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瓶 第5章 是古井般的眼瞳

门轴弯曲成一定程度会发出刺耳的碾磨声，像毒虫般轻易钻进耳朵里，勾扯着李赫敏的心脏。

头脑有些眩晕，应该是哭喊时间过长，在狭窄密闭的环境里缺氧造成的。

噪音停止后，门被打开了三分之二。

入目的，是一双白色的鞋子，上面有斑驳的颜料，但看不清楚颜色。

李赫敏像见到救星，双膝跪在地上，两只划破细小伤口的手紧紧揪住对方的裤脚，仿佛松开一秒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放过我吧，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全部改正过来……”

“帮忙写作业也好，帮忙作弊也好，无论什么我都可以做到……”

“只是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把我关起来……”

额头抵在对方的双膝中央，鼻息间能嗅到难以言述却又很熟悉的味道。

不适感很微妙，或许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那时候的李赫敏太过恐慌，只顾得上作出承诺，等价交换自由。

她苦苦央求了好久，对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宛如雕塑，不，更准确地去形容倒像是…一具尸体。

是的没错，裤腿冰凉，下面的皮肤也没有传递出热量，像极了冻在冰柜多日的死肉。

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赫敏啜泣声渐渐止住，她缓慢地，犹如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地抬头，视线从朦胧到一点点清晰…

一张被灰暗笼罩的脸赫然出现在眼瞳中，仿佛打上密密麻麻的阴影线条看不清楚五官。那张扭曲而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白清晰分明的眼睛，亮得骇人。

那个人低睨着她，目光毫无感情，冷漠，麻木，冰寒，如看待死物。

隔间的窗户，‘轰隆！’一声传来巨响，电闪雷鸣在急促的呼吸间降落。

银光瞬间照彻那人的半侧脸，李赫敏瞳孔紧缩。

很快，随之而来的便是闷得人喘不过气的倾盆暴雨。

“啪嗒”

天花板的灯，忽然亮了。

“下雨天出门，怎么不带伞？”

幽冷，嘶哑，低沉，像阴雨天湿冷的雾气，飘渺疏远。

李赫敏在出神。

她陷入了一场幻境，一种似真似假的幻觉萦绕着她，突然觉得极不真切。

“你…你怎么……”

喃喃自语般，脸上挂着仓皇和茫然：“你怎么会在这？”

这根本不合理啊……

陈会深蹲下，小心翼翼地撩起她脸颊两侧的湿发，如同对待瓷器般举动轻柔。

李赫敏被迫仰视着他。

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消失了，仿佛突如其来的闪光击碎了他的面具，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是谁把你关进来的？”

陈会深好像很担忧，他细致地擦净她发丝上的潮湿，缓缓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知到。

手指尖的冰冷还未褪去，李赫敏心脏豁然抽搐，猛地扶住他的双肩，目光却从他的眉宇划过：“这里只有你吗？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李赫敏左右偏头，急切地扫视周围，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浓烈。

“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你在说什么？”

相对于她的焦灼，陈会深的语气出奇得平静。

他奇怪地反问：“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李赫敏呼吸一滞，仿佛想起什么，不由自主泄了气，手上的力气逐渐松懈，表情茫然若失。

“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

“没有。”陈会深简洁道。

“那就好…”听到那样的回答，李赫敏的第一个反应是，太好了。

是的，太好了。

没有人知道她和陈会深待在一起。

他们不会像对待她一样对他。至少，目前是这样。只要当透明人就好了，那样的话，不被注意，就不会受到伤害。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我被他们看到？”

“因、因为…”

“你不想让我被他们欺负吗？”

“……是，你明白被欺负的滋味有多难受，我只是不希望你再经历这一切。”

“那你呢？”

“我？我、我怎么了？”

“你不认为你也在被欺负吗？”

李赫敏难堪地低下头，苦笑了声：“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当然是这样，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你在说谎。”

“我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你不想让我担心你。”

“够了！”

