩猎乃至族群斗争中受伤,他们中的许多都在反复的感染发热中备受折磨,此时的医师也大都只能以简单的草药处理,是否能疗愈全凭运气。
阿枫治疗了几个伤情严重,本已经失去希望缩在家中等死的人。虽然阿枫并非通过异能完全治愈,但借助异能补养营养耗尽的身躯使其调整到更好的自我修复状态就已经让这些伤者大喜过望。
不少正值壮年、身体素质稍好的人在数天的调养后就恢复大半,带着酬礼回来感谢阿枫,让阿枫的名望更上层楼。
其中一人正是此前赠予阿枫药物的重岩部落的成员,他此前下海捕鱼时不幸被牛鲨咬伤了大腿,花费了许多物资请来的医师都无法治愈这样严重的撕裂咬伤,本来觉得没几日好活了,突然间被好友抬到阿枫这里。
却又真的是绝处逢生,他欣喜不已的同时却也苦恼于此前看伤已经令他家徒四壁,实在拿不出什么有用的物资来酬谢阿枫。
阿枫本想着免去他的诊金,他本来也不缺这些物资,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一些诊费。
但此人却不肯如此轻慢救命恩人,最后也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红着脸说:“阿枫医师,这些是我年轻时候四处收藏的。不值什么价钱,您看的上眼的就先拿去,明年……明年集会的时候,我一定把诊金补上!”
阿枫本欲推辞,但阿伦特看了看那些收藏物却突然摸出一个银色物件,好奇道:“这个东西和你之前从芙利德那里拿来的两样东西很类似。”
阿枫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表面十分光滑的扁圆柱体,从风格和材料上看和他拿到了那两样物件十分一致,惊奇道:“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那人挠挠脑袋:“是我曾经和纳羽族的人换来的……那个卖给我的纳羽族人说是他们天空遗迹里的产物。我当时以为是什么稀奇物件才买来的,结果它除了会闪一些花纹什么用处都没有。”
阿枫心中一喜,他正苦恼于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使用方式,于是追问道:“你是怎么让它出现花纹的?”
那人回答:“这个东西放在火堆旁边烘烤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花纹,纳羽族的还说若是在天空岛上,正午的阳光暴晒也可以呈现花纹。”
阿枫心道这东西难道是能吸收热能和太阳能运作的?但他直觉这或许能够带给他一些不一样的线索,于是向重岩族族人要来了这块银色小圆饼。
只是可惜对方对于遗迹相关的事情并不了解:“那遗迹是纳羽族的禁地,他们认为那里是天空之神的栖所,如果您想要了解可能要找纳羽族的人。”
阿伦特这时接着说:“纳羽族栖居斯坦达天空岛,通常只有等船屋经过天空岛下方时才能找到他们。不过偶尔他们也会有族人骑飞龙到集市上采购物资,今年咱们可以等等看。”
阿枫点头:“这事儿也并不着急,倘若有缘分能碰上自然是最好的。”
将重岩部落的族人等伤患治愈得差不多后,阿枫见信天翁部落的祖树修复工作还算顺利,祖树的状态有所缓和,便准备按照计划和阿伦特一起尝试去接触盘踞在这座岛屿深处的古空浮游,以询问寄生物的由来。
只是又一次突入起来的意外,再次打乱了阿枫的日程。
“阿枫!”楠星带着眼下的青黑,气喘吁吁地跑来,神色尤为焦虑,“恐怕还要请你去看看,情况突然恶化了……”
由于许多外人在场,楠星未能说得十分详细,见他着急的模样便能猜到又是祖树出了问题,于是阿枫立即随他登上祖树。
回到信天翁部落,楠星才快速地解释祖树的情况:“这些天按照你给的方法,我们一直在排出那些寄生物液体,原本这几天就能排出得差不多了。但是长老们发现祖树自己的愈伤组织有些跟不上,担忧是祖树因为营养的缺乏而难以愈合这样大的创伤。所以我们就放缓了寄生物的清理,准备先给祖树补给一些肥料。”
“之前的肥料都被鲸尸污染,重新堆肥需要一些时间,期间大家都一直在关注祖树的伤口。”楠星紧蹙着眉头,“但没想到,肥料重新投放后祖树的情况突然就恶化了。”
楠星带着阿枫上船见到了有些焦头烂额的信天翁族族长,族长见到了阿枫像是见到了救星,稍微放松了一些:“阿枫大夫,还请您再看看祖树……原本剩余不多的黑色脓液突然再次变多了,就连一部分愈伤组织现在也开始腐烂。”
阿枫点点头,再次到那处最为严重的伤痕处进行探查。果然如楠星他们所说的那样,木层之间的空腔再一次堆积着粘稠的黑色脓液,原本已经微弱下去的寄生物又一次活跃起来,不断侵入到脆弱的愈伤组织之中,甚至将祖树用于疗愈的养分夺走以壮大自身。
眼见着这么多天信天翁们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阿枫感知到祖树这次愈伤失败后愈发虚弱,当机立断地开始用异能为祖树补充能量并杀灭寄生物。
但直至异能完全耗尽,阿枫近乎脱力被阿伦特扶住后,也只是堪堪遏制住了寄生物的扩张。而凭借寄生物可怕的增殖能力,再一次打破平衡是迟早的事情。
