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马上就要下课了,我要回教室。”
“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不能。”
李赫敏拒绝得很干脆,就算陈会深的表情布满无助,她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
“我还要回去上课。”
“你很在乎他们?”
“……”李赫敏沉默地低下头,许久才说:“因为是朋友,我们才……”
“朋友吗?那样也能算做朋友?”
“……”
陈会深从床上坐起来,拉住李赫敏的校服衣袖:“为什么对她们那么好?她们一直都在欺负你。”
“不是这样的。”李赫敏推开他的手,神色难堪:“她们只是拜托我帮忙,我手头正好没有别的事情,真的是顺手帮忙而已。”
“骗人。”
“你才是,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就像平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什么也不做不就可以了吗?”李赫敏往前走了一步,垂下眸,忽然轻声道:“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了。”
不等陈会深说话,她已经飞快跑出了医务室。
没多时,几个吊儿郎当的学生拎着皱巴巴的校服走进来,他们笑声从门口延续到里屋,先是和女医生打了声招呼,说套餐和往常一样,先睡个几小时再回去上课。
听语气都是一群惯犯,家里有钱有权的少爷丝毫不在意升学的问题,因为不管考得多差都有人兜底,随随便便考一下,不用努力也可以站在别人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位置。
他们走进来发现有人占了他们其中一人的床位,当即不满地围在陈会深旁边:“喂,谁允许你躺在这里的?”
陈会深没有说话,像是在出神想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走进来。
“来这儿之前不知道先打听打听吗?这里的位置都已经预定了,你们这些下等杂碎只能躺在那个角落里明白吗?”
说着,那个男生已经揪住了陈会深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该死的,拜你们这些垃圾所赐,我每天都得换这张床的床单,你们躺过的地方,就连狗也不会躺上去。”
“…她…牵了我的手……”似乎是沉浸自我的喃喃自语,彷佛真的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不过,无论陈会深说了什么,他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激怒这群有权势的富家公子,那人当即高高挥起拳头砸向陈会深的脸。
剧烈的疼痛终于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看向眼前刚刚揍了自己的男生。
深乌的发丝下藏着一双漆黑的瞳孔,偶尔是无神的,人畜无害,偶尔又叫人看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陈会深没有理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尖锐的器械,是一支沾血的圆规。
那人盯着他,愣了一下,情不自禁松开了拳头。剩下几人面面相觑,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等了半天,都没见陈会深有什么别的举动,那群人感觉自己被当猴子戏耍了,不禁恼羞成怒。
“妈的,敢吓唬我们!”
其中一人高呼,带领其余几个男学生朝陈会深扑了过去,有人夺圆规,有人锁他喉,有人往他小腹暴力捶打。
不一会儿,女医生从屏风那边探头进来,不耐烦地说:“你们要打不能去别的地方吗?非要让我被领导批评几顿才开心吗?”
为首的男生趁空隙间笑了下,扭头道:“姑姑,您就当没听见,没看见呗。再说了,要是您别让其他人睡我的床,我又何必亲自干这种事儿呢?”
一顿暴揍下来,陈会深被打得鼻青脸肿,头上的纱布也被掀飞了,好不容易凝血的伤口又哗啦啦流个不停。
怕真的出人命,女医生只好走进来把他们挨个拉开,又把他们全都驱逐了出去。
“喂,学生,你怎么这么倔?服个软道个歉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得罪他们呢?”
或许在一些人眼里,莫名其妙挨揍就是挨揍者的错,那么又是错在哪里了呢?因为当沙包还不够格,不够软?这种道理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
陈会深没吭声,他拉起雪白的被子,沉默地擦了擦遮住视线的血,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家常便饭。
见到陈会深翻身下床,女医生忙转身叫住他:“你要去哪里?受伤的地方不管了吗?”
“回去上课。”这里没有李赫敏,他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你顶着这副样子去上课?你让其他老师看见了会怎么想?”
陈会深系上鞋带,捡起地上的校服外套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
第二节课上课之前,李赫敏回到了教室,碰到正往教室外走的数学老师,她心虚地低下头。
数学老师走到她身边,刻意停了一下,用一道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天,我看见你了。”
闻言,李赫敏的身体僵住,一股没由来的阴寒瞬间席卷她的全身。
“你和秦舒培一直形影不离,她出了事,你却好好的,这是为什么?凶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明明作案的地方就在学校,可怎么都找不到蛛丝马迹,警察就差没有把地皮全部翻起来搜查,井盖和下水道都派狗搜查过,没有任何人藏匿的痕迹。”
“李赫敏,我很想知道,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看见李赫敏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数学老师像是终于满意了般负手离开了。
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座位,有课代表过来收作业,路过李赫敏的桌子旁,食指敲了敲,不耐烦地让她交课堂作业。
但她没有上课,更没有时间写作业,只好加班加点地补了起来。
“赫敏啊,我们上课也没有写,那就拜托你一起写了交给老师吧。”三名舍友走过来,把自己的试卷铺到她面前:“记得换不同的字迹哦,你应该轻车熟路了,不需要我们特意提醒吧?”
