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秋显安
堂堂寒国女皇,明明坐拥朱山脚下十郡二十六县。
却偏偏要日日被困在小小皇宫之内,不是见大臣就是看奏章。
连一点浑水摸鱼的时辰都没有。
就譬如现在,小太监又进来了,后头还跟了一排侍卫,多半又是底下那群大臣嚷嚷着要开疆扩土,争做盛世贤君,所以写了一箩筐的奏章要当着面害死我,再让他们称心如意选个新皇。
那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哪个圣人说了明君就不能摸鱼划水了,更何况寡人不是还有精明强干的国师嘛。
国师那么喜欢处理政务,统统丢给她不就好啦?
“你们,把这晦气的东西给朕拿远点。”
“朕看了就头疼。”
“而且你们不是平日里都爱折磨国师吗?今日送来飞云殿又是做什么?”
站在门口的小太监显然对女皇的“勤政”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哪怕竹简都快被女皇拆散架了,他也还是拱手道:“禀陛下,国师已三日未出过家门了。”
“只怕是病了。”
国师病了?
这真是闻所未闻。
秋显安方才还倒在长案后无精打采百无聊赖,寻思找个什么由头再三五日不上朝,一听小太监这么说,她这下来了精神。
国师居然也会生病?
倒不是她秋显安心眼坏,实在是国师这一病当真蹊跷。
从前堆积如山的国事不让她病,寒霜降雪她比谁都精神,那怎么现在天朗气清,举国风调雨顺的她反而病了。
秋显安秉持着不能不体察臣意的说头来了借口。
于是她不顾面前哭天喊地侍卫的劝阻,和身后山呼海啸抱怨今日陛下又不上朝的阻拦,快快策马出了宫。
啊,自由的味道。
*
国师府邸
唐遇春已经多年没有体会过得伤风感冒是什么感受了。
但今早她从榻上一起身就发觉今日这头昏脑胀的毛病比前两日更重,甚至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想着宫里的那个是死活都不愿意自己看奏疏的,国师叹了口气,再无奈也只好撑起自己,准备继续处理昨日没整理完的政务。
也就在这时,外头的小丫头突然冒冒失失就往里闯,手撑在门框上也不觉扎手,口里结结巴巴成不了句。
唐遇春一皱眉,没力气与人发脾气,就只吐出了一个字:“说。”语气十分冷酷,没半点她平时平易近人的“娇怯样”。
那小丫头原本就被来人一惊吓,现在又被主子这么一激,正好刚在嘴边组好的语句也咽了回去。
但还是外头的人更让她害怕,于是她就只记得重点的两个字,反复跳了出来,说道:“女...皇,女皇...陛下...”
啧,最新这一批小丫头也太不成气候了,母族也是什么人都往自己这里送。
陛下三日都没上朝了,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平日里她什么时候勤勉过,不都是被自己耳提面命揪着耳朵才肯挪动金尊玉贵的身子走个过场。
国师大人满脸的嫌弃溢于言表,不过还不等她继续逼问,或是小丫头结巴完。
从小丫头身后就钻出一张看似沉稳实则打趣的脸,面孔的主人熟稔地揶揄道:“怎么,莫非朕是什么妖类不成,竟把国师府邸的丫鬟吓到如此地步。”
调笑的语气顿了顿,“还是说朕面孔丑陋,让人望而生畏?”
小丫鬟逆着光也能瞧见来人是何等精致的相貌,加之陛下又有华服美冠,身份这样尊贵。
原本被打趣的害羞丫头这下缩回了头,蚊声几句没人听到的嘟囔慌忙躲到了一边。
但如此熟悉的声线配上吊儿郎当,摸鱼划水的语腔语调,唐遇春哪怕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不过她此刻病着,可没有平日里的好脾气能哄着这人看奏疏,理政事。
她更希望这人从哪来,回哪去。
她这府邸也不是小姑娘能随便来的地方。
“陛下到访,微臣未能出门迎接,有失礼仪,还望陛下见谅。”国师大人没了平日里娇羞卖弄的语气风情就暴露了原本语调中冷冽的一面。
秋显安一听这样生疏的语气。
叫她原本来瞧人轻松的眉头一压,绕过了明明更适合她身份的靠椅,进了内室后偏偏坐在了国师身边。
还抱怨道:“国师日日都与我以姓名相称,怎么朕三日不见你,你就转了性子了。”
“阿瑶平日里,可绝不如此。”
国师平日里明明比她粘人的多,一口一个显安叫着,怎么偏生今日就生气不叫了。
秋显安有些不乐意了,就不光占了原本就不大地方的一个屁股印,还揪着身边人的衣裳不让走。
怎知,就这么一句话她就莫名其妙点燃了对面人积蓄三日的脾气,竟也不顾君臣之礼了,拎着她的耳朵就是一通臭骂:
“你也知我三日未见你,那你还一封书信都没有,平日里称呼那么亲密,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不管不问了。”
“我还要问陛下呢?”
“难道除了微臣一人,陛下还有第二个好国师?”
这自然是没有的,但秋显安也不能说自己不受国师搅扰狠狠多睡了几个囫囵觉,好好享受了几日松快日子,其实她还有些流连忘返。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但眼下之急是先把国师安抚好。
所以她捡了平日里女人爱听的话把人狠狠的夸了一遍,什么“美丽”、“能干”、“没有国师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不像是她能说出口的话像不要钱的往外蹦。
唐遇春一挑眉,不知道这浑人今日葫芦里又是卖的药。莫非这人转了性子了,还是戏都懒得在自个跟前演了。
她平日里不是惯会当老实人,在她和一众大臣之间当搅屎棍的吗?
