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不会没电了吧?”白木枝长按开机键,手机屏幕没有一点反应。
“岑越,你的手机带了么?看看现在是几点,算一下我们在空间里待了多久。”
岑越摇了摇头道:“我的应该,忘在你二楼卧室的梳妆台上了。”
季晓舟听闻,猛地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算了!让我来看看。”他说,“从我进来到现在,过了将近......11个小时。”
这样这算下来,他们应该有超过4个探索时长了。虽然积分与时长挂钩,可是待在里面的时间越长,危险也会越多,还是应该抓紧一些时间。
“接下来只要找到人鱼码头就可以了。虽然不确定录制的复制品能不能成功被判定为人鱼的歌声。”
“一定可以。大不了再走一遍回头路。”季晓舟的心依旧那么大。
博物馆门前的车站,驶来一辆大巴,有人下了车 。岑越的目光扫向后门的巴士售票员,对方的面容与剧院门口的售票员诡异重叠了。白木枝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带着他们一起上车,告诉岑越和季晓舟要在最后一排坐下,方便观察整辆车的情况。她独自坐在售票员身后的位置。
“先生,我们去东边的人鱼码头,车费是多少?”
售票员机械地转过头,又转了回来,回答道:“观光巴士是免费的,两位在对应的站点下车即可。不过,人鱼码头很早就不存在了,东海岸已经封锁,现在最东边是海滨剧院站。最近没有演出,但是剧院会播放一些老电影,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这样啊。其实我们之前去过,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近期没有开放呢?”
“怎么会呢,这几天电影票打折哦。”
他笑眯眯地看向她。白木枝这才发现,从上车到现在,售票员一直保持着这个微笑的表情,她似乎没有见过他的瞳孔。
岑越的头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之际,巴士已经抵达海滨剧院。
下车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广场中央结冰的喷泉。它此刻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芒,慈悲地暗示出几分微小的希望。
岑越感受到熟悉的视线,立即回望过去。
“小白,你看那个人。”他盯着售票处,轻轻抓了一下白木枝的袖口。
售票处工作的剧院售票员,和那位巴士售票员别无二致,除了他那双睁开了的眼。
“你好,请问今天有电影排片吗?”白木枝站在窗口前询问。
“有,想看什么类型的?”对方侧过身指了指背后的电子屏。
“有没有和人鱼或者和码头有关的电影?”白木枝想赌一把,看是否能了解更多信息。
“还真有一部。”他将电子屏调到第二页,“这部《暗礁》,符合你刚刚说的元素。感兴趣的话就买票吧。”
“那就选这个,给我三张票。”
“今天打八折,一共是120积分。”
“等会儿?”季晓舟将白木枝一把拽回来,“姐,我求你了姐!这绝对是亏本买卖。”
“呃,那个......”售票员看出了他们的迟疑,“两位,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他的眼珠慢慢转动,最终定在岑越身上。岑越的感官忽然间模糊起来,耳边只存在这个人的声音。
“我们也收物品。或许可以拿你们觉得比较贵重的东西换票。”
岑越缓缓将手伸进安保大衣的口袋,摸出一把剪刀和一只打火机。
对方似乎很满意,微微朝他们笑着。
“这两样值票价了。门口进去直走,有人在观众席门口检票。”
电影还未开场,白木枝也没有着急离开售票处。
她小心观察着售票员的动作,不经意地问道:“我觉得你瞧着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好老套的搭讪方式,她想。
“我看你们是坐观光巴士来的。巴士的售票员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我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他回答得十分自然,以至于白木枝有那么几秒觉得他好像不是空间里的人。
“嗯......也许吧。”白木枝静静地与他对视,“但你的蓝眼睛,很特别。我的记忆中有些印象,它们漂亮得好像被我画过一样。”
在售票员的笑容消失前,对真相的恐惧先一步让她转过了身。
她走向等在不远处的两人。
“岑越,黑森林那幅画里,你看到的那个很像黎樊的‘组长’,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是蓝色。天空和大海的蓝,那时候我们是能够分辨的。”
“我们看到的究竟是空间的记忆,还是正在空间里发生的事......我现在反而有些分不清了。”
季晓舟出声打断了他们:“喂,你们快别说悄悄话了。这剧院怎么那么黑啊?之前不还有灯吗?”