阿伦特看着阿枫在调养下好容易开始恢复黑色的发丝又一次变得雪白,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浑身都绷紧了,但还是托举着腿脚发软的阿枫,轻声说:“先休息一会吧,阿枫。”
阿枫并未逞强,缓了口气才对信天翁族族长说:“我没法直接解决目前的问题,寄生物还在快速的变多,我们得找到让寄生物再次复苏的原因才能从根源上救活祖树。”
信天翁们的族长纵然也十分焦急,但也的确有一族之长的魄力,他很快安抚好族人们,然后请所有的族老一起商量对策。
“槿月呢?”阿枫吃了些楠星给他的食物,等待着异能慢慢恢复,眼神看了一圈没看到红色的人鱼战士,不由得问道。
楠星叹了口气:“说来也是雪上加霜,前些天前祭司他逃跑了,槿月带人出去抓他了……”
“他跑了?”阿枫惊讶道,他记得当时这个差点酿成大祸的祭司是被关押起来了,而且被寄生物寄生后他的神经系统受到了损伤,哪怕得到了异能的疗愈也无法恢复如初,“我记得他不是变得行动不便?”
楠星:“是的,这也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你令他恢复神智之后,就是因为看他不利于行,加上族里需要人的地方太多,所以族长把他关押在囚室里,只安排了一个人每天给他送饭。我们都没有料到他能跑出去,至今都没有找到他的痕迹。”
阿伦特也有些惊奇:“这么大个人还能凭空消失?”
另一边族长和族老们反复核对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尤其是几个负责堆肥的族人更是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对海神发誓他们用的是全新的材料来制作肥料,绝对不会沾有任何寄生物脓液。
“处理脓液的也都是族里的人鱼战士,所有的环节都有至少两个人一起盯着,也不可能是这里除了问题。”族长身边的人鱼一把手也信誓旦旦地说。
“那会是哪里出了问题?”族长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只是谁都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正巧槿月这时也步履匆匆地回到部落,面对族长询问的眼神,饶是自信如她也颇为沉闷地摇头:“我们在岛屿上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祭司的痕迹,所有和他相近的部族我们也都一一问询过了,没有人见到过他。”
眼下,不论是祖树恶化还是祭司失踪的问题都一筹莫展,信天翁部落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惨淡起来。
这时阿伦特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确定你们那个祭司真的逃离树船了吗?”
槿月扭头看向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但还未等她理清楚,阿伦特就说:“万一他还躲在船上呢?你们祖树恶化的时间和他失踪的时间如此相近,会不会是他又做了什么?”
槿月刚刚为阿伦特前半句的猜测而受到启发,又听到阿伦特后面的话却摇摇头:“他虽然犯了大罪,我们也不一定会判他死刑,以后他还是要在祖树上生活的,伤害祖树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族长和槿月抱有相同的想法,但他还是立即吩咐族人彻查了所有的房间,但依旧没有并未发现祭司的身影。
这下所有的线索都断开了,不少族人脸色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阿枫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提议说去看看肥料。
槿月和楠星带着他和阿伦特去往堆肥室:“我们怕之前的堆肥室不干净,换了间新的,每天都用岛心湖水清洗的。”
堆肥室内弥漫着一股作呕的腥腐味道,嗅觉灵敏的人鱼难以在室内待上太久,而普通人在其中也不免面色发白,隐隐做呕。
阿枫忍住了干呕的**,不禁问:“你们用什么堆肥?”
“主要是粪便、枯叶和一些没吃完**的虾蟹类……”楠星捏着鼻子,但仍然无法阻止臭味钻进脑子。
阿枫忍着发酵初期的臭味上前,接着他突然神色一凝,紧紧盯着眼前的大型堆肥桶:“里面有寄生物……”
楠星猛地睁大眼睛,失声道:“怎么可能!所有的步骤我都亲眼看着进行的,怎么还会有……”
阿枫细细感知了一下:“在底部,寄生物的波动最为强烈……打开盖子,拿捞勺过来。”
知道有寄生物后楠星就再也顾不上什么臭味了,极快地打开了桶盖,哪怕面对更为浓烈的异味也毫不退缩。
长长的捞勺伸入桶中翻搅着正在分解的有机物,很快触碰到了一个异物。
楠星操控着捞勺将那个东西从最下层捞起来,等离开渗出的液体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只高度腐烂的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