现在知道她病了,没人处理政务了,晚了!
“陛下不用在我面前耍尖卖乖,反正这几日微臣是上不了朝了。陛下趁着天色还早就尽早回宫去吧,免得天黑路滑,再跌着...”
“那便不好了...”
看着面前人恨不得咬牙切齿,一一细数她这些年来的缕缕罪行,秋显安算是彻底没脸了。
戏她演不下去,偷懒也没理由了,那只好拍拍屁股准备回宫。
“那姐姐都不留我一留吗?”最后的挣扎,她连平日里国师最喜欢的称呼都用上了。
“留?”唐遇春白眼一翻差点给这人一杵子,“陛下的皇宫不比微臣这点小地方气派敞亮,微臣怕陛下再睡觉硌着腰。”
这也是当年十八岁的秋显安为了封上臣下的嘴扯的好理由,什么睡觉闪了腰,弯腰伤了背,反正只要能不上朝,她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丑事被抖了一箩筐,秋显安自觉更加没脸,“那好吧...”
看来今日她撒娇叫姐姐也无用,虽然她这姐姐数十年来没变过容貌也没有过伤风咳嗽。
现在秋显安再不乐意也不不得不迈腿走出大门,送客的还是方才那个小丫头,但现在她能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了,至多只是在瞥一眼女皇时红一红耳朵尖。
多的,二人停在门口,秋显安也不敢多问也不能多说,就又叹了一口气,准备跨出房门。
可就在小丫头抬手送客,秋显安一只脚都踏出了门槛时,她身后突然一阵推搡声惊动了门前二人。
秋显安赶忙回头,以为是国师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不成想却见到了国师身后毛茸茸的几条伸出来尾巴。
细数一下,足足九尾。
秋显安顿时睁大了眼,当即就叫出了声:“果然!”
果然她就没猜错,以国师这样的能干美貌怎会是寻常女子。
她原本以为是上天瞧她早失双亲特意派了个神仙姐姐下凡,来帮她一解政务忧愁的。
现在好了,阿瑶原来是狐狸精啊!
就在这边两人大惊小怪,高声惊喜配合着吸气惊吓时,坐在塌上养病,方才是一时手滑才打翻了茶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小丫头闷声指着她身后,唐遇春这才转过头,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己龙飞凤舞的九条尾巴。
“咚——”
大门被秋显安狠狠关上,连同方才那个小丫头也一并被她关在门外。
不过她长了个心眼,未免小丫头透露国师秘密,秋显安给心腹递了个眼神后才死死把门关住,很快屋外也被她的亲卫狠狠包围。
“阿瑶你怎么了,你...”
秋显安是满脸掩藏不住的意外,但这让狐怎么与她明说。
该怎么解释?
这还能怎么解释!
唐遇春直到方才才算是想明白她这几日怎么说病就病了,原来是血契松动了。
凡界灵力又稀薄,她丹田里没有灵力那化形自然也就撑不住了。
摸着丹田内空荡荡的,破罐子破摔的人没了其他的法子。
她只能忍着对眼前人的闷气,一勾碎发的把人招呼往前来,重新找到平日里的娇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安安,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秋显安平日里奏疏不爱看但话本子看了不少,三流话本子看的更多。
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桥段,那她也不装了,也准备接受国师的坦白了。
她们二人自小相识,虽然这个小是她,阿瑶是自她记事起就没变过容貌。但她还是揣着一颗滚热的心踱步,听话地走到了塌前,等着与人一诉衷肠。
可正当她一步步靠近她的国师姐姐后,后者就一改方才的娇媚模样,一拉她的脖领子就警告道:“秋显安,你母亲承诺过我的。”
“她死了就令你与我结血契。”
“这么多年我念着你身子不好,又没有修为,没与你动手。”
“但既然你今日发现了,那...也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就把正事办了,也省的夜长梦多。”
唐遇春的话把秋显安听的一愣一愣的,她还没从阿瑶为什么要拉她脖领子中反应过来,怎么一上来就是结契。
结契...是妖界独有的表白方式吗?
“阿瑶,怎么突然啊?朕还没准备好呢。”秋显安脸上的羞赧不似演的,她此刻完全没了方才勾搭小丫鬟的游刃有余,面对近身的人这样直接的处理方式,她还需要些时候反应。
立后和新皇登基也一样繁琐,各种礼仪规程麻烦的很,是一样都不能松懈的。
“不如还是改日吧,改日我们挑个良辰吉日再办事也不着急,阿瑶你说呢?”秋显安原就是半弓着腰,久了也有些发酸。
但能闻到身边人身上久违的甜香,她听之任之没有过多反抗。
可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听着不像是结血契反倒是要合籍。
唐遇春没功夫和眼前人二话,她原本就是从妖界跑出来的,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好血脉能承受得住她妖族的业力。
放跑了秋显安她就只能在底下旁枝里找人了,太麻烦了。
唐遇春不耐烦地打掉不知不觉摸到自己身边的贼手,没好气地拒绝道:“做什么靠这么近,还嫌看得不够清楚吗?”
“我这九条尾巴,都够你做九身貂裘了,你都不装装样子吓一下...”
“或者你自个把脖子伸过来,我咬你一口,叫你知道什么是真狐妖。”