“哈哈哈,赫敏可是老手了,她经常做这档子事儿呢,我们应该信任她!”
“对了,谢谢你早上的早餐,味道很不错,明天继续哦~”
她们离开后,才有光线从四面八方透进来,紧闷的空气终于放松,李赫敏拼命写字,企图将自己的意识从刚才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仍然有一道阴冷的视线从后脑勺的方向射来。
李赫敏咬着食指和中指,下定决心往后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人在意她在做什么。
正当她准备回头继续写作业时,目光忽然落在教室后门那道惨不忍睹的身影。
为什么要用‘惨不忍睹’。
是因为真的惨到那个地步。
脸上好像没有完好的地方,脖子也布满紫痕,内衬校服扣子被扯掉一颗,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雪白泛红的皮肉。
更可怜的是,他额头的伤口翻开了皮,血肉模糊,十分触目惊心。
“天哪,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太恶心了吧,不去医院跑过来恶心人吗?”
被他吸引注意的同学纷纷倒尽胃口,脸上掩饰不住的厌烦和嫌弃,没有一个是真的露出关心神色的。
他们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时候又特意调高音量,显示出他们对陈会深的不满。
“他刚进来我们班,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定是出去和别人打架了吧?”
“很有可能,我就说老师的粉笔不可能把他伤成那个样子,很有可能是他特意找的借口,就是为了出去疯搞。”
“嘶,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啊,他还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一定是疯子。”
这时候,有人对陈会深进行了评价,评价的结果是:陈会深是疯子。
李赫敏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感觉手都在抖,控制不了的发颤。
她害怕刺眼的血红色,也害怕触碰到伤口带来的剧痛,哪怕那些伤并不是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她也会害怕到全身发抖。
眼见陈会深一步步走向自己,李赫敏手里的笔不受控制地掉落,咕噜噜滚了一圈,正好滚到陈会深的鞋尖。
仿若螳臂当车,可竟然真的阻止了对方的靠近。
李赫敏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没能发出声音,陈会深弯腰捡起了笔,放在她的桌上,她终于能出声,却只说了句谢谢。
明明应该说点别的。
陈会深站在她身后,半臂不到的距离,一直没有动,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脑海里闪过无数对话,无数关心,无数问候,可一当其他同学的面孔挤进画面,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察觉陈会深还没走,李赫敏只好低着头假装视若无睹,拼命在纸上忙活起来,戳穿几个洞都没有意识到。
“下次……”
陈会深开口了,李赫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全神贯注地听着,怕他说些奇怪的话。
“我会赔你一支新的。”
结果却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根本不会引起怀疑。
李赫敏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
但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仍然让其他同学留意了起来。
“奇怪,他俩之前有说过话吗?”
“是啊,那个新生从来不会和我们搭话,怎么唯独和李赫敏说话?”
“我也觉得很奇怪,说不通呀,那支笔不是李赫敏自己弄丢在地上的吗?新生为什么说要赔给她啊?”
“难道在我们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好朋友?”
“哈哈哈哈,真的吗,那岂不是算是同病相怜?”
“互相取暖吧,也挺好笑的。”
“就让他们继续这么下去呗,没人在意的东西不就是会抱团吗,这样才符合他们阴暗的本质。”
陈会深似乎有些失落,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随便用纸巾摁住流血的伤口,目光却一直凝在李赫敏的后背。
第二节课开始了,李赫敏偷偷补着作业,班主任进来看见陈会深,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陈会深站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不小心摔倒了。”
“……”班主任看见他表情还算诚实,便让他坐下来了:“以后走路要小心,身体是父母给的,怎么能这么不爱惜?”
随后,班主任又道:“最近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大家不要盲目地去信,有些事情应该交给大人来办,而不是私底下偷摸调查冒险,有些同学闯进警卫室翻看监控,还录下来传到外网,这都是严重违纪行为!一旦被发现是谁干的,后果不堪设想!这不是什么值得人人宣扬的好事,你们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台下一群人懒洋洋地回答,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总之,最近大家要注意安全,放了学早点回家,早点回寝室,不要在校外逗留,也不要在学校一些隐蔽的地方逗留,在那件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以前,每个人都应该管好自身,管好嘴巴和四肢,我希望所有人都能顺利毕业,不要再出现这类悲剧了。”
苦口婆心,好心劝导,班主任似是还觉得不够,又长篇大论了十来分钟。
这点时间,也顺利让李赫敏补完了作业,包括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