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几道目光一瞬之间全部凝聚在班主任那张灰白僵硬的脸上。
死寂。
沉默。
难闻的血腥气和放置一夜尸体腐烂的臭味混淆在一起,漂浮在半空中。
雨后潮闷的环境发酵了这种味道,再也藏不住了。
每个人都清晰地看见了曾琳从抽屉里用纸包裹住拿出来的麻雀尸体,细小的身躯被开膛破肚,鸟喙被剪断,爪子扭曲成三百六十度,仅靠一丁点皮肉相连。
这种近乎变态的伤残手段,只在电视上看见过,通常是杀人犯闲暇时的娱乐方式,在没有找到下一个目标前的开胃菜。
班主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
很明显,他知道部分内情,或者是,从其他渠道得到的小道消息。
“老师……”
曾琳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宛如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冲上讲台掩面大喊大叫:“有人恶作剧!有人要霸凌我!”
“郭襄他是不是也是因为被人霸凌,不得已之下才退学的?!”
接收到眼色的林小罗跟着起身,碎步跑到曾琳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不满地抗议道:“老师,这是一起恶**件!一定要调查监控!”
“为了曾琳,为了其他同学的安全,还请老师不论用什么方式,也要把幕后黑手抓出来!”
台下同学惊魂未定,残留的意识却在追随呐喊。班主任那张老脸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最终皱眉点头,承诺会调查清楚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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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天流言四起,整个年段都知道了那天课堂上发生的事。
有人惶惶不安,说很快就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学校学生这么多,再怎样也不会倒霉到偏偏挑中自己。
而有的人,谈论起这件事,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兴奋,聚众猜测那天什么时候到来,学校打算给他们批几天假。
李赫敏,自从那次‘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处理麻雀尸体的任务,她就开始每晚做噩梦。
有一次从梦中惊醒,脑子里肆意滋生的不是流了满桌的五脏六腑,而是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影子。
“不要跟着我!”
她仍记得那股反胃的气味,小心翼翼拎着塑料袋,腥臭味时不时从袋口飘出,几乎刚要说话,那股刺鼻的味道就会粗暴地钻进鼻腔。
瘦长的身影从她离开教室时便一直忽远忽近地吊在她后面。
穿着黑白校服,头发很长,遮住了耳廓和眼眶。无名指侧边和锁骨上,有一颗小到难以看清的痣。
那人低着头,问她:“为什么要答应帮忙?”
她下意识回:“和你没关系,都说了让你不要跟着我。”
“你很害怕。”
他的声音很冷。
李赫敏说:“拜托了,不要多管闲事,这对你没好处。”
无数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流从她身边穿梭而过。
四周嘈杂的声音无法停止,却怎么都听不清。唯独那低沉的声音像阴魂一样紧紧跟在身后。
“和他们在一起玩,会让你开心吗?”
“你明明也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和他们待在一起?”
“从刚开始,你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你不敢看我,为什么?”
她眼眶忽然发热,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恼羞成怒,梦中,依然能涌起一股酸楚。
“也许你还没搞明白,相比她们的使唤,做出这种恶作剧的人才是更可恶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将对尸体的厌恶折射到他的身上,误以为自己也是那样讨厌他。
他停住脚步,却叫出她的名字。
“李赫敏。”
那个人说:“听说手一旦沾了死亡的味道,人生就会变得不幸。”
“比如现在,你正握着杀人犯的手。”
“好像永远也不会放开。”
最后一句话,语调沉疴阴暗,惊悚的光影交替闪烁,从层层银白斑斓中,突然出现的……
是陈会深的脸。
她,又醒了,流了一身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