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情况好一些了,各项指标恢复的同时,也给了我生活仍在前进的希望,病床前,我握着父亲的手,摩挲着指纹的纹路,我好像能听见不久后他睁开眼后的笑声。
布斯巴顿校方同意了我的休学申请,但我仍然需要亲自去学校签署文件,保证意愿的真实性,而在我只身前往法国的间隙,夏尔的爸爸承诺了会帮我好好照看父亲。
我信任他。
法国,当我踏足香榭里舍大道时,我仍然能够回忆起这个承载了我年少时光的伊甸园,然而落叶终会落下,我也无法永远永缀枝头。
再次步入我熟悉的校园,大门敞开时拂面而来的只有恍若隔世物是人非之感,旧人旧物依旧,只有我不再如前。
我是在大家上课的时候来的,毕竟在课间人潮纷杂总会遇见自己不想见的人,就比如现在——
在空旷的廊道上,人与人的对话声格外的大。
“好久不见,莱克西。”
我看着面前一头金发的女生,嗤笑道,“利兹·加兰,宁愿逃课也要来见我一面吗?你对我可真上心。”
听出我的一语双关后,利兹鲜少的没有恼羞成怒,转然一笑,“听说你来办休学手续,你终于肯放弃学习这条不属于你这个智商的路了吗?”
关于我家的事,我不打算向这个跟我作对了五年的家伙坦然,相反,我对在校的一切都显得……漠然。
“如果你是打算送我一路的话,完全可以放松点,我不会再对你构成威胁,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继续维持咄咄逼人的姿态。”我了解眼前这个女孩,她优秀、有能力、足够有魅力,虽然我们有着同样的金发,但我知道她本心不坏,所以在最后一刻,我不愿再和她继续“竞争”下去,握手言和是更优的选择。
利兹别扭地将我送到楼梯口,吞吐着,“你再也不回来了?”
“……谁知道呢……”
既是回答她,也是回应我,伦敦的雨雾笼罩着我的未来,我也不知道我还要在雾中穿梭多久才能到达桥的另一端。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暗中的默契,与利兹分别不久,拐角处碰见了那个许久不见的少年,安德烈。
我一愣,随即坦然一笑,他则是少有的不自然,但我没有去深究,我们二人的关系,在几个月之间,天翻地覆。
一路上,更多的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不言。
我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快到我这十五年来习得的所有处变不惊都功亏一篑,快到我还来不及维持一段关系,转眼间就濒临崩溃,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安德烈之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年少无知与春心萌动;而在我未曾发觉的瞬间里,我的心随着落叶飘落的速度悄然枯败。
“就到这里吧。”终于,我开口。
身边人脚步一顿,缓缓,“你……”
“还会再见的,相信我。”我许久没有再仔细地看过他的眼睛,匆匆几秒,我垂下眼睛,转身离开。
也许在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没有谁会永远陪着我,即使是父母,接下来的路,只有我一个人能走。只是可悲的是,在我十五岁的这年夏天,我迫不得已的成为了一名孤行者。
在校长室完成最后的签字仪式,我走的那天,下了雨。
“等到这个冬天,我就又回医院了。”夏尔站在我身侧讲到。“不出意外,你爸爸应该那个时候就醒过来了。”
“谢谢。”
“希望未来见到你,是在医院以外的其他地方。”夏尔向我挥挥手,送完了我的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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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上,我还是打开了之前一直没有拆开的、安德烈给我的那封信,但仅仅只是看了开头,我就合上了信封,因为一切再无意义。我当然明会他在楼梯上的犹豫,但我无法给出他答案,也许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们两个,也许不会再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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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医院,得到的是两个久违的好消息,父亲情况渐好,而一位老朋友也寄来了信件。
是邓布利多。
信中说他找到了一个新的安置地,让我不用太过担心,除了简单阐述了他的近况,再无其他。这样也好,至少他也在向前走。而我,在休学的日子里,除了照顾父亲,也有新的事情要做。
在北欧失踪的母亲并不好找,而在父母的同僚中,我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他们不愿意让我过多的掺杂这件事。
“听着,孩子,我知道你沉浸在丧母之痛当中,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讲,这确实很难接受,但是,你知道的,事实摆在那里,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找到你母亲的尸体,然后好好安葬她的,我们不会忘记格拉兰女士的功绩的。”一位同为法国魔法部的先生开口,指引着我向外走。
我挣开了这位先生安抚我的手,斥声道:“先生,你凭什么说我母亲死了?”