观众席走廊侧面贴着一些电影海报,有位带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在2号厅门口等候。白木枝又把票给她看了一眼,她将他们引导至房间右侧,双号的位置。
剧院共有四个侧厅,没有舞台只有荧幕,专门用来播放电影。
2号厅人不多,白木枝购买的座位,这一排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可能对小镇居民来说,人鱼、海港这种耳熟能详、随处可见的题材,早已缺乏了新鲜感。
开场先是播放了巧克力、慕斯蛋糕等食品广告,季晓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这个系统一定没想到我们还能在里面悠闲地看电影吧。”
舒缓的片头曲响起,将人们带入人鱼王国的历史当中。这是一部只有黑白画面和音乐构成的默片,海浪、风声、轮船的汽笛声,大多数音效也都一应俱全。
影片结尾,观众的视角是在一艘邮轮上。甲板前电闪雷鸣,空中没有落雨,却刮起了大风,舵手无力操控失控的船只,最终撞上海上的一处暗礁。
远处的码头是航行的终点,却被人鱼占领。它开口歌唱,呼唤着邮轮上的孩子。
这段歌声和影片中的所有人物对话一样,没有人能够听见。白木枝的手机终于开机了,她看着右上角的10格电,迅速找到那段录音,把音量调大。
录音中的歌声还没播放完毕,屏幕上的人鱼已经纵身跳入海里。观众的视野里,邮轮缓慢下沉着,海水没过头顶,眼前的人鱼码头也被眼前巨大的礁石遮挡,消失不见了。镜头陷入一片漆黑,他们并不知道,潜入海底的人鱼最终有没有救下它的孩子。
电影戛然而止,播放厅里的灯却迟迟不亮。
“小白,我的鞋子好像湿了,底下漏水了?”
“欸,怎么观众都不见了?我们也走吧,这灯怎么不亮啊?”
季晓舟拍了拍岑越的肩膀,正要起身,忽然又坐了回去。他摸了摸脚踝,不由大惊失色。
“怎么会有水草?好多水草,我被水草缠住了!喂!你们俩没事吧?”
那些头发一样浓密的水草像是从座位中生长出来的,死死缠住了白木枝的腰。她困难地呼吸着,已经无力回应季晓舟的叫喊,越是挣扎,缠的越紧。
岑越的手脚也被束缚,他意识到也许交出打火机和剪刀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陷入了某种被动的局面。于是狠下心一口咬了上去,水草像是感受到了疼痛,松懈了一些,人似乎也没中毒。但还没等他抽出手,它们又再次缠了上来,还比之前更紧实了。
“都别乱动,这东西越缠越紧!”
绝望之际,伴随着吱呀一声,身旁的白木枝跟着向后反转的座位,被水草带进了另一个空间。
“小白?”岑越摸着旁边空荡荡的地板,那里只有一层海水,连座位也消失了。
白木枝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浴缸里。她坐了起来,房间四周是玻璃,浴缸周围都是水,不远处下沉的一快地方,深不见底。
它从下沉处的水面钻了出来,慢慢靠近了浴缸。它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浴缸里的猎物。
“就是你,偷了我的歌声?”它用手指卷起白木枝一缕干燥的头发,好奇地凑近闻了闻。
“怎么是偷呢?它只是一个复制品,和你亲口唱出来的可不一样。”白木枝说着,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不信?你听。”她按下了播放键。
可是手机里传来的并不是歌声,而是婴儿的哭声,那声音清晰地在这密闭空间里回荡着。人鱼似乎非常痛苦,它立刻捂住了脑袋,尾巴蜷缩着用力向后移动,企图远离白木枝回到深水区。
白木枝仍然坐在浴缸里,但她的声音能够传到很远处。
“在孩子离开的那天晚上,你病了。此后的每天晚上,你都会觉得,它来找你了,埋怨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它。”
“明明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白木枝伸手扶住它颤抖的肩膀,“可他们表现得好像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它的脸上流下晶莹的泪。
“听说人鱼的眼泪是珍珠。但是泪流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白木枝为它拭去眼泪,接着循循善诱道:“我们去码头唱歌好不好?唱完一首歌,它的灵魂找到安息之所,就不会再来找你了......你也可以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婴儿的哭声突然中断,大概是手机真的没电了。
人鱼的眼神重新聚焦,定定地凝望着眼前的人。它感受到强烈的愤怒,将白木枝一把扑倒在地上。
她后背的衣物,还有头发,都被水浸湿,一双湿滑阴森的手在她脖子上慢慢收紧。
“他们没告诉你吗?人鱼码头早就不存在了。他出去了,你们,可别想出去。”
“他是谁......是黎樊吗......”白木枝的视线渐渐模糊,泪水从眼角淌下来,与身下的水流渐渐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