李赫敏忍无可忍，猛地推开他。她不知道为什么，陈会深总是能轻易调动起她的情绪，明明她很少如此失态，很少有这么大的心情起伏。

被她猝不及防地往外推，陈会深摔坐在地，后脑勺撞在硬冷的墙壁上，发出可怕的响声。

他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又像是习以为常。

“你的手，痛吗？”

面对他突然的问话，李赫敏彻底愣住了。

她震惊的是到了此时此刻，陈会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脑袋有没有撞伤，反而关心她被划破出血的手心会不会疼。

这道伤口，甚至还是陈会深提醒，她才注意到的。

什么时候伤到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原先感觉不到痛，可注意力一旦集中在那，就开始感觉到了灼痛。

“不……”李赫敏咬嘴唇，一步步挪到陈会深面前重新蹲下，颤抖着手伸向他，语气里充满愧疚：“对不起，我刚刚没想到我会有那么大力气。”

陈会深的眼瞳像学校郊后的古井，漆黑一片，无波无澜，明明十分平静，却有种诡异的将人吸入漩涡的能力。

被那样看住，李赫敏产生了莫名的心慌。

但，她并不怕他。

“为什么要道歉？”

陈会深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李赫敏便倾向了他的方向。

她原本是想察看他的伤势，却没想到陈会深将脸放在了她沾血的手心里，用近乎讨好而乖顺的声音低喃着说：“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道歉。”

静谧。

仿佛与世隔绝。

连心跳声都变得微弱。

ˉ

“啊！！！！！！！！”

尖叫声划破零星几人的教室，随后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纷纷朝声源看去。

“怎么了曾琳？大早上叫什么叫？能不能不要这么喜欢咋咋呼呼。”姜美凤非常不满地看向曾琳，手里磨着指甲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几个同学好奇地走过去，没走两步，待看清楚后，均吓得脸色泛白。

林小罗正巧从后门进来，刚揽住曾琳肩膀，目光下移时，赫然爆发出更尖锐的喊叫：“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什么啊！！！！！！！！好恶心啊！！！！！”

“天哪，到底是谁这么幼稚搞这种恶作剧！太过分了吧！”

见到那一幕的人全都一副作呕的表情，背过身不敢再看。

班里一个特别喜欢闹腾的同学不信邪走过来，看完之后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容难掩猪肝色：“不会是我们班的人干的吧？”

有人搭话：“啊？那真的太过分了，都是同学，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林小罗为曾琳打抱不平：“我们琳琳平时待人温和，从来没有跟谁红过脸，为什么针对我们琳琳？”

学习委员附和道：“是啊，琳琳的人缘一向很好，乐于助人，待人热情，老师都很喜欢她。我很难想象到底会是谁对琳琳恶意这么大？”

林小罗咬牙切齿道：“一定是恶毒得不能再恶毒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捉弄无辜的人！”

见他们还在激烈探讨，姜美凤的声音适时出现：“调监控不就知道了吗？”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啊！找老师调监控不就行了吗！”

“琳琳，别哭了，这么恶劣的事情一定要告诉班主任，让老师帮你抓住幕后黑手，到时候，一定要让那个人付出相应的代价！”林小罗一边安慰她，一边拿纸巾帮她擦眼泪，任谁看都会被她们的友情动容。

班上的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班主任一踏进教室，就嗅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再结合与平常不同的低气压，他相当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问道：“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哭丧个脸？大早上才第一节课就不想上了吗？”

林小罗立即举手：“老班，琳琳被人欺负了。”

“为什么这么说？”

“您来看，我们怕无意间销毁证据，碰都没敢碰，一直保留到现在等您来看呢。”

班主任放下茶杯，踱步朝曾琳的位置走去，全班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他的脸上，企图捕捉到有意思的反应。

“你……”就在班主任即将看见时，忽然有人敲响了教室的门。

这道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同时也让班主任止住了步伐。

他扭头看去。

“李赫敏？”

班主任皱眉：“怎么迟到了？”

李赫敏视线躲避，轻声道：“对不起，老师。”

“算了，你坐回去吧，下次不要再犯了。”说完，班主任又道：“对了，今天还要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郭襄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