仅仅那错愕一瞬,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将“道貌岸然”写在脸上的先生,与我母亲的事情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被请离了。
原来,原来人情冷暖是这样的生动,在我母亲失踪、父亲重伤的情况下,曾经的“同僚”虚伪的面具被撕开的如此之快。而那一刻,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失去父母,我就几乎等同于失去了所有。我曾在父母丰满的羽翼下,享受着权势带来的一切红利,并以此为常。而命运的天平稍稍向另一端倾斜,尽在顷刻之间,我便陨落。
我竟是这样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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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因为我明确的知道,一旦这件案子被定为疑案,便会不了了之,重启旧案再调查成功的概率低到可想而知。我绝对不能,让这件案子被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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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父亲的转醒,我的十六岁生日在圣芒戈医院度过,没有什么鲜花和礼物,仅有一封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庆贺信件。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目前,除了父亲醒来过来这件事,没有什么值得为我庆贺的事。
十六岁到来的那个星夜,我含着奶油和眼泪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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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部分时间住在英国,父亲情况渐渐转好,不再需要我日日看护,我便得以脱身,常光顾对角巷的一家书店阅读,既然有闲下来的时间,那就多提升自身的能力,我深知唯有自身成长起来,才能够与未来一切未知抗衡。
并且这段时间里,我也常与阿不思书信往来,也许在我们都深陷泥沼的时刻,才是我们真正熟络起来的刹那。
相反的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倒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我们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风声。我脑海里时常会想起在那幢老宅里,夏日的蝉鸣与我们的笑语,却又惊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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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为了堵住哪些悠悠众口,法国魔法部竟然真的找到了我母亲的尸体,但却不允许任何人在葬礼之前见到母亲的遗容。此事蹊跷,我匆匆赶回法国,在葬礼举行的前一夜,偷偷溜了进去。
顺嘴说一句,怪不得母亲对安保部门常常嗤之以鼻,连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能躲过草包的安保巡查。
但也不排除有人有意为之。
这间房间安静的要命。
尽管做了巨大的心理准备,但掀开白布的那一刻,我仍然呼吸凝滞——眼前这个女人,整张脸布满了可怖的黑纹,而顺着脖颈向下看去,凡是出露的皮肤,覆盖着大大小小紫黑色的斑块。我几乎不敢确认,这就是我的母亲?
是的。
是的,这个可以称之为狰狞的女人,因之她胸前的那一粒痣,我几乎百分百确认,就是她。
就是她……
第二天我和父亲如常参加了葬礼,当我做好准备第二次目睹母亲的惨状时,我们却在一群白花簇拥中看到了、几乎是崭新的、一具尸体。
“这不可能……”我喃喃着开口。
“莱克西小姐,控制好你的情绪,替你母亲献上一枝花吧。”
我哑然抬头,身侧站着上文中提到的那位先生。
“兰德先生……我……”
千言万语凝噎我喉咙中,我张着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那分明是黑魔法的痕迹。
“为什么她刚回到法国的时候,不让我们去见她?”强忍着眼泪,我问到。
“孩子,你母亲被黑魔法袭击,也许她不希望你们见到她‘那时’的样子,我们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尊严。”兰德先生抚上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这套说辞,我根本不信。
魔法部某些家伙,为了去掉自己的魔法痕迹,在昨天夜里,下了不少功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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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久病,卧在轮椅上,葬礼结束后,我推着他回到了法国的家里。
我们真正的家。
母亲也回来了,她被葬在后花园的一处草坪上。
我们终于回家了。
此时,是1900